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书听她又改了称呼,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美?比起这个,我更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小姑娘倒是真性情,高兴哄他就唤他夫君,恼了他就唤先生,若是真生气了呢?岂不是要连名字都要叫了?
屋里没有镜子,玉芙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满脸口脂,下意识抚了抚脸,并没有黏腻的触感,才发觉那些口脂都蹭到了先生身上。
玉色襕衫,腰间的那只仙鹤身上全是点点嫣红,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印在翅膀上,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是脏了,还以为就是红色羽毛。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了他,轻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其实是有意的,但做了坏事让她有些不敢承认。
温时书看着眼前的“小骗子”,却没有揭穿她,视线落在仙鹤上,缓声道:“这样也挺好看的,娇娇不愧画技了得,就连在衣裳上都能作画。”
玉芙羞愤,锤了下他的胸膛,力道却宛如挠痒痒一样。
她挪了挪自己的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来,却越想越心虚。
“等回去我给夫君洗衣裳好不好?”
温时书喝茶,轻摇了屋里的铃铛,“不洗了,要留着。”
玉芙有些急了,忙道:“是娇娇给先生弄脏了,怎么能留着……”
“因为我很喜欢。”温时书打断了她的话,含情眼里漾出许多情意,最后化在他的笑里。
“娇娇留下的一切,我都会很喜欢。”
玉芙霎时双颊染霞,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裙。
先生在说喜欢……
“先生这是爱屋及乌。”她咬紧了下唇,心里明明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逃不过他,却想让他亲口承认。
温时书握住她纤细的皓腕,若有若无的打量落在上头,惹得小姑娘娇羞不已,却听他道:“大概吧。”
“啊?”玉芙怔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怎么会是大概?明明他说过喜欢的,甚至在她睡着时还要说爱她,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玉芙有些情急,与他对视上了目光,看着他温柔肆意的笑,愈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你骗我。”
“嗯?娇娇在说什么?”
他忍着笑意,故意逗弄着眼前的小姑娘。
玉芙却当了真,眼见着眼尾都红了,忽地就觉得先生指不定是个不会长情的人,那些话都是哄着她玩的,可她又不愿意这么想。
思来想去,她袖下的小手攥紧了拳头,趁他瞥开视线时,赌气似的吻上了他的喉结,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灼热微湿的触感从喉结处传来,使温时书错愕许久,渐渐地眼角眉梢都沾满了春情,直到那只小手摸向了他脖颈间的青筋,他暗着眼眸,抓住了她的胳膊。
“玉芙,不可再闹了……”
玉芙从他的身上起来,看着他泛红的耳垂,染满情意的眉眼,却得意的笑了。
缓缓俯到他耳畔,娇声道:“我就知道夫君在骗我,怎么会不喜欢娇娇呢,你太纵容我了,那么明显的喜欢,我竟然才发现,不过好像并不晚呢,先生承认吧,你很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对不对?”
玉芙夹杂湿意的话语在他耳畔回荡着,温时书缓缓阖了眼,良久才笑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竟不知小姑娘这样会撩拨人。
温时书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惹得小姑娘一阵娇呼,“先生!快起来了,待会他们要上菜了!”
他看着她颤抖的肩颈,还有充满雾霭的杏眸,将手指轻叩在她的脑门上。
“娇娇都在想些什么。”
两人缓缓起身,玉芙知道自己一直在被逗弄,忍不住“哼”了声,直到伙计们上完了菜都没理他。
玉芙将眼前的螃蟹掰得啪啪作响,仿佛撒气一般用尽了力气。
温时书知道她在恼自己,将碗里剔好的蟹肉递到了她的眼前,“海蟹的壳上有刺,勿要伤到自己的手了,吃这个吧。”
玉芙其实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可看着自己娇嫩的小手,也不想待会受伤,装作不经意地接受了。
一顿饭吃得尽兴,玉芙还是没理他,径直去了楼下听小曲儿,还翻出了自己的私房钱打赏了那个眉目如画的乐师。
温时书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赌气的行为有些失笑,可见到那位乐师时,目光却清冷无比,将人吓得连谢谢都说不出了。
玉芙转身,恼怒地盯着他,“先生将人吓跑了!”
“我没有,他自己走的。”他这是说的实话,不过是多看了几眼,谁知道乐师那么不禁吓,这怎么能怪他?
玉芙听他狡辩,倒也不气了,转身道:“晚上也在这吃,指不定他们还要唱曲儿呢!娇娇要最好的雅间,你付钱!”
