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地拂开她,他咬牙:“是你喜欢我,我才不会……”
“哎呀。”明意顺着他这动作就往后一摔。
心里一紧,他出手极快地勾住了她的腰,将人拦回来。
两人双眼对上,明意眼里全是狡黠。
纪伯宰飞快地松开了她,侧头冷哼:“是你故意接近我,又对我百般讨好。”
“那我现在不讨好了,大人怎么反而急了?”
“我没急。”
“哦是吗。”明意点头起身,“那大人可千万别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赌气不去朝阳城了才好。”
“等伤好了立马就去,谁会与你赌气。”
满意地点头,明意起身就走。
他们是两个最不会谈情说爱的人,因为谁都不喜欢认输,情爱这东西,相当于开局就交出去自己的半条命,聪明的斗者都不会这样做。
只是,明意勾唇。
她觉得方才纪伯宰的反应真是有意思,活像真的在意她一般。抬出孟家都没能让他拍板的事,倒是这么三言两语的斗嘴给搞定了。
出发之前,她把飞花城的房契地契都留给了羞云:“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羞云有些不舍:“你要去多久呀?”
明意想了想:“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回来。”
慢的话,也许就回不来了。
司后这一趟原本就是冲着永绝后患来的,她不知道要去面对什么。
伤口结痂了的时候,明意就跟着秦尚武一起重新坐上飞渡兽车。
“我还没去过朝阳城呢。”罗骄阳有些兴奋地问明意,“城池是不是比我们慕星大很多?是不是满街都是上等斗者?”
明意认真地想了想:“是挺大的,但朝阳城地势险峻,主城修在悬崖边上,土地不耐耕,百姓生活也水深火热。”
几人听得都很意外,樊耀问:“那百姓靠什么生存?”
“贸易。”明意道,“每年从下三城收的供奉极多,会流出大部分到民间供买卖往来。”
也就是说,谁都可以跌出上三城,就朝阳城不可以,一旦跌出上三城,他们民生都堪忧。故而哪怕不要脸面,他们也得为了保住上三城而与逐月城合作。
至于冉冉升起的慕星城,就更成了威胁他们地位的对手,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他们启程的时候,佘天麟特意来给了明意一件护甲。
“你是不会坠落的朝阳。”老佘当时满眼希冀地看着她,“欢迎回到朝阳城。”
第129章 若是你呢,你当如何
然而,朝阳城里真正欢迎明意的怕是只有佘天麟一个人。
一抵达朝阳城的码头,他们的兽车四周就围满了禁军,内院的人拿着令牌来接他们,却也不是很热情,只淡淡地道:“离八月份的比试还有半个多月,各位来得早了些。”
朝阳初升,整座城池都笼罩在金色的光里,众人都不太睁得开眼,是以也就没人还嘴。
明意走在他们中间,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模样。
只是,一到客栈,她还是立马收到了司后的传唤。
明意看着那十分熟悉的传令官,听完他的话就笑出了声:“我明知道她在等着杀了我,又怎会傻到自己送上门?”
许久未见,从前听话的明献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传令官有些意外,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严肃地道:“这是司后的命令。”
“我现在是慕星城的人,你们司后的命令与我有什么关系,非得听?”她嗤笑,“按照规矩,我也应该先去先你们司上。”
“你这是在威胁司后?”传令官不悦。
明意乐了:“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难道不清楚?”
若不是因为司后的威胁,她现在还在飞花城赏花呢。
传令官说不过她,冷下了脸:“司后有令,你若不去,就将明安推到闹市斩首。”
“好啊,她前脚推,我后脚就进内院去见司上。”明意抚掌,“用她整个家族来给明安陪葬,也算是我尽力了。”
“你!”传令官大怒,“先前就有流言说你叛城,我还不信,眼下见过倒是真的了,你居然变得如此猖狂!”
“猖狂的是你。”明意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先前总是责备我的是你们,践踏我成就的是你们,私昧我奖赏的也是你们,可你只不过是一个传令官,她也只不过是个附庸王权的藤蔓,你们怎么敢看不起我?”
