他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余留的睡意渐渐消散,冷风和他让她渐渐清醒过来,望进他纯黑色的眼睛里,轻声问:“你怎么了?”
陆嘉钰勾起唇,眼底的冷戾弥散开,笑道:“假装听不懂我的话,收了我的花,骗我去染了个破颜色。你说我怎么了?”
“我可以拒绝你。”
她语气轻柔,像是在说情话。
陆嘉钰轻挑了挑眉,上前一步,将她完全拢在胸前,他低下头,视线落在玫瑰色的唇瓣上,气息温热,语调极轻:“但你没有。”
尤堇薇没躲开,只是看着他。
仿佛看到平静之下翻涌的海潮。
这样的陆嘉钰让她想起尤靳虞,她的心难以抑制地软下来,半晌,她抬手摸了摸他干燥、柔软的发,问:“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煮碗汤好吗,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陆嘉钰眼里的情绪淡下去。
他盯着眼前柔软的女人,她的眼睛像海一样,似乎再往一步他就会坠入海底,生死不知。
该躲开的,陆嘉钰想。
但此时此刻,他想放纵一刻,沉溺不想醒来。
“抱一下。”
他哑声说。
第9章 味道 “避免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
-mint:尤尤,你怎么不在家?
-cc:去乡下找花了。
尤堇薇收到小迷消息的时候,正在去金牛岭的高铁上。铁路信号断断续续,等到下一个站才显示他的回复。
-mint:大哭,为什么不喊我!
-cc:昨天你说不喜欢乡下。
-mint:委屈.jpg
-cc:早饭在厨房温着,不要饿肚子。
尤堇薇发了两个摸摸的表情包,打的字还没发出去,信号开始减弱,她只好收起手机,靠着窗出神。
早上,陆嘉钰抱了她一会儿。
只有几秒的时间,他埋首在她颈侧,手圈着她,似乎想把全身的疲惫都放下来,又像用力汲取着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没进她的门,说了句关好门便回去了。
冷风中,他清瘦的身形一如既往的孤傲,不显寂寥。
她对陆嘉钰是什么感觉?
尤堇薇说不清,想到这个男人,她向来理智的大脑变得混沌,明明知道他太危险,却还是被他吸引。
这么一想,又想到玉镯。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她和外婆通了电话,老人家不再念叨玉镯的事,只说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来邺陵近两周多,尤堇薇没有再和过去产生联系,没有联系过往的朋友,没有回过家,仿佛自己是一个过客。其实她在邺陵过得不错,没有太差劲的回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玉镯,回去再想想办法。
-
这一日尤堇薇不在,小迷有些颓靡。
陆嘉钰又是大清早才回家,洗完澡就被躺椅封印了,中间被吵醒还要砸东西。
他没处可去,只有早饭有人管,中饭又要点外卖。
下午缩在沙发上打游戏,困了就睡。Ding ding
再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陆嘉钰!起床了!”
小迷胆大包天,去踢他的躺椅。
毯子底下的男人皱起眉,没一会儿,那小不点又来骚扰他,烦人得很。他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罩,不耐烦地问:“又干什么?”
小迷冲他喊:“我好无聊——”
陆嘉钰不搭理他。
“尤尤抛弃我们了!”
小迷十分忧伤。
陆嘉钰静了一阵,掀开被子看了眼隔壁,嗓音带沙:“她呢?”
小迷往椅子上一蹲,闷声道:“去乡下了,还没上带我。陆嘉钰,你是不是欺负她了?不然尤尤为什么不带我。”
“什么时候走的?”
陆嘉钰清醒了点,起身拎起水壶灌冷水。
小迷看到他这破习惯,忍不住道:“你一定活不了太久,不是熬夜猝死就是胃穿孔。”
陆嘉钰应得漫不经心:“活那么久干什么?”
