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端起碗继续吃饭,给自己碗里夹了一大箸菜。
衔玉这才点头,“那就盖呗。”
白猿翁气呼呼坐下,“非得人家拎着他耳朵说,他才知道,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都不懂!属驴的推一下动一下。”真不知道是怎么娶上媳妇的。
衔玉理直气壮,“你不说我哪知道,拐弯抹墙的,你就不能直说吗?”一边说一边饿死鬼投胎似往嘴里刨饭。
白猿翁跳脚,“是拐弯抹角!!”
衔玉:“哦。”
在二人争执期间,柳催雪已把碗碟里的菜一扫而空,白猿翁消了气,正准备拾筷,忽地瞪大了眼睛。
菜呢?
阮芽和衔玉齐齐搁筷,已经吃好了。
柳催雪每次都是暴风吸入,旁人动作稍微慢点就一筷子也捞不到,阮芽和衔玉已经养成了抢食的习惯,练就出了无与伦比的进食速度。
老头傻了。
柳催雪视线在诸多碗碟中扫了一圈,瞅见白猿翁碗里还剩大半米饭,凑过去问,“你吃饱啦?”
不等人回答,他已将那半碗米饭扣进红烧肉剩下的汤水里,木勺搅拌搅拌,端起碗,“唏哩呼噜”几口下了肚。
白猿翁筷子落了地,目瞪口呆。
衔玉手一抬,揉了个大水团,三下五除二就把碗洗了,整整齐齐码了一摞,放进洗净的食盒里。
一顿饭,白猿翁还没开始吃,人家已经连碗都洗完了。
阮芽掩唇“嘻嘻”笑了两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多谢老人家款待。”
白猿翁深深地吸气,长长地吐气,闭上眼自己掐人中。
时辰还早,衔玉琢磨着,“要不去砍树吧?”他想连夜把房子盖出来,就像丫丫说的,吃饭沐浴也方便。
衔玉起身,手搭凉棚那么一瞧,深山里有许多已经成材的树木,无论是盖房还是做家具都有现成的。
想做粗活就不带丫丫去,他打了声招呼,“咻”一下就飞走了。
柳催雪打了个哈欠,顺着木梯爬到树上的鸟窝里睡觉。
白猿翁拉着阮芽,“来,小丫头,我嘱咐你几句。”
二人来到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地,阮芽给他放了个蒲团,“老人家你坐。”
“唉,好,真好。”白猿翁盘腿坐下,才笑眯眯地问:“听说,你叫阮芽,是有姓氏的,不知家中有几口人?”
这老头长得像村里开学堂的老秀才,阮芽瞅他面善,倒是挺喜欢,也不隐瞒,“我只有娘亲,爹死得早,没有兄弟姐妹。”
她身上气息不凡,防护法阵十分严密,看不出真身。人生得水灵,脾气还好,就当下感觉,白猿翁跟大柱的猜测是差不多的,应是草木成精。
他表示关怀问起,“那你爹,是怎么去的?”
这个阮芽就不知道了,她摇摇头,“我娘说,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我没见过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现在在九华山给人家当干女儿,一个月可不少挣嘞。”
白猿翁:“……”
衔玉吃软饭的传闻倒是坐实了。
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白猿翁对阮芽的性情多少有了解,大概推断出,她在家时应是十分受宠的,入世不深,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还是个很单纯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养得这么好的姑娘,让衔玉给骗了。
白猿翁心中,又痛惜,又庆幸。
寒暄得差不多,他温婉地表示,“平时对小雪,是否太多宠溺了?”
那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吃相却很不文雅,不懂分享,还十分霸道。想来衔玉和阮芽不会短了他的吃穿,应该就是惯的。
这么惯孩子,可不好。
白猿翁说:“小雪已经大了,要好好教,不然以后出去了,他这个样子要挨揍的,人家还要骂他家中长辈不知教养孩子,衔玉不靠谱,你可得多操点心。”
阮芽疑惑地歪头,关我啥事?