她不由分说的上了楼,旁边的伙计却乐开了花,看着温时书宠溺的笑,他就知道这位郎君定不会拂了小娘子的意。
小俩口闹别扭,酒楼倒是得利,最好的雅间那可不少钱呢。
两人进了新的雅间,玉芙忽地就怔在了原地。
这哪里是吃饭的地方?怎么感觉在住天字号的客栈,墙上挂满了乐器,就连床榻都是有的,甚至还有浴间。
她联想到上午做的事,不禁有些后悔,万一被先生误会了怎么办……
还未等反悔,就听见温时书已经付了银子,她站在门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刚才那点气势全都不见了踪影。
随着门扉轻合,屋子里静谧极了,完全不像在酒楼,气氛也开始变了模样。
温时书瞥了眼小姑娘,走到窗边缓声道:“娇娇可是累了?这个房间倒是很适合休息,旁的声响都听不见,掌柜的备下这样的雅间,真是有心了。”
这句“有心了”,让玉芙连忙咳嗽了好几声,走到桌旁猛灌了杯凉茶。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这个雅间会是这样的。”
她暗叹自己笨蛋,太过静谧的屋子总会让她尴尬地想起上午的事,踌躇了许久,摇起了屋里的铃铛。
“我、我要点菜了,先生要吃什么?”
“你喜欢便好。”温时书看得发笑,为了不让她羞怯,低头隐下了那些笑意。
玉芙“喔”了声,待伙计们来了,心不在焉地点了几个菜,余光里看见外头热闹的场景,忽地就起了些念头,兴许屋里热闹了,她就想不起那些了。
“伙计,刚才弹琴唱曲的几位乐师可还在?叫他们来弹几个曲子吧。”
“这?”伙计有些犹豫,玉芙嘴里说是乐师,但那些都是酒楼培养多年的清倌,看了看窗边的温时书,他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
偏偏玉芙不懂这些,蹙眉问道:“是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就是……”伙计再次欲言又止,想要询问温时书的意见,却惹了小姑娘不高兴。
“既然能来,那便叫上来吧。”玉芙真的只是让人来热闹热闹,想到还在和先生闹别扭,就自己做了决定。
伙计擦了擦身上的冷汗,连忙应下一溜烟地跑了。
窗边的温时书有些失笑,缓步坐在了她身旁,却没告诉她那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直到屋门再次被推开,桌上被摆满了吃食,那些乐师款款而入,看见屋里是对夫妻时,也有些愣神,他们到底是唱曲还是?……
众人神情不定,坐在了两人对面开始调试起了手中的乐器。
玉芙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刚才打赏的乐师,“你今儿弹得琴真好听,再给我弹一曲吧。”
那位乐师从进门就觉出了不对,偷偷瞥了眼温时书,发觉他并没有在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谢娘子喜欢,在下这就弹。”
玉芙头一次体验这样的氛围,小脚在椅子底下不断荡着,瞧着是真有几分高兴,就连她和先生赌气的事都忘到了脑后。
而这些动作却落入了温时书的眼里,他反反复复捏着手中的戒尺,看着手腕上的青筋挑了挑眉。
真值得让她这样高兴?温时书盯着那双小脚,眸色愈发深沉。
此时的乐师拨弄起了古琴,直到他抬眸的瞬间,乐师忽地就弹错了个音,吓得根本不敢抬头,余下的几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也琢磨出来了意思。恐怕小俩口这是闹矛盾呢,他们还是做个只会弹琴唱曲的乐师就好,至于旁的还得歇歇心思,那位郎君明明生得面如冠玉,偏偏气势吓人极了,恐怕他们说错一句话,都要惹上祸端。
玉芙不擅长音律,自然听不出什么对错,只觉得好听就是了,不过听上两曲她便发现气氛更冷了,先生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小姑娘攥紧了裙摆,偷偷地瞥向了身旁的人,却发现先生不知何时喝起了椰子酒,正醉眼迷离地看着那群乐师们,他每动一下,那群人都要吓一跳。
玉芙悄悄抚上了他摸着酒杯的手,“先生,别喝了。”
她有些怕,她发觉先生好像醋了,甚至还生气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先生这样喝酒,其实她根本没想惹他生气。
玉芙想到这儿,连忙叫停了乐师们,“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人了,待会儿唱曲的银子会让伙计给你们。”
乐师们听见这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纷纷行礼从屋内退了出去。
直到门扉的声音落下,温时书终于迎上了她的目光。
“怎么?娇娇不想听了?”