小迷不想和他争论,幽幽道:“好无聊啊,晚上有活动吗?几天没出门了,想找点事做。”
“程卫喊吃饭。”
陆嘉钰翻了下手机,随便挑了一个。
小迷原本黯淡的眼神微微一亮,想到这个姓程的故意把尤堇薇送过来,起身道:“我也要去。”
陆嘉钰又问了一遍:“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小迷一脸委屈,“她昨晚都没提这件事。”
陆嘉钰嫌恶地皱起眉:“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恶心。就她吃你这套,当心阴沟里翻了船。”
说完,他忽然想起天未亮的早晨。
早上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硬是去敲了人家的门。而这女人,明明人就在他怀里,却只字不提要出门的事。
“乖什么。”
他低低地嗤了声。
-
程卫订的私人餐馆在山里
幽静,隐私性高。
陆嘉钰到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
见他进门,众人起身笑脸相迎。这样的场面陆嘉钰看惯了,随意点了点头,往位子上走,留给他的向来是主位。
餐桌上两个空位,今天主位的另一侧坐了个女人,容貌姣好,气质干净,一头秀发又黑又直,见他过来,乖巧地喊陆先生。
陆先生,同样的三个字。
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一个,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而尤堇薇喊他陆先生的时候,通常是想和他拉开距离,嗓音也轻软,总带着防备,却不怕他。
陆嘉钰视线低垂,淡淡扫过气质和尤堇薇相似的女人,坐下倒了支烟出来。一手翻出金属的打火机,冰冷的光泽映出他冷漠的眼,另一只手指节微屈,虚虚夹住烟头,微微一转,递到唇边。
一声脆响,烟芯还未靠近火舌,左侧忽然伸过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一只打火机。
他一顿,咬着烟侧头看去。
女人弯起眼对他笑,轻声说:“我来帮您。”
桌上没人打扰这一处发生的事,程卫用余光瞄着,心里打着小算盘,尤堇薇住过去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陆嘉钰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一样,想来这祖宗没兴趣了,便又去找了一个。
陆嘉钰低头靠近自己的火,烟芯燃烧,轻吸一口气,喉间滚出烟圈,随口问:“多大了?”
“二十。”
“还在上学?”
“快毕业了。”
两人一问一答,小迷偷偷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可算让他抓住机会了,拍完火速发给尤尤,再删除,简直完美。
陆嘉钰咬着烟问了两句,想起尤堇薇,不再说话,翻出手机发短信:「什么时候回来?」
起先没动静。
转盘转过两圈,还是没动静。
边上小迷噼里啪啦字打得飞快,他抢过手机,一点不客气地翻了起来,小迷想抢回去,没成功。
陆嘉钰翻着聊天记录。
-mint:我和陆嘉钰在外面吃饭。
-mint:那个程大肚子也在,我帮你欺负他。
-cc:认真吃饭。
-mint:尤尤,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
-cc:明天就回来。
回信息的时间是一分钟前,再往上翻,那女人给mint留了早饭,让他别饿肚子,到的时候还发了定位。
陆嘉钰看了几眼,随手把手机丢回去,冷淡地说了句“有事先走”,起身时一脚踢翻了小迷的椅子。
小迷灵活地闪开,在心里比了个耶。
活该,让他随便和别的女人说话。
-
跑车疾驰过弯道,烈烈山风卷入车窗。
驾驶座上的男人踩下油门,神色淡淡,那一阵情绪过后翻上来点兴味和征服欲。
从小到大,凡是他看上的,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尤堇薇也不会是例外。
陆嘉钰打了个电话,让人开辆车过来。小迷听着不对劲,问:“换车干什么?我还没吃饭,我饿了。”
“下山吃。”
陆嘉钰开始提速。
下个山堪比在俱乐部赛车,过弯道时被晃得晕头转向,小迷下了车就忍不住蹲在路边干呕,一时庆幸自己没吃饭。
陆嘉钰轻倚在车头,睨他一眼:“晚上不回去。”
小迷捂着胃,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回过?”
陆嘉钰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猩红的点夹在冷白的指间时有时无,烟雾融入冷干的空气,半晌,他道:“我们去金牛岭。”
“你疯了?”
小迷瞪大眼。
陆嘉钰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抽完一支烟,碾灭烟头,手机随之震动起来,极其轻微的一声,是短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陆先生,我们不合适。」
喊他陆先生,她又想逃走了。
陆嘉钰几乎要气笑,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微眯了眯眼,等了半天就等来这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她来一句不合适。
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冷风一吹,他清醒过来,看向小迷:“你干什么了?”
