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爷在别人也不敢出声,俞宸更懒得理会其他人,吃完便带着亦真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亦真正坐在妆台前梳妆,俞宸坐在旁边看书,姨娘领着妍儿过来道:“宸儿和亦真可还住的惯,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和姨娘说。”
说着指着后头跟着四个丫头,道:“怕你们一时不便也找不到人,让她们来伺候你们。”
亦真起身没应声,俞宸坐在一边道:“我们带来的都是用惯了的人,不惯让生人靠近,你带回去吧。”
姨娘笑道:“旧人不也是新人过来的,用一用便熟了,让亦真教导便是。”
俞宸拉下脸道:“你带来的人我又不知底细,万一他们有什么不妥,姨娘可担的了责?”
姨娘听他语气甚重赶紧道:“姨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妥我带回去就是。”
姨娘走后,亦真叹道:“你姨娘这慢刀子比常氏那快刀子还要命,这要是外人见了准得狠狠的参你不孝。”
俞宸笑道:“随他们怎么说,我只一个母亲,旁人与我何干。”
他起身去换了官服,出来拍亦真背道:“我出去了,若觉得无聊就去园里逛逛,有人过来无论哪个也不用理,只当没看见就是,咱们谁也不用顾及。”
亦真道:“我自会小心,你不要惦记。”
俞宸便放开她出了门去。
亦真也不会闲的没事乱晃,可也实在没事做,屋里屋外走几圈,这里虽是俞宸小时住过的,可他走的时候又实在小,后来又不知换过多少人住,也没什么他住过的痕迹。
亦真便想随手从俞宸的箱子里拿本书看,抽出来一看是史记便觉有些无聊,又翻了翻其他,抽出一本诗集,她便取了出来,打开发现好多书页竟然有他夹的纸写的批注。
这页是一首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在旁抄了一遍,批注道:若无好梦,醒来犹觉苦楚,若有好梦,醒来更添凄凉。她以前劝我不必早学饮酒,是以人人都道酒是好物我也不曾尝试,可她新婚那日我初尝一口便觉万分苦楚深入肺腑,怎会有人觉得酒好喝呢。正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亦真这才忽然想起,那日合卺酒过后,俞宸竟对她道:“原来酒真的不都是苦的,也有好喝的。”
又翻两页是首长相思: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在后写道:深情浅情又如何,无人诉无处说,若我心愿得偿他日再度相见,也只了我一人相思而已,她又何曾思念我。
她翻着又掉出一张纸,是他单独抄的诗经的桃夭,这张纸展开比书本更大,一开始工工整整字也清楚,后来越来越乱,还有墨被水渍晕开的痕迹,亦真拿着几乎落泪,又折了几折夹回书里。把书放回他的箱子里。
亦真又忆起当初,一开始她只觉俞宸昏了头,后来即便发现他不只是任性冲动,也觉得他不过是性子内向,因为从小只和她熟便看不进别人,执拗而已。
甚至之前都还是那么想,如今看了这个她才不得不想,或许他真的就是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太多其他的牵绊,也可以只是男女之情。
晚上俞宸回来,见她低头打络子占手解闷,从后抱住她道:“白日里打发时间便算了,日头暗了不要再做这些。”
亦真撂下回头拉住他坐在对面,笑道:“怎么回这么早?”
俞宸摘下纱帽放到一边,理了理宽大袖袍的官服,道:“无事便回来了,怕有人不安分来找你麻烦。”
亦真故意逗他道:“我那么愚笨你离开一会儿我就要出岔子。”
俞宸佯怒笑道:“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回来。”
亦真走过去解开他领旁衣结,道:“便敢想也不敢说出来呀。”
俞宸搂住她腰气道:“你这不还是说出来了吗。”
亦真取过一件浅青色软绸窄袖衫子搭在臂弯,将他官服脱下挂在衣架上,俞宸接过绸衫自己穿上问她:“今天没人来?”
亦真道:“没人,我也没出去。”
俞宸叹道:“还挺沉得住气。”
亦真看他道:“你说董姨娘?”