玉芙颤了颤指尖,轻声哄道:“嗯……我不想听了,他们弹得不好听,先生为什么会生气呀?”
她在心中猜了好久,其实也没想到先生为何会生气……
兴许是因为自己打赏过其中一位乐师?兴许是因为旁的?玉芙想不通,可怜巴巴地拽起了他的衣袖,撒娇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就是想让屋里热闹些,这里太静了,以后再不叫了。”
温时书轻笑,缓缓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酒意里还夹杂着山茶的清香,让玉芙脑子都不转了。
“不好听,那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玉芙有些错愕,却见他起身走向了窗边,取下了那把古琴,顺势坐在了塌上。
这让玉芙恍惚间想起了在云霭山的日子,先生白衣狐裘拿着古琴的模样,一直牢记在她的心里,但那次没能听见他的琴音,却成了她悄藏在心底的憾事。
没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看见他拿起古琴。
温时书抬眸轻笑,其实他没有生气,小姑娘怎会懂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不过是有些醋她没有分给自己半点目光罢了。
但现在的他,好像有些醉了,看着眼前的古琴不禁有些恍惚。
这种行为究竟算什么呢?醋她看了别人,自己就要比旁人更好?
温时书挑了挑剑眉,调试好琴弦后,拨弄起了琴音。
饶是玉芙不通音律,也在瞬间分别出了高下,先生的琴音仿若高山流水,空旷豁达,刚才那位乐师弹奏的曲子根本无法相比。
他坐在塌上,白衣红鹤,月光倾洒在身上,一举一动都衬了那句“郎艳独绝”。
玉芙怔怔地听着,早就失了神。
直到一曲终了,温时书将手搁在琴弦上,良久缓缓笑道:“好听吗?”
玉芙缓过神时,已经走到了他眼前,“先生……”
“嗯?”
玉芙将他手中的琴挂在了墙上,乖巧地坐在了他身旁。
“先生好像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耀眼璀璨,是文人们的心之所向,是史书里荣誉满身的丞相,更是大魏的肱骨之臣。你温柔细心,风华如玉,宛若姣姣明月,若问我对你的评价,恐怕只有一句绝色可以形容了,因为世间再寻不到这样的人了,就连这次的琴音,好像都没有人可以相比。”
“但是……娇娇在想自己究竟哪里值得先生喜欢?我胆小卑微,是大魏女子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人,想要做到的事,也极少能有成功的,我甚至还想过让自己厉害些,却都失败了。但是我偏偏得到了先生所有的温柔和宠爱,能和先生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却总觉得像做梦一样,因为娇娇实在太普通了。”
普通到根本无法与明月相提并论。
这些想法压在玉芙的心间很久很久了,但先生一直温柔待她,有时会让她忽地就忘了这些,觉得那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已经成婚了。可当她今晚见到先生风华时,却冷静了下来。他们之间一直差了许多许多,就算他们是夫妻,也没办法填平这期间的差距。
温时书静默地听她说着,视线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随着晚风掠过,他转头望向了窗外的明月,继而温柔地笑了。
“你将我比作明月吗?真是傻姑娘。”他搂住了她的纤腰,望着那张不解困惑的脸,缓缓道:“若我是明月,也是心甘情愿选择你的。”
“我这一生只遇到过两个真心实意会为我不顾一切的人,是你还有明主,明主与我有知遇之恩,更是生死之交,可你从来不一样,该教我如何用言语描绘呢,你干净美好,对我的情感从不掺有任何杂质,需要我,喜欢我,这些情感向来纯粹,甚至想要牺牲自己去维护我,这样的你怎么会是普通的,你明明是我独一无二的娇娇。”
“就算明月清辉,也甘愿为你降下。”
玉芙泪眼朦胧,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会有许多人为先生心甘情愿的……”
她反复攥着衣裙,望着他微醺的模样,分辨不清这是真话还是醉话。但是能听见这样的回答,其实她真的很开心。
温时书抚上了她的唇角,“嗯,但是从未有人这样做过,只有娇娇做了。”
真是傻姑娘。
他这样想着,却轻柔地吻了上去。
她的小脑袋何时才能聪明些呢?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她,甚至爱她,怎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偏偏她又喜欢听,就算醉了都得回应她那些问题,若不然小姑娘恐怕又要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