但小雪是好朋友,让她多操心,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白猿翁含笑抚须,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比衔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轰隆——”
她这头话音刚落,另一头衔玉运了几十根大木头回来,扔在他们身后不远的空地上。
阮芽丢下老头起身迎上去。
衔玉两手叉腰,脚踩在一根松木上,耳垂那尾小鱼在阳光照耀下,一摇一摆,似从水面跃出,周身银光熠熠。配上他一身蛟鳞所化的外袍和白得过分的皮肤,有一种乖僻邪性的美感。
阮芽小跑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小口微张,迟缓扇动两下睫毛。
衔玉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发呆卖傻了,随口问,“又咋了。”
她脸蛋被晚霞映得红红,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太好看了,我又看呆了。”
这个臭丫丫,一点都不知道啥叫矜持,每次都这样,弄得他害臊得不得了。
衔玉脸“唰”一下红了,胸口起伏,喘粗气,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有,真的好看吗。”
“好看啊!”阮芽扑上去抱住他的腰,“特别好看,我最喜欢!”
衔玉扭扭捏捏:“我衣服,弄脏了。”还挂了树叶,蹭到了泥巴,不是最好看最干净的时候呢。
阮芽仰脸,笑得比太阳花还灿烂,执着地重复,“好看。”
衔玉抿唇,垂下眼帘,害羞地把脸扭到一边。
每当她这样望着他的时候,仙心石就跳得很快很快,她由里到外的,甚至连头发丝都开始疼起来。她时常怀疑,再多来几次,她是不是就要疼死过去了,就像那天夜里,因为实在是太疼,忍不住睡了过去。
身体感觉不到疼痛,阮芽并不知道,这种疼和别人所说的那种疼是不是同一种。
她猜测,应该不是的,她又疼又爽,十分过瘾,感觉快要升天了。
白猿翁笑着摇头,趁着小两口甜蜜,去找柳催雪。
大鸟巢里装点得舒适温馨,柳催雪日常吃了睡,睡了吃,这时裹着他的专属小被子,正蜷在里头,双手合拢垫着脸颊睡得香甜。
白猿翁进去,小声呼唤他,“小雪,醒一醒。”
柳催雪状如死猪,一动不动,甚至还打了小呼噜。
白猿翁使劲推了他两把,“小雪,小雪,起来,我跟你托付两句。”
柳催雪正在做梦,梦里全是好吃的,他们三个无论怎么抢都抢不完。
好不容易快光盘了,“吧唧”一声,盘子里的肉又冒成了一个山尖尖,可把他高兴坏了。
他看中了一块最大最肥的,腾地起身把衔玉挤开,正要伸筷子去夹,突然横插进一只手,连桌子带碗给他端走了。
柳催雪大怒,抬眼一看,是个花白胡子老头,瞅着还有些眼熟。
“唉,你可算醒了。”
柳催雪没吃上肉,拧着浓眉,一脸不悦,“你干啥?”
白猿翁苦口婆心,“你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跟大人睡在一起呢?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快快起来,你爹在给你盖房子。”
柳催雪一脸莫名其妙,“啥?”
老头说的啥玩意?他怎么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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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翁长叹,“你这样,老是霸占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弟弟妹妹?”
啥啥?
柳催雪更迷惑了。
老头满眼都是小星星,“你不想要弟弟妹妹吗?弟弟妹妹哦!”
他白眼翻出天际,被子一蒙,“神经病。”
第34章 教教她什么是喜欢
都说男娃像娘,女娃像爹,衔玉家却是相反,小雪不随他娘的好性子,更像他爹。
古怪孤僻,目中无人。
白猿翁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去找阮芽告状,柳催雪立即恢复了往日乖巧模样,搂着阮芽的胳膊,口气还十分不解,“我在睡觉,这个老人家突然把我打醒……”
他低头转手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我也没有乱跑,就乖乖在窝里睡觉,他就让我出去,睡大野地去。”
阮芽:“啊?”
白猿翁:“我……”
柳催雪还没说完,“虽然出太阳,现在却是秋天了,我想着要是冻着了,病了,还得你来照顾我,担心丫丫受累,就没出去。”
白猿翁:“你!!”
阮芽长长叹气,对这老头的做法多少有些不满,却还是脾气很好的解释,“小雪,他受过很大的刺激,脑袋出现了一点问题,老人家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柳催雪将自己高大的身体缩得小小,柔弱地靠在阮芽肩头,“没关系的,我不计较。”
白猿翁震惊!气得胡子都飞起来,“我看他脑子好得好啊!说话阴阳怪气的,连衔玉都不会这么说话!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阮芽不悦,抿着唇,低头不吭声,往常挨了大人骂她就是这个样子。不服,却也不争辩。
柳催雪还在火上浇油,抱住她的肩,小声说:“没事。”好像挨骂的人不是他。
“就是惯的!”
