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了这条路,秦尚武突然就明白了明意的想法。
言嫔肯定想让明意从朝阳城消失,不能杀死那送走也好。用她的兽车,也就是说,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带什么人离开,只要看住那辆飞渡兽车即可。
算盘打得不错,但别人不知道楚河会驯兽,明意却是知道的,她了解队伍里每一个人的特长,楚河会驯兽的事还是她当时提出来,秦尚武才得知。
要他去驯服已经被高手驯过的从兽很难,但要他找一找他们自己的从兽在何处,应该是有希望的。
只是,找到他们兽车所在的位置,然后呢?其余的事谁来做?
……
纪伯宰正在芳华筑里修习,一抬手,玄龙透体而出,咆哮声响彻整个内院。
这动静大得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孟贵妃坐在自己的寝宫里,恨得牙齿都痒痒。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她瞪向雍王,“但凡你有纪伯宰一半的实力,继承人的位置也老早落下来了,不会像现在,硬是给了言氏那贱人翻身的机会!”
雍王缩了缩手脚,无措又惶恐:“我……是孩儿办事不力。”
“眼瞧着这么个人物要来毁了我们多年的心血筹谋,你也还坐得住!”孟贵妃骂他两句,又扭头瞪向单尔,“他这样的人出现在慕星城,怎么近两年才被发现?”
单尔皱眉:“他也是这两年才入仕崭露头角,先前一直未曾有过什么惊人举动,又在奴隶场长大,故而……不过微臣打听了,他好似与孟娴儿有些渊源。”
孟娴儿是孟贵妃的侄女,一早送去慕星城联姻,后来犯错被诛,还连累她孟氏名声,孟贵妃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听说与纪伯宰有渊源,她倒是来了兴趣:“什么渊源?”
“微臣在慕星城待了一段时日,冷眼旁观,觉得孟娴儿似是对纪伯宰有恩,虽然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平王横死,以前轻慢过孟娴儿的人也多遭余殃,此间种种,与纪伯宰都有些关系。”
孟贵妃来了兴致:“照这么说,他该感激我们孟家才是?”
“是啊,可那人心思深沉,看不明白在想什么,最近这段日子总是在大司面前展现元力,又对言氏十分恭敬。”
孟贵妃也觉得蹊跷,她招来内侍询问:“送去的饭菜他们没吃?”
内侍拱手答:“他们没有察觉异样,只是屋内不知为何起了争执,饭菜都洒了,并未入口。”
“普通的法子定是无法要了他的命。”孟贵妃沉吟片刻,起身道,“那就给言氏那贱人备上一份厚礼,我们好生去祝贺祝贺她的生辰。”
“娘娘。”单尔拱手劝道,“纪伯宰元力强盛,娘娘不可亲身犯险。”
“我是他长辈,又是内院贵妃,他难道能对我动手不成。”孟贵妃轻蔑地道,“言氏这么多年都未得手,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还能害了我不成。”
她身边有元力极强的护卫,又随时都带着医官,可谓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是以,也就很放心地去言氏宫里贺寿。
若是司后,寿宴自然大办,但如今言氏被贬,生辰也就只能简单在清幽殿里吃顿好的。好在有纪伯宰在,明礼还是亲自去了一趟,赏了言氏一些东西,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言氏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饭食,低声问身边的人:“孟贵妃那边还没有动静?”
话刚落音,外头就传来通禀声:“贵妃娘娘驾到——”
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去迎,言氏给她行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礼,便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孟贵妃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道:“你毕竟生了个了不起的儿子,过生辰这样的大事,我总要来表表心意。”
纪伯宰上前与她行礼:“多谢娘娘。”
“免了,我孟氏一族都心善,能容人。”她坐下来,哼声连连。
言氏看得来气,从前她是司后的时候,哪用受她这般脸色,非得叫人拖出去不可。也就是如今式微,才叫狗欺了去。
纪伯宰却是神色如常,甚至还接了她的话:“孟氏一族确实心善,当初在慕星城,若没有孟氏相助,我一早死在了奴隶场。”
见他主动提起此事,孟贵妃有些意外:“哦?”