传令官大震,连连后退。
“朝阳城七年的荣耀是我拼着命夺来的,司后满门的富贵也是拿我的本事去换的,你看见我不磕头行礼,回回张口就教我规矩,你算老几?”
“你……”
“我现在回来,不是要求着你们放人,而是你们若不放,我就拉着你们一起陪葬。”明意恶劣地抚掌,“反正我没多少时日好活,拉你们下去,也不算寂寞。”
“疯子,疯子!”传令官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正好撞见纪伯宰。
他不认识这是谁,但瞧见穿着慕星城的天青烟雨袍,立马拉着他道:“这人是个疯子,会叛城,谁收留她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哦?”纪伯宰微笑着扯过他手里捧着的拂尘,翻手一化就变成了裹着冰刃的武器,抵在他喉间道,“你说的疯子,是不是像我一样看见人就想杀?”
“……”
一炷香之后,又惊又怒晕过去的传令官被人从客栈门口抬上了马车。
秦尚武在窗边看着,纳闷地回头问面前站着的两个人:“谁动手了?”
纪伯宰一脸无辜地摊手:“没有。”
明意跟着点头:“我作证,确实没有动手,他身上连伤都没有。”
“那好端端的内官,怎么站着进来横着出去了?”他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慕星城不懂规矩,在人家地盘上放肆。”
“不会的,他是偷摸出来的,回去也不敢声张。”明意道。
纪伯宰点头:“小人物,师长不必放在心上。”
瞧这两人沆瀣一气的模样,秦尚武哼笑一声,也懒得拆穿,只道:“我向朝阳城借用了他们在这附近的沙场,这里的东西比慕星城好得多,你们最近不要乱跑,多加训练。”
旁边的罗骄阳忍不住插嘴:“您上回还说不能长别的城池的志气灭慕星的威风,这怎么就夸起来了。”
秦尚武揍不了明意纪伯宰,还揍不了他么,当即一个拳头过去,哼声道:“月亮哪儿的圆是凭心的,但这些器具却是实打实眼睛看得见的。朝阳城夺魁多年,实力积攒极厚,尔等虚心求教!”
“是!”几个人齐声应下。
司后明请不成,自然不会就这么作罢,尤其听说明意嚣张至极,还敢威胁她,她当即就将先前明意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宫女拖到闹市,逐一斩杀。
明意收到消息跑过去的时候,那边的血已经流了满地,几个与她不是很亲近但十分无辜的宫女身首异处,尸体被人随便一裹就拖走了。
“造孽啊,你看那边还有一个人在动。”旁边有人掩着嘴议论。
她往前踏了半步,哪知,四周兜头就落下了一片冥域。
明意抬头,正好看见司后身边的死士蒙着脸走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取她首级。
闹市打斗风险极大,但也只有在这里才最容易得手,明意身上有毒,只要他动手够快……
眼瞧着离她越来越近,死士抬头,却突然看见明意身子一侧,接着后头就出现了另一张英俊的面容。
上街还带着小白脸?——这是死士的第一反应。
但下一瞬,他就被小白脸凭空捏住了喉咙,力道极猛,只一下就让他眼前一黑。
“就这,叫厉害?”纪伯宰万分不满意地扔开他,看向明意。
明意摊手:“对你来说不算事,但对我来说还是有些难缠的。”
“你说出来请我吃当地特色,就是这东西?”
“那哪会呢。”瞥了一眼台上的几个宫女,明意抿了抿唇,接着就带着他往前走,“当地特色是比你脑袋还大的炸油球,我没吃过,但内院里的人以前提起过。”
纪伯宰跟在她身后,垂眼看着她袖子里微微捏紧的手,淡声道:“她都这样对你了,你不会还对她抱有什么憧憬吧?”