白猿翁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再也不要管这家人的闲事了!
听到老头踩着木梯“蹬蹬”下去的声音,阮芽抬起头,露出笑容,“他走了。”
她摸摸他的脑袋,又捏了捏他日渐圆润的腮帮子,“乖,睡觉吧,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攥着被角躺下,抓着她的手,“我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吗?我想日日都能看到你,不奢求更多,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可以吗。”
他有时会表现得格外理智,说的话逻辑也十分清晰,但次数并不多。
这时的状态,就好像一个人明明已经睡得很饱,却还是赖在柔软的床榻上不愿起,身体越躺越疲,有短暂的清醒,又很快被舒适和倦怠懒散所攻占。
如此,在犹豫着要不要起床的时候,看着窗外的天慢慢由白转黑,似乎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周而复始,自甘堕落。
阮芽迟钝,极难察觉,如往常一般耐心地哄他,“当然啦,你要是没地方去,以后可以跟我回家,我娘很好的,不会赶你走的,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想了想又补充,“也不要你的伙食费。”
他并不回答,只是抓住她软乎乎的小手贴在脸颊,继续龟缩在这方温馨的小世界,“那你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好呀。”阮芽索性在他身边躺下。
小窝里铺得又软又暖,二人相对侧躺,头顶兔子灯光线橙黄,阮芽手搭在他肩头,轻拍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滴孩子像个宝……”
于是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修道之人,一生何其漫长,千百年的岁月,他只是短暂偷个懒,有什么关系呢。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已胜过往昔数十载虚度。
有什么关系呢,谁规定人生在世,必须怎样活。世人所说的好,同门弟子的仰慕,师长之重任,他就一定要担吗。
柳催雪,也想为自己活。
衔玉在辛苦搭房子时,阮芽带着柳催雪去城里买些家用。
她喜欢这里,衔玉便说,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相比九华山,绣神山更让他放心,能静心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更多细节,也有待查明。
回来的路上,在绣神山和肆方城连接的南大门口,告示栏上,阮芽看见一则招募。
绣神山秋收在即,诚聘小工,有意者前往主峰塔楼三层,找灵芝精报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阮芽便带着柳催雪去了。如今她可是绣神山的名人,谁不知道衔玉带着老婆回家来了。
去塔楼的路上,阮芽收获了三个南瓜,两兜山核桃,瓜果鸡蛋无数。她要给钱,小妖怪们哪能收呢,“都是自家种的,不要钱不要钱。”
阮芽没有吃白食的习惯,于是大路上,一众小妖把她包围,就给钱的事争嚷了半天。
阮芽生气,小腰一叉,“你们不收钱,那我不要了。”
众小妖,“你先回头看一眼。”
她依言转头,见柳催雪蹲在地上,面前已经堆了一大摊瓜果皮。除了实在不能生吃的,已经被他干得差不多了。
阮芽:“……”
众妖已趁她愣神之际,溜之大吉。
她长叹一声,默默打扫果皮。
傍晚回到大榕树时,衔玉的房子也盖好了。
他当然不会盖房,但自有人上赶着帮忙。若是不帮,他糟蹋完这批木材,还要去砍树,破坏森林。
新房子盖在离大榕树不远的山坡上,篱笆院围着几间木房,主屋、灶房,浴室都有。
不过这房子仅仅用来待客、吃饭,虽然家里并不会时常有客人拜访,老玄龟走不动道,白猿翁已经被气跑,没人有胆子和闲心来衔玉家作客。
有了房子,第一件事,当然是要烧锅底,进水火。
水火既济,寓意万事亨通。
阮芽一早进城买了家用,这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一切准备妥当后,开灶做饭。
她负责指挥,衔玉负责做,柳催雪负责吃,分工明确。
饭桌上,衔玉笔直端坐,两手搁在膝头,眼睛盯着面前的米饭,“丫丫,我今天,盖了房子,还做了饭。”
端水大师开始布菜,一人碗里夹了根鸡腿,“我知道啊,我看见了。”
说完恍然意识到,衔玉应该是在求表扬,于是她放下筷子,两手捧着脸蛋笑,“衔玉最厉害,衔玉好棒!”
“嗯。”他点点头,脸蛋微红,“我是不是还挺能干的,不像外面传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