“孟娴儿乃慕星城司后,为人良善,救助过当时还是平民的我。只是后来她被赐死,我的恩情都还没来得及报。”
孟贵妃听得有些困惑,孟娴儿良善?她那侄女是最虚荣狡诈的,只肯与位高权重的人亲近,什么时候肯救平民了。
不过纪伯宰既然这样说,她也就顺势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所以今日得敬娘娘一杯。”他抬袖。
孟贵妃看也不看,只接过自己身后的人递来的酒盏:“请。”
言氏皱眉看着,不太乐意:“娘娘既然这般防备,又何必来我这儿一趟。”
“黄蜂尾后针,我哪能不防着你。”孟贵妃浅笑,“毕竟你一贯容不下我。”
旁边吹来了一阵凉风,她身边的护卫突然都将手按在了剑鞘上。
孟贵妃睨了一眼,嗤笑:“瞧我说什么来着,还是这些老手段。你不会当真觉得那些个暗卫能打得过我身边这四个紫色元力的斗者吧?”
语音落,一道纯白的元力就裹着神器破空而来,眨眼就穿破一个护卫的盾,扎进了他的咽喉。
血溅出来,落进了孟贵妃的酒盏里,丝丝缕缕地化开。
第145章 纪伯宰的恩人
这等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一般只在赛场上看见,骤然直面,四周众人都没回过神。孟贵妃怔愣地回头,看见自己的护卫不敢置信地捂住流血的喉咙,然后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了下去。
纯白色的元力他们熟悉得很,但环顾四周,这里却没有明意的影子。
“你想干什么!”她惊慌地起身,三个护卫牢牢护在她周围,将护盾又增厚了几寸。
言氏也有些意外,她知道纪伯宰会出手,却没料到明意也来帮忙,可惜那一下打偏了,没打着孟贵妃,不然……
“愣着干什么,护驾呀!”按照先前说好的,言氏立马将宫里所有人都叫来,堵住了殿门。
她被贬谪,身边随侍人数骤减,要想堵住孟贵妃身边这几个人,只能将内院别处听命自己的人都调了来,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个人,将门口层层围住,孟贵妃想硬闯只能先动手。
方才那一下攻击,没人看见动手的人在何处,但眼下孟贵妃要离开,却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一旦先动手,去司上面前可就说不清了。
孟贵妃想到了这一点,但眼下实在是保命要紧,她顾不得别的,急声吩咐身边的人:“闯出去!”
护卫立马出手,杀了七八个清幽殿的人,破开一条血路。
言氏急了,拉了拉纪伯宰的衣袖,纪伯宰颔首,在混乱中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清幽殿外头就有一个岗哨,平时听见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递信号,然而今日却是鸦雀无声。孟贵妃只看了一眼就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咒骂:“这贱人居然当真胆大包天到敢在内院动手!”
这四周都已经设好了局,当真是想置她于死地。幸好她身边这几个人元力强……
盛。
最后一个字还没想完,耳边就又溅来一道血,孟贵妃瞳孔一缩,捏着裙摆的手也是一紧。
她最强悍的护卫也应声倒了下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风里吹来一丝黑色的元力,缭缭绕绕,轻轻落在了她四周的护盾上。
那一丝元力不足以破开这厚厚的护盾,但不知为何,孟贵妃却看得脚下一软,就这么摔跌在了地上。
“娘娘!”剩下的两个护卫连忙护住她。
长长的小道两边是高墙,一眼看得到底,没有任何巡逻的护卫。再往另一边看,纪伯宰缓缓而来,属于朝阳城的日出江花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邪气,玄龙浮游于他身后,杀气尽显。
孟贵妃瞪大了双眼,她没有想明白纪伯宰为何突然这么听言氏的话。
眼瞧着他越来越靠近,她忍不住尖叫:“不是说娴儿对你有恩吗!我是她最爱的姑母,你若杀了我,往后九泉之下都无法与她交代!”
“是呢。”他勾唇,苦恼地抬手,“这可怎么是好啊……”
手里黑色元力落下,不借助任何神器就有雷霆万钧之势,将两个抬手想挡的护卫震得心肺俱裂,即使勉强还手,双人合力也没能在纪伯宰手下过满十招。
“孟是个好姓氏,可惜,养出来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五指合拢,对面的孟贵妃也就被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她犹为不解:“为……什么……”
若不是说孟氏与他有恩,她今日断不会这么贸然上门,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言氏会选这下下策,而纪伯宰,竟也当真肯听话,难道就不怕司上追责,被落罪么!