他没点明这个“她”是谁,但明意听懂了。
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若你是我呢?你是我,你会如何对待这个当了多年母亲,眼下却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微微一怔,纪伯宰嗤笑:“你忘了,我没有母亲。”
第130章 活不长了才无所谓
明意微微一噎,垂眼道:“每个人都有母亲,你生下来的时候只是母亲不在身边罢了。”
“你管生而不养的人叫母亲?”纪伯宰嗤笑,“生人罢了。”
若是有苦衷还好说,但奴隶场的人告诉他,他是被一行衣着不错的人放过来的,那些人特意记了奴隶场的位置,一副会回来找他的模样。
然而,十九年过去了,他日夜等待,还是没等来任何人找他。
等任何东西的时间太长人都会生怨,更何况是在无尽的折磨和煎熬里等自己的父母,所以十岁那年的时候,纪伯宰就不等了,只当他们都死了,若有朝一日发现他们还活着也无妨,他不再期盼什么,也自然不会认什么骨血亲情。
与他无碍还好说,若像明意那母后一样碍手碍脚,他绝不会留半点情面。
身边这人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纪伯宰挑眉,“你都这样了,难道还想感化我?”
“不是。”明意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挺好的。”
性格冷漠又果断,丝毫不会被情感拖累。
司后已经对她再次痛下杀手,明意想,自己也没必要给她留什么情面了,她不就是害怕她的女子身份被知晓,然后连累她的母族么?
明意与纪伯宰吃过饭,特意回去将纪伯宰先前送她的花里胡哨的裙子给翻了出来。
耳中明月珰,软身裹霓裳,她盈盈转身,就又是一位绝代佳人。
纪伯宰看着她,却是有点不适应:“突然穿这个做什么?”
明意没回答他,只道:“朝阳城内院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知道司后的私牢在哪里,只要有地图,你可以趁着明日内院里的骚乱,将明安救出来。”
眉梢微动,纪伯宰身子往后微微一仰,靠在了隔断处的木柱上:“这种凶险之事,于我没有半分好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事成之后——”明意垂眼,“我就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坠下去,纪伯宰站直身子,定定地看着她。
明意没敢回视,只整理着桌上的首饰:“当年送你去奴隶场的那一行人里,应该就有明安。当然了,我只是猜测,当年情况到底如何,只有明安知道,你若救他出来,真相就会大白……”
她话还没说完,后颈上就是一紧。
纪伯宰伸手捏着她,淡声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所以才来接近我?”
明意沉默。
窗外日薄西山,昏黄的光透过轩窗落在客栈的房间里,原该是温馨场面,但一股压迫极大的杀气渐渐溢满四周,逼得人喘气都不太顺畅。
纪伯宰实在无法接受这么大的事从她嘴里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仿佛一早就设好了局在等着他跳。
脑海里想起她先前对他好的种种,他皮笑肉不笑:“你该不会是亏欠了我什么,临死前特意来还债吧。”
眼睫颤了颤,明意苦笑:“我都要死了还这么有良心,你怎的不但不夸我,还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纪大人,你该不会还与我计较什么真心不真心?”
心脏猛地往下沉,纪伯宰放在她后颈上的手都颤了颤。
是啊,堂堂朝阳城明家嫡子明献,就算一朝落难,等恢复一番也应该有的是出路,之所以进内院当舞姬,不过就是为了接近他。
这得是亏欠了他什么,才宁愿这么作践自己都要来他身边?血海深仇?杀母之恨?
心里不安渐浓,纪伯宰冷声道:“我讨厌被人当傻子玩弄。”
“大人聪慧无双,怎么会是傻子。”拍了拍他放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明意轻笑,“用不着大人动手我也活不了多久,何必急在这一时。”
纪伯宰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人。
她从容、恬静、双眼黯淡。
是啊,她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这么无所谓。
但,她要是活得长呢,面对一些事,还能不能这么漠然?
收回手,纪伯宰深吸了一口气:“地图给我。”
明意起身去找了纸笔,将地图画给了他。
朝阳城当真是她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地方,内院的地图,她连何处有石柱灯台、何处有狗、何处有破裂的地砖都画了出来。
纪伯宰收下地图,定定地看着她:“明日会不会有危险?”
“会。”明意垂眼,“但与你们无关,我若是运气好,还能回去飞花城,若是运气不好,就劳烦大人转告羞云一声,说我还是喜欢朝阳城,叫她自己在飞花城好生过日子。”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他挑眉。
明意怔了一瞬,抬眼看他:“希望大人永远自由自在,不要变成别人手里的工具。”
像是祝福,又像是过来人的劝告。
纪伯宰冷哼一声,捏着地图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