俞宸笑了笑,亦真认真看他道:“你真是董姨娘生的?怎一点都不像她,若说俞老爷还能看出一二分来。”
俞宸道:“你若问我,我可能还没你清楚。”
亦真嗔道:“我怎清楚了。董姨娘又不是我家人,我就算记事了也没得见你哪里出生。”
俞宸笑了笑拉着她坐下,道:“应是吧,不然当时她连正式的妾都不是,凭什么让我母亲认她做我的生母呢。”
亦真想想也对,又看他道:“那你倒是天赋异禀了,你的兄弟姊妹没你聪明也便罢了相貌也没有出挑的。”
俞宸笑道:“可能冯府风水好,去你家才和他们不一样的。”
两人正说笑,外头女使来道:“郎君娘子,老爷请去前厅用饭。”
既然在这也不得不去,亦真和他一道才进来,妍儿便跑过来叫道:“哥哥嫂嫂。”
亦真淡淡点点头也没多热络,旁边的姨娘便有些不快。俞宸更是一句都没搭理,旁边的几个与他们见了礼,等俞老爷过来才开了席。
吃完回去亦真抱怨道:“我以前都不知吃饭还能吃的这么难受。”
俞宸道:“没吃饱?那让他们再做些送到屋里。”
亦真笑道:“不用,只是不自在并没少吃。”
第二日也如常,不过亦真才送走俞宸,还没回到屋里便见一婆子道:“小夫人,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亦真点点头,跟着丫鬟过去,俞老爷开门见山道:“常氏走了,府里不能无人打理,前头以后是宸儿的,后院自然该交给亦真,亦真,你去和董氏和瞧瞧,日后你来打理吧。”
亦真赶忙推脱:“俞家家大业大,我从没做过实在不好贸然而为,还是让董姨娘继续管着,我再好好熟悉。”
俞老爷道:“好,那你先熟悉,过些时日再正式接过来。”
亦真实在不能不应,便勉强同意了。
亦真也看得出董氏不待见她更不想交权,亦真本来也不想趟这混水,便打个照面就走,其他也不插嘴。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董氏似乎对她不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苏幕遮一首出自范仲淹《苏幕遮》,长相思一词出自晏几道《长相思》 自己重新看觉得摘抄这两首好像在凑字数哈哈,其实只是当时想起来就写了,删掉又不连剧情了(^_^)
第42章 .将计就计 ·
亦真在这住着倒也没觉得如何, 反正哪里她也都只当做是他们两个,和当初在冯府也没什么差别,不想见的视而不见就是。
俞府园子里种了大片荷花, 现下屋里还有些余热,亦真吃了半盏冰果子有些饱, 正好现在太阳也小了些, 便和玉雪带着两个小丫头出来吹吹凉风,来湖边走一走。
亦真正走着忽觉一阵小腹绞痛,牵着玉雪的手疼得脸发白,玉雪赶紧扶她坐下, 亦真便觉有些不好, 对她道:“好像小日子提前了, 快扶我回屋去。”
玉雪赶紧扶她回去, 一看果然是。玉雪便吩咐个小丫头去灶上炖红糖姜茶,回来拿个热手巾搭在她身上道:“以前都好好的,今儿怎么了。”
亦真搭了块帕子在脸上, 叹道:“许是我午后吃了冰果子着凉了。”
小丫鬟来到灶上指名要红糖姜茶,厨房的正忙着, 以为这小丫头自己要呢,便不耐烦道:“你这丫头还挺金贵,把自己当主子呢,来个葵水还要喝姜茶。”
小丫鬟气道:“哪里说我要喝了, 是小夫人要的。”
厨房妈妈笑道:“你这丫头话怎么不说明白, 小夫人可是小日子到了身上凉?等着我去给奶奶炖个燕窝。”
小丫鬟过了半晌才回来,捧着盏桂圆燕窝羹。亦真心想, 这俞府里的人都是挺会见风使舵的。
其实她倒不大爱喝这个东西,姜茶还好些, 只是眼下只有这个先暖和暖和。
刚吃完还好,可吃过晚饭躺下后肚子疼的更甚。
可不知为何以前都是胀痛,这次却有些绞痛坠痛,但又不可能有别的,俞宸挂好衣裳上床来见亦真脸色十分不好,一摸她额头一手的汗水,急的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心疼又生气的过去问她:“怎么不早说,疼成这样还忍着!”
亦真道:“可这种毛病大夫来了也没用,也不能立时看好的。”
俞宸坐在床边揽住她道:“可以前没至于如此,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吃了什么东西还是受了凉?”
亦真想想道:“也没吃什么,晚饭是和你一起吃的,饭前吃了一盏燕窝羹,更早是午后吃了半盏果子。”
俞宸心想晚饭和燕窝羹也没什么不妥,便道:“你知道自己小日子来了还敢吃冰果子的!你身边的蠢东西也不知道拦着你。”
亦真委屈道:“吃的时候又不知道,我现在悔过也不能立时就好了。”
俞宸还能说什么,坐在床边抬手拿薄被把她裹起来,边帮她暖一暖边等着大夫来。
俞宸心里有些担忧,问她:“你没吃过别人送来的东西吧,那果子和燕窝羹是哪里的?”