风吹起他红色的衣角,像极了那场大火中牌位上被掀起的红布。
其实当时明意要是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牌位上的名字不是孟氏娴儿,而是薄氏轻舒。
纪伯宰一开始就没给明意说实话,他要为之复仇之人,从来不是前司后孟氏,而是被她生生害死的平王妃薄氏。
薄氏死的时候,比孟贵妃可年轻多了,娇靥带酒,眼神温柔,坐在王府后侧门朝他招手:“阿宰,来。”
堂堂王妃,穿的总是陈旧的衣裳,手里握一块酥饼,笑着塞给他:“你好像又长高了。”
当时的纪伯宰刚刚离开奴隶场,身上还有戾气未消散,她也不怕,给他吃,给他穿,后来还怕他淋雨,将他收进院子里做了义弟。
薄氏天生就有悲悯之心,但上天从未悲悯过她,分明是慕星大司从飞花城求来的姻亲,却因着孟氏一句话,平王中途拦婚,强行污她清白继而求娶,娶到之后却又百般虐待,就因为孟氏一句“司上心里有她,我不甘”。
孟娴儿何等会惑人,引得司上为其沉迷不说,竟还允了她与平王诸多来往,就因为平王幼时曾去朝阳城做质子,二人有青梅竹马之谊。
正常来往也就罢了,偏生每次平王进内院见她之后,回来都会大醉,进而对薄氏动手。
纪伯宰很多次想杀了平王,都是薄氏拦住了他,她说:“城中势力复杂,你虽有元力傍身,但没有丝毫根基,贸然刺杀王族,只有死路一条,而我不想看你死。”
不想看他死的人,却是在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被平王生逼着上了吊。
纪伯宰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薄氏一早就说给他做杏仁酥吃,结果等他出去一趟回来,府里就只剩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平王站在她的尸体边,有些怔愣,却是很快回神,厌恶地摆手:“埋了吧。”
他沉了脸伸手,薄氏身边的嬷嬷却是拼了命地抱住他,将他送出了王府。
“不要再回这种吃人的地方,娘娘想你好生活着,你就好生活着。”
日出江花的袍子飞扬,纪伯宰回神,看着面前瞳孔已经涣散的孟贵妃,嫌恶地将她从高墙扔出去。
吃人的地方,既然一定有人要死,那就死孟家的人吧。
孟娴儿的好情人、她的好下属、她的好母族,统统都别活。
冷风乍起,面前剩下的两个护卫慌忙带伤逃窜,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浑身被戾气笼罩,宛若一尊邪神。
第146章 逃离
秦尚武在见纪伯宰第一面的时候就说过,这人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内心戾气极重,若不加以引导压制,很可能给青云带来灾祸。是以,他将他收成亲传弟子,亲自爱护。
这么久了,纪伯宰哪怕遇见难缠的对手,也没露过什么戾气,所以秦尚武就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今日,他刚与楚河夺回兽车,就感觉到一股格外躁动的气息渐渐笼罩在整个内院的上空。原本想来追捕他们的护卫都背脊发凉,逐渐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抬头往上看。
但凡斗者,对更强大之人的气息都会格外敏感,但众人都没弄清这股十分强大又充满戾气的气息是谁的,太过陌生。
反应过来的护卫都下意识地往司上所在的殿宇赶,生怕是有人要对他们司上不利。
“快走!”秦尚武坐上兽车,带着罗骄阳他们就动身直奔码头。
“师长,他好像情绪失控了。”罗骄阳很是担忧地看着车厢外的天空,“不等他吗?”
“等,他会去码头的。”秦尚武让楚河驱使从兽,跑得飞快。
罗骄阳直皱眉。
纪伯宰那人厉害归厉害,失控的时候也很难有理智,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还能去码头?
内院里上等的斗者开始寻找这股气息的来源,纪伯宰依旧站在宫道上一动不动,红色的袍子几乎被他染黑,四周的玄雾也逐渐变浓。
一道白光划过,刚要聚拢的黑雾骤然被撕开一条口子。
纪伯宰冷眼侧头,刚想攻击来者,手指就被人温柔地握住。
“这日出江花袍,黑色也怪好看的。”她轻笑,柔软的唇刚好擦过他的脸侧,而后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就往前跑。
青竹香气溢满鼻息,他清醒了两分,终于看清了身边这人的脸。
“人甩开了?”他声音沙哑。
明意弯着眼笑:“多亏大人这一片戾气,追着我的人没了,就连前头岗哨里守着的人也往司上正殿奔去了。”
眼下就是最佳的逃跑机会。
纪伯宰抿唇,反手抱住她的腰肢,与她一起越过几个岗哨,直奔最高的院墙。
往常这个地方是会有神器和上等斗者把守的,但有巡卫在另一处高墙外寻到了贵妃的尸体,内院又有戾气作祟,人心惶惶,兵力都往内院调度,这里守着的人也就只剩十余。
纪伯宰带着明意飞身上去,明意拿出星河落日,将墙上飞出的暗器一一挡下,他落地,立马绞杀四个守卫,而后不再恋战,返身拉住明意递上来的手,带着她就往下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