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云——白鹭成双
时间:2021-12-30 15:01:47

  他最爱女子完美无瑕,像上好的瓷器,一旦有疤,那可就不好了。
  明意心里暗骂,不想让她受伤倒是就别让她出门了啊,又要人做事,又要人不受伤,话都让他说干净了。
  面上倒是娇笑:“奴省得。”
  两人你侬我侬,虽说心思各异,但身体是万分契合的,有那么一瞬间,纪伯宰甚至想就这么抱着她过一辈子算了。
  但这点冲动很快被夜风吹没了。
  天下女子千千万,谁都不可能做到始终如一,他只需要在她好的时候留她在身边即可,一个念头太轻,一辈子太长。
  天明时分,荀嬷嬷掀开了帷帐。
  纪伯宰已经出门了,明意将醒未醒,一头乌发铺散床沿,半弯凤眼困意缱绻,雪白的手腕往荀嬷嬷衣角上一扯,绢袖滑落到了手肘。
  她倦声撒娇:“再睡一炷香吧。”
  荀嬷嬷无奈摇头:“您今日要试衣改衣,还要往内院递探亲书,可不能再耽误功夫。”
  明意嘤嘤两声,在床上滚了滚,还是撑着身子爬起来,随她去洗漱更衣。
  一看见纪伯宰准备的衣裙,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木兰青的雪锦彩绣裙,这可是寻常人家买不着的好颜色,又是这等的好料子,配上巧夺天工的刺绣,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她欢呼一声就去换上。
  腰线熨帖,宽袖轻盈,明意在铜镜前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大人眼光真好。”
  荀嬷嬷也觉得好看,明意是她见过最会穿衣的,不管什么衣裳落在她身上,都能穿得十分合适。
  她给她梳了发髻,又看她给自己细细上妆,柳眉描黛,眼尾染脂,虽然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但成果喜人,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任谁看了这张脸都得停下来多瞧两眼。
  明意对自己也很满意,捧着脸道:“这铜镜真是好命,能照着我这等佳人。”
  荀嬷嬷刚想夸她,就被她这自夸给堵得呛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姑娘也该懂些谦虚。”
  “这儿就我与嬷嬷,谦虚给谁看嘛。”她撒娇,“我就是觉得自己好看,若没有这般颜色,大人又哪会将我带回来。”
  说的倒也是实话,纪大人能忍下她的碎嘴,这张脸有九成的功劳。
  “我在内院里只有一个好姐妹,名唤章台。”明意把探亲书交给荀嬷嬷,“她身子弱,又得内衙掌事偏宠,我要回去探她,定是能允的,只是嬷嬷让人别走寻常门路,塞些银子托个内侍送进去才好。”
  纪伯宰想撇清关系,这探亲书自然不能走他的势力,寻常探亲又得是内院主动召见,由不得外头的人做主,故而荀嬷嬷以为明意会手足无措,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门路。
  没想到她居然有法子。
  将信将疑地接过书信,荀嬷嬷去照着她的说法试了试。
  结果晌午刚过,内院就传来了回音。
  “内衙掌事召姑娘回去省亲,今晚即可动身。”
  明意点头,然后立马紧张兮兮地拉着荀嬷嬷的手:“我去了,嬷嬷千万看着大人,不要被别的小妖精勾了去。”
  荀嬷嬷哭笑不得,连连点头。
  她虽对大人有恩,但毕竟只是个下人,哪能看得住大人什么,只是,这姑娘当真是在意大人,小模样可爱极了,看得她都心软。
  有这样的姑娘在身边,大人怎么还会看得上别人?
  纪伯宰抱着侍女坐在棋盘边,刚落下一子就打了个喷嚏。
  “你风寒还没好?”言笑揶揄。
  他摆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纳闷地道:“原本就没风寒。”
  “你还是风寒了的好。”言笑唏嘘,“怎的就把见血枯认成了无忧草。”
  无忧草是宫里才有的毒药,但见血枯不是,两者极为相似,但见血枯宫外药铺随处可得。
  纪伯宰垂眼:“一时不察。”
  “亏得是你,换做别人都得被赵司判怀疑是凶手。”言笑摇头,“不过这样一来,这案子就真成悬案了,你小心些,燕家那小子年少冲动,少不得找你麻烦。”
  “无妨。”他道,“那点元力,我还不放在眼里。”
  “也是,能让你放在眼里的,只有先前朝阳城明家那嫡子。”言笑想起这事还有些可惜,“也不知那人现在流落去了哪里。”
 
 
第19章 明家嫡子
  明家嫡子是六城公认的元力高强,十二岁以斗者身份代表朝阳城出战,已经在六城大会上连胜七年,从未遇见过对手,多年来实力唯一接近他的是飞花城的郑迢。
  而今年的六城大会,纪伯宰以绝对碾压的姿态胜了郑迢。这让六城哗然,也让所有人都无比期待他与明家嫡子的交手。
  谁料,就在比赛的前三日,朝阳城突然宣布了退赛,接着明家嫡子就下落不明,坊间议论纷纷,有说他是被害了的,也有说是朝阳城输不起特意回避纪伯宰的。
  众说纷纭,但明家嫡子却是再也没出现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明家对他也是绝口不提。
  虽然纪伯宰因此被认为是这一次六城大会的无冕之王,但言笑觉得,他应该是遗憾的,未曾与那样的高手过招,后来的比试还被慕星城一些贵门子弟给顶替了位置。
  “提他做什么。”,纪伯宰轻啧了一声:“落荒而逃之辈,连面也不敢与我一见。”
  “朝阳城内院形势复杂,他指不定有什么苦衷。”言笑耸肩,“到底是个厉害人物,怎能甘愿不战而降。”
  “谁知道呢。”落下一子抹杀一片黑子,纪伯宰挑眉轻笑,“说不定是元力不如我,相貌也不如我,自惭形秽之下,不愿与我站在同一个台子上。”
  言笑:“……”
  天下也是再难找他这般自恋之人了。
  摇摇头,他与他继续下棋。
  几个医官的命案成了悬案,内院的戒备自然更森严,祭祀大典守卫重重,出入