小迷无辜道:“我没干什么啊。”
陆嘉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冷淡:“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说谎就装无辜?给你三秒的时间考虑。三——”
“我发饭桌山上的视频了。”小迷飞快交代,“谁让你和别的女人说话,我以为你对尤尤没兴趣了,想赶紧通知她这个好消息。”
“你真行。”
陆嘉钰舔了舔牙,直接给尤堇薇打了电话,无人接听的通话声和这冷夜的风一样,嘲笑他是个傻逼。
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停在山脚。
陆嘉钰独自上车,重重地关上车门。小迷错愕地盯着这辆越野,大喊:“真去金牛岭?我也要去!”
刚打开后座车门,迎面一声滚。
小迷吐了吐舌头,自觉地滚去了前座。
-
金牛岭,某酒店。
房内光线昏暗,陈旧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噪音。
尤堇薇洗了个快速的澡,裹着浴巾披上外套。这小镇条件一般,酒店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浴室的水热了一阵就转了凉。她吹干头发,换上睡衣,钻进了换过被套的被子里。
躺在不软不硬的床上,她没什么睡意。
静了一阵,她翻出和小迷的对话框,点开视频。
视频里,女孩子说话温温柔柔,乖巧又听话,说我来帮您。男人顶着一头奶芋灰紫的发色,脸上的情绪很淡,嗓音散漫:“多大了?”
轻佻而随意,和对她的态度没什么不同。
他可以这样问无数个人,他有这个资本。
尤堇薇安静地看完,切到和陆嘉钰的短信界面,她说了不合适之后,他没再回复。
就这样吧,她告诉自己。
她不想当无数人,只想当尤堇薇。
早上六点,尤堇薇退房离开酒店,乘坐大巴去往金牛岭下面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有座山头,专门培育草花。
车里人不多,多是早起来镇里买货的老人家。
尤堇薇坐在单人座,靠窗,寒冷的山风差点把她帽子吹跑了,她一把捂住,老老实实关上了窗,只留一道浅浅的缝隙。
约莫过了半小时,她下了车。
晨光熹微,站在山脚,远远的看到有个男人牵着牛下来,她等在原地,等人走近了,用方言问怎么去草花培育基地,邺陵话和这里本地的方言相差不大,男人给她指了个方向。
尤堇薇轻声道谢,正欲离开,一阵冷风吹来,帽檐往后翻去,她连忙拉住帽子,飞舞的长发迷了来人的眼。
男人看清她的面容,下意识舔了舔唇。
“…谢谢。”
尤堇薇攥紧背包带子,没往山里去,转而往反方向走。
车牌下站了一个阿姨。
她加快脚步,另一手从包里拿出辣椒水塞进口袋。待走到阿姨身后,她用余光瞄那男人,他在原地望了她一会儿,牵着牛走了。
尤堇薇见状轻舒了口气,思索片刻,问阿姨这里有没有可以带路的人,她可以支付一定的报酬。阿姨极其很热情,说她家就在附近,有两个小孩闲着,给一份钱就行,说着就匆匆去喊了。
没一会儿,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出来了。
阿姨笑着介绍,是她两个孩子,哥哥和妹妹一样大。两个孩子不怕生地喊她姐姐。
“吃糖吗?”
尤堇薇拿了一小包糖出来,是那天做的粽子糖。
哥哥说了谢谢,接过糖塞给妹妹,然后拿着自己从家里带的“武器”,颇有气势地说:“我们去哪里?”
说是武器,其实就是一根木棍。
但他像是拿着权杖,充满了力量。
尤堇薇说了地点,两个小孩飞一样往山里跑了,阿姨告诉她,这两个孩子从小满山跑,对山路极熟,一定能把她带到地方。
“姐姐,快点!”
他们回头喊她,用力摆手。
尤堇薇忙跟了上去。
-
九点出头,陆嘉钰和小迷到达金牛岭。
山镇比邺陵气温更低,一开车门,冷风无孔不入。
小迷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眼酒店,心疼道:“又小又破,尤尤什么都不和我说。”
“她那个闷性子,能指望她说什么?”
陆嘉钰懒懒地撩起眼皮,一夜未睡,他嗓音带沙。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敢肯定,尤堇薇是没有糖吃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