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下,他薄唇微扬,眼神里透着几分轻挑和痞气,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怎么,你是唱戏的?”
闻言,时鸢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遇到的男生里,没有哪个对她不是客气礼貌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没有礼貌的家伙。
她急红了脸:“你....你怎么.....”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少年眼里的笑淡去,再度恢复彻骨的冷,轮廓线条冷厉分明。
他丝毫没有跟她讲道理的意思,“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这还是时鸢第一次见到这么把不讲理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
“不是,这是跳舞用的。”她有些急了,连忙又道:“不信的话,明天在南浔中学礼堂,你可以来看。”
闻言,他的动作停住了,懒懒掀起眼看她。
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时鸢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试图靠眼神的真挚说服他。
半晌,他舔了舔唇,终于松口:“成。”
时鸢终于松下一口气。
下一刻,他凑近了她一些,视线紧锁着她的脸,轻笑了声。
落在她耳中的嗓音狠戾又危险,压得低低的,透着股没由来的疯劲。
“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们礼堂砸了。”
话落,扇子被毫不客气地扔回她怀里。
时鸢一懵,并没被他那句听着凶狠的语气吓着,紧接着就看见少年站起身,变成了她需要仰头的高度。
他拔腿就走,丝毫不顾屋檐外的倾盆大雨。
时鸢回神,立刻抬脚追上去叫住他。
“同学......”
少年头也不回,冷嗤一声道:“谁跟你是同学。”
他的脾气真的很坏,时鸢想。
可偏偏她又是天生的心软,看着他湿了衣衫,忍不住说:“还下着雨,我还有一把伞,给你吧,淋雨会生病的。谢谢你还给我扇子。”
他眉梢一挑,不屑道:“多管闲事,老子没你这么娇气。”
不仅脾气坏,人还凶得很。
像隔壁刘奶奶院子里养的大狼狗。
凶巴巴的,却会在下雨天躲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舔伤口。
那是时鸢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裴忌。
也不知道,她和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记得,那个雨天,她遇到了一个脾气很差,却在路边等着还她扇子的少年。
*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后,因为通告基本都没了,一整天无事可做,闲得叫人发慌,时鸢就又抱着《沉溺》的剧本研读起来。
时鸢的心态一直很好。
无力改变的事,倒不如坦然去接受。
没通告的日子,她就权当是放了个假吧,倒也是她少有的假期。
等再抬起头时,已经快要下午五点。
时鸢揉了揉还在发酸的手臂,觉得有些困了,便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去洗澡,就听见手机铃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您好,时小姐。我是裴氏集团总裁助理,周景林。”
时鸢听见裴氏集团几个字,困意瞬间散了大半。
“您好。”
周景林的声音不疾不徐:“时小姐,由于裴总还在忙,所以让我打电话来转述。裴总说,您这两天的时间应该比较宽裕,所以想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亲自来归还手机。”
“时间比较宽裕”几个字上,周景林依照裴忌的指示特意加上了重音。
时鸢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因为裴忌的出现,她原本所计划好的一切全都破灭了,回南浔的日子恐怕也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而现在,她只能尽可能地躲着他。
但那晚,毕竟是他救了她。她还霸占着他的手机没还。
顿了顿,时鸢只好用商量的语气问:“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让我的助理把手机送回去可以吗?”
办公室内,手机开着免提,周景林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又低下头。
“抱歉,时小姐。”
裴忌这人有多固执,时鸢再了解不过。
静默片刻,她只好松口:“那可以等我晚点忙完之后再送过去吗?”
“可以的时小姐。”
周景林刚挂掉电话,就见男人面无表情地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西服袖口,金属的袖扣泛着冷光,矜贵至极,却莫名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冷冷丢下一句:“查,她晚上去哪。”
*
晚上六点。
北城一家高级私人会所里,时鸢独自一人等在沙发区。
洛清漪还在为公关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时鸢今晚就只带了蒋清一人过来。她让蒋清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厅等着,自己上了楼。
会所的私密性很高,时鸢索性把帽子和墨镜摘了下来,只带了口罩,安静地在沙发上等着。
她今天随手用鲨鱼夹将头发半扎起,剩下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等待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无一例外地将惊艳的目光投向她。
甚至还有人接连不断上前搭讪。
一个年轻男人走到她身边,手里不经意地晃出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笑容殷切。
“小姐,你在等人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时鸢眉头轻蹙,熟稔地回绝:“不用了,谢谢,我在等我男朋友。”
凭空捏造一个男朋友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拒绝理由,男人听出她的意思,只能悻悻走了。
时针悄无声息地一圈圈走着,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一个小时。
时鸢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也无人回复。
明摆着是故意晾着她。
树倒猢狲散,娱乐圈总是如此。今天可以对你阿谀奉承,明天就可能冷嘲热讽。
随着时鸢坐在那的时间愈久,打量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不远处,两个女人的谈话声入耳,身后屏风的隔音质量不太好,时鸢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那边的是时鸢没错吧?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那,现在还没走?”
“是吧,听说好像在等梁制片。”
红裙女人笑容讥诮,语气不掩嘲讽:“都快被封杀了,当然要想办法攀上另一棵大树了。她有多爱钱,全世界谁不知道?”
“啧,她那身段倒是真的不错,难怪是学跳舞出身的。她后来为什么不跳了啊?”
