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压低音量,“拿合同绑着她,你真的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季云笙的脸色顿时一白。
下一刻,身上的钳制消失了。
裴忌收回手,目光冷冷睨着他:““如果不是怕她知道,你认为我又能忍你蹦跶多久。”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
目视着裴忌的身影消失,季云笙原本面上的温和再也维持不住。
他慢慢直起身,揉了揉胸口被撞疼的部位,冷着脸拨出一通电话。
*
半小时后。
时鸢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安静坐在刚刚试镜的房间里等通知。
很快,邱明嫣也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完全没了刚刚出去时那么激动雀跃。
时鸢又想起了刚刚在拐角处偷听到的对话。
少女一腔赤忱热烈的心意,可惜给错了人。
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收敛起那点情绪,安静地坐在那。
邱导还没过来,离宣布结果还有一段时间。
这样等着等着,时鸢又想起刚刚换衣间里的情景。
裴忌说,让她等会别走,有事要跟她讲。
这人真的是....有够流氓的。
邱明嫣好奇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时鸢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啊?”
时鸢猛地回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实好烫。
她含糊应付道:“啊...可能是空调开得有点热。”
幸好邱明嫣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啊,这样啊....”
说话间,门被人推开,季云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时鸢。”
时鸢循声回头,就见季云笙一手握着手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见季云笙的神情比往常严肃,时鸢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云笙盯着她,欲言又止道:“是奶奶出事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时鸢的脑子里轰得一声。
她的脑中什么都顾不得思考了,一时情急攥住他的手臂,急声问:“奶奶她怎么了?”
季云笙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安抚她道:“你别着急,只是今天中午开始,奶奶的精神状况好像突然不太好,有些神智不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时鸢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被许子郁那个变态绑架时,她都不曾有过如此不冷静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奶奶是她唯一的牵挂,和软肋。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怎么会突然情况不好呢....之前不是一直都有在好转吗.......我现在就回去。”
季云笙神情温柔,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时鸢,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回公司可以吗?”
“没事的,你放心。青屏会处理。”
不远处,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几乎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时鸢。”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冷得让人心惊。
时鸢猛然回神,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理智。
她转过头,就看见裴忌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她和季云笙交握的手,周围气息阴沉得吓人。
时鸢不知怎的,条件反射就抽出了手。
空气仿佛都跟着在三人之间凝滞了一样,窒息得让人喘不上气。
裴忌的视线紧紧锁着她的神情,终于冷声开口。
“你现在要跟他走?”
时鸢眼睫轻颤,语气却坚定:“是。”
裴忌唇线抿紧,漆眸中一片阴郁,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邱锐很快就会来公布结果。”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身侧绷紧的手背和凸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一切。
他被她气得狠了,又或者说,被她骗了太多次了。
明明答应了他,结束之后要等他的。
她还是要爽约了。
时鸢的嗓子莫名疼得发紧,却还是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可我现在必须得走。”
《沉溺》对她固然重要,可终究也只是一部电影,不可能与家人相提并论。
她的声线平静:“对不起。我以后会找机会亲自跟邱导道歉。”
顿了顿,她又看向季云笙,轻声说:“我们走吧。”
“嗯。”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邱明嫣恰巧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看见时鸢季云笙并肩离开的背影,又注意到裴忌就站在一旁。
她笑着搭话道:“裴总,您也认识季总吗?季总和时鸢姐姐真的好般配啊。”
他是背对着她的,因此,邱明嫣说这话时,也没有看到男人此刻的神情。
男人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发哑。
“呵......般配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大概吧。”
“嗯.....”邱明嫣还没来得及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就在前方响起。
伴随着重物落地碎裂的声音,吓得她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摆在眼前的作为装饰品的花瓶,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满地的碎片和狼藉。
还未等邱明嫣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就见裴忌蹲下身,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
邱明嫣刚开始还以为男人是要捡起来,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他的确是捡起来了。
然后,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邱明嫣就这样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用力收紧掌心,很快,鲜血簌簌流下,染红了脚下那一小片地毯。
他低着眼,额前的黑发随意垂落下来,轮廓线条绷紧。冷白的肤色下,鲜血的颜色更是绽放出一种诡丽刺目的鲜艳来。
他的神情,更是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邱明嫣彻底愣住了。
因为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
是在自虐。
就在邱明嫣呆愣在原地时,裴忌已经站起身。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那片沾满血的玻璃碎片,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疼。
甚至比不上刚刚的万分之一。
就在裴忌准备抬脚离开时,邱明嫣终于回神,壮着胆子挡住他的路。
“裴....裴总。”
裴忌掀了掀眼皮,戾气丝毫不掩:“滚开。”
她颤着声音开口:“裴总,你的手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
美人梨花带雨,奈何疯子没心没情。
他的声线冷得让人胆寒,“我说滚开,你没听见吗?”
邱明嫣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身体终于发挥本能地侧开身,给他让路。
裴忌终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片场。
今天是周景林开的车,停车场里,劳斯莱斯的驾驶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
看见面前的人,周景林愣了下:“裴总?”
“滚到后面去。”
看见裴忌下一秒几乎就能杀人的脸色,周景林就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裴总,我今天开出来的是劳斯莱斯,不是您的跑车。以及,这里是市区,限速。”
“..........”
周景林真的有点想哭:“所以您还是让我来开吧。”
万幸,裴忌还没有丧失全部理智。
劳斯莱斯缓缓行驶,车窗被降下,冷风不要命地刮进来。
周景林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就听见裴忌忽然出声问。
“那些热搜...怎么样了。”
周景林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嗯.....有一些对时鸢小姐不太好的言论冒了出来,网络上的骂声也变多了。”
其实,周景林跟了裴忌这么久,应该也还算得上了解。
比如为什么,以前有关他的热搜都必须第一时间撤掉,而和时鸢有关的,他却要留下。
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孩子,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让全世界知道,那是他的。
说出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难。
所以他只能固执地用最幼稚的一种方法,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靠欺负她,吸引她的注意。
哪怕他是裴忌,拥有了无数人这辈子都拥有不来的财富和地位。
可他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一片死寂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些热搜,都撤了吧。删得干净些。”
周景林顿时一愣,不知道裴忌是受了什么刺激,却还是应。
“好的裴总,我现在吩咐下去。”
后视镜里,裴忌合上眼,原本眼底汹涌成灾的情绪一点点隐回去,从那种几乎快要毁灭一切的疯狂,逐渐归于颓然。
车厢内安静许久,周景林开着车,听见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
“周景林。”
男人声音喑哑,声线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你说,我把这条命还给她,她愿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没等周景林出声,他哑声笑:“还是算了。”
见不得她哭。
明明她已经答应过等他,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和季云笙走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特例,全都成了捅进他心里的刀。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留有余地了。
再睁开眼时,裴忌的眼底只剩近乎冰冷的情绪。
他冷声说,“之前让你查的那些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晚上发给我。”
“好的,裴总。”
第16章 她要去相亲?
时鸢下飞机抵达医院时,已是深夜。
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吸进肺里都是冰凉的。
重症监护室外,时鸢隔着玻璃,怔然地看着病床上挂满呼吸器的老人。
“奶奶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明天才能醒过来,别担心了。”
蓦地,她鼻尖一酸,声音不受控制地染上哭腔:“明明前段时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严重了呢....”
季云笙垂了垂眼,藏起眼底那抹暗光,嗓音愈发温柔:“奶奶年纪大了,之前又动过这么大的手术,身体状况不稳定也很正常。”
顿了顿,他又温声劝她:“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奶奶这里我看着就好。”
时鸢的目光一瞬都不曾离开病床,她摇了摇头,执拗道:“我不困,我就呆在这里,等奶奶醒过来。”
时鸢虽然看着柔软心软,可一旦倔起来,谁也劝不动。
见她执意要等,季云笙也没有再劝,叫人去拿毯子过来。
医院长椅冰凉,时鸢呆坐在那里,脑中思绪一段乱麻。
自责,愧疚等等情绪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里,无数个片段在梦境里揉杂成一团。
画面是真实而错乱的。
第一个场景,也是在医院里。
那时奶奶还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
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看着门内重症监护室里的心脏监视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白色的身影推着各种仪器进进出出。
最后,躺在床上的人还是被盖上了白布。
紧接着,她听见了身旁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还在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奶奶晕倒了。
她呆呆地看着护士把奶奶抬走,慌神的瞬间,她却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警察局门口。
那夜,大雨倾盆。好多人撑着伞,围在那里。
他们将一道身影围困在中间,哭喊着,唾骂着,让他赔命。
大雨迷蒙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拼命往人群里挤啊挤,终于看清了。
雨幕里,少年背影单薄,被人推搡拉扯,最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是跪着的,背脊却挺得僵直。
她急得哭了出来,她想冲过去拉起他,告诉他不准跪。
可是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她过不去。
时鸢她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拦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她踉跄地起身,忽然,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鸢鸢,别去。”
她怔怔地转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拥有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是她的父亲。
他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一如记忆深处的样子。
太过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鸢....时鸢......”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硬生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时鸢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恍惚片刻,才看见旁边吊着的药水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滑进血管,刺得时鸢意识彻底回笼。
见她醒了,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的疼。
她的声音沙哑:“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季云笙轻叹了声:“你发烧了,39度。刚刚在外面晕倒了。”
发烧了啊。
难怪,时鸢觉得此刻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