亦真道:“屋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人经手的没有来路不明的,燕窝羹和果子是厨房直接端来的,董姨娘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敢这样直接的毒死我吧。”
俞宸听她这样说,反而心惊起来,大怪自己疏忽。
他摸着亦真头发道:“那你可太小看她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都有些顾不上肚子疼,问他:“什么意思?”
俞宸低头对她道:“其实有时候使诸般麻烦的手段反而容易出岔子,不如直接了当行之有效。比如当初常氏,她本来是想直接掐死我扔湖里的,是她身边嬷嬷怕人说闲话才说慢慢折磨死我,到时候便说生病,看这般一折腾我不就逃出来了吗?”
亦真看他道:“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俞宸道:“事实而已。她仰仗的是我父亲宠爱她厌恶我和我母亲,其实我怎么死我父亲并不会太认真,反而是那嬷嬷误了她的事。
后来长大后董氏是有派人来找过我的,那时常氏可还没被休,我便发现她其实和我印象中那懦弱妇人并不一样。她带了她后来又生的女儿,就是那个妍儿来,我忽然发现妍儿出生那年好像刚好常氏一儿一女都死了。”
亦真震惊不已,趴在他腿上道:“可你爹如此重视香火忽视女儿,董氏为何要为妍儿冒险,又为何要将常氏女儿一起害死,反正俞老爷还有其他女儿。”
俞宸道:“董氏看似冒险其实稳妥的很。她是在怀胎时就下手的,家里除了我一直没有其他男孩,俞老爷心里早就急了,可他又深厌恶我,若有其他必不会愿意要我。
董氏当时就是赌妍儿是男孩,若妍儿是男孩,蠢如常氏也会怀疑到董氏,可常氏儿子已经死了,他再听常氏挑唆也不可能将这男孩如何。
若妍儿是女孩,所有人都会如你说的那么想,而且她杀常氏女儿,就为让旁人看起来这孩子是因常氏死,和男女是无干的。
后来她生下妍儿,还曾故意说是我母亲保佑她们母女平安,别人便都猜测常氏孩子是因常氏害了我和我母亲遭报应,虽然这说法玄而又玄,可常氏和俞老爷做过那么多恶心事怎能不心虚。”
亦真大吃一惊,没想到董氏是这般人物,俞宸又道:“之前没太防她是因她虽狠毒却不是常氏那种凭一己好恶行动的蠢人,如今她和她女儿都打算仰仗我,没必要对我和你做什么。可方才突然想到她的旧把戏,便怕她想了什么我猜不到的原因来害你。”
亦真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虽她不喜欢我,可她也知道你不是常氏那般愚蠢,她若这么直接害我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冒这个险是图什么。若是挑拨挑拨,或者给你送几个小美人勾搭勾搭还差不多。”
俞宸笑了笑摸摸她脸道:“送小美人你怕不怕。”
亦真故意唉声叹气道:“当然怕了,一听肚子都更疼了。”
俞宸一面笑她装腔作势又难免心疼。
还好大夫很快来了,仔细在帘外问了清楚,亦真自己又说是行经期贪凉,他把脉时就疑惑起来,像有又像没有,可正逢行经,按理是不能有的,况且又极微弱,便想应是没有。
俞宸又想起那燕窝羹和果子,便说让大夫看看有什么不妥,大夫让药童取了来验,也没验出毒来。
俞宸又追问道:“以前都不疼,便是贪嘴吃了凉的也不该这样,是什么缘由。”
大夫便道:“夫人是吃了什么凉药吧。”
亦真迟疑了片刻道:“前些日子觉得有些燥嗓子也热,喝了许多薄荷枇杷露。”
俞宸想了想没太见她喝,不过自己白日里大多不在,许是白天喝的。
大夫虽不确定亦真是有了身孕,可以防万一也避开了有妨碍的,边写药方边道:“是药三分毒,连瓜果菜肉都应当按时按季食用不可贪嘴,女子经期孕期更有诸多忌口,枇杷露性寒不能多喝,夫人以后要注意才是。敢问夫人可有生育?”
亦真道:“不曾。”
大夫走前又嘱咐道:“那夫人更该注意身体才是,凉的吃多了不好怀胎。”
亦真没敢再多言,默默爬回床上,俞宸当她难受不想说话,陪她坐了一会儿喝了药,看她好了很多才和她一起躺下。
这边大夫出来,小药童问道:“师父,妇女是行经不能吃桂圆还是有孕不能吃桂圆。”
大夫骂道:“蠢才,又记不清了,是都不能吃。”
小药童急道:“可是方才我验药,燕窝里是有桂圆的,我以为那小夫人只是经期腹痛,与桂圆无干,所以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