女人嗤笑一声:“跳那个什么古典舞,哪有娱乐圈来钱快。”
声音渐渐远了,时鸢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是啊,她有多爱钱,所有人都知道。
入行不过短短几年,影视广告拍了不计其数。
任谁看都会觉得,她是一个为了钱,可以放弃梦想的人。而人们往往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也没人想听她的解释。
她低垂着头,长发从肩头散落下来,遮挡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却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您好,请问是时鸢小姐吗?梁先生让我带您进去。”
侍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将时鸢从自己的世界里扯出来。
抬起头前,她将鼻尖的酸意压回去,若无其事地起身:“我是。”
“时小姐,您请跟我来吧。”
侍者一路带着时鸢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包厢。
门被推开,包厢里烟雾缭绕,里面坐着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身材相比之下还算健康的男人,就是《沉溺》的制片人,梁鸿逸。
梁鸿逸在电影圈里的名声不小,也曾经有过一部入围了戛纳的电影,算得上有些才气,曾经年轻的时候在圈子里更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后来结了婚才有所收敛。
梁鸿逸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笑吟吟开口:“久等了啊时鸢,刚才在跟王总他们聊电影的事,聊着聊着就不小心忘了你还在外面等着呢,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时鸢坐过去,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围的目光都朝时鸢的方向投过来,有不怀好意,有讥讽,也有鄙夷,像打量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一样。
让人难堪,让人想逃,逃离这片乌烟瘴气。
时鸢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梁制片,我是来试戏的。”
梁鸿逸的笑容收了些,眯起眼盯着她:“我又没说不让你试。你先坐下,电影的事慢慢聊。”
时鸢还是没动。
梁鸿逸看着她清丽的脸,心里又是一阵发痒,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这样,你把这杯酒喝了,明天我就带你去见邱导。”
透明的液体滑入杯壁,被递到时鸢面前。
梁鸿逸又苦口婆心似的劝她:“邱导的性子你应该多少听说过,他要是看不顺眼谁,那人还想演他的电影,那可是要费很大功夫的。更何况.....”
更何况,她也许明天就会被人彻底封杀了。
时鸢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她盯着那杯酒,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刺破皮也不自知。
各色各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等着看她这个昔日娱乐圈的清冷女神,如何折腰。
亲眼目睹挂在枝头的花坠进泥里,向来是观众最爱的戏码。
唇瓣已经被咬出了血,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口腔,时鸢终于慢慢抬起头。
她的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声响。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伴随着那道低沉冷厉的男声,让人如坠冰窖。
“梁制片,兴致不错啊。”
第10章 谁给你的胆子找别人当靠……
包厢里原本觥筹交错的气氛在那句话落下后已经彻底消失了。
却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裴忌身上,时鸢终于微松下一口气。
梁鸿逸回过神,慌忙站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陪着笑脸:“裴..裴总,没想到这么巧,您今天也在这边。”
原本包厢里坐着的几个老总还一脸不屑,听到裴总两个字,表情顷刻凝固住。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让梁鸿逸这种人变成一个卑躬屈膝的狗腿子,应该就是前段时间回国的那个裴家养子没错了。
众人心神一凛,一个个瞬间默契地换上殷勤的笑脸开始敬酒。
裴忌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叠起,闲散的像在自家后院里一样,却散发着十足的压迫感。
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给她一个正眼,仿佛真的不认识她似的。
“碰巧路过,没想到见到熟人了。”
梁鸿逸愣了下,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时鸢,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句熟人指的是谁。
可如果能跟裴忌打好关系,当然是有利无害的。
梁鸿逸心里这么想着,又记起裴忌抽烟,忙不迭从手边的烟盒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见裴忌居然真的接了,梁鸿逸又立刻给他点上火。
时鸢站在一旁,眉头轻蹙起,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点猩红从修长的指间缓缓燃起,袅袅烟雾飘出来。
很快,香烟燃了小半截,烟灰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手侧就是装了半壶红酒的醒酒器,裴忌忽地低笑了声,悠悠道:“看不出来,梁制片很爱喝酒啊。”
说着,他轻轻抬了抬手腕。
“啪嗒”一声,那半截烟灰便直直跌进了醒酒器里,六位数的红酒瞬间毁于一旦。
梁鸿逸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的嘴唇有些哆嗦起来:“裴.....裴总.....”
裴忌勾起薄唇,把那壶混了烟灰的红酒放在他面前。
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
梁鸿逸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时鸢心里一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一片死寂里,裴忌撩起眼,嗓音低沉磁性,却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他笑:“既然爱喝,那就把这些都喝了吧。”
语气冷淡,却不容置喙,如恶魔的低语。
梁鸿逸盯着那整整半瓶子的浑浊液体,浑身不寒而栗,抬头就对上男人那双阴沉至极的眼。
他从来没看过那么可怕的眼神。
果然和传闻里说的一样,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疯子。
喝完这些,他说什么不得折腾进医院住个几天,吐个三天三夜。
可他又是怎么把裴忌给得罪了?
梁鸿逸眼睛转了一圈,余光忽然瞥到站在那里的时鸢,瞬间如雷灌顶。
可传言不是说时鸢跟裴忌有仇吗??
梁鸿逸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裴...裴总,这..这.....”
男人含笑的声音悠悠响起:“怎么,这些不够梁制品喝?那就再上几瓶,记我的账,别客气。”
“...........”
在场的人向梁鸿逸投去同情的目光,却没有一人敢开口求情。
因为根本没人能管得了。
除非他们想陪着梁鸿逸一起死。
气氛就这样近乎诡异地凝固住,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而梁鸿逸的脸色灰白,手也哆哆嗦嗦的,迟迟握不住瓶子,徒劳无功地拖延着时间。
裴忌微眯起眼,神色不耐。
如果不是她还站在那,他早就把酒亲自灌进这垃圾的嘴里了。
裴忌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站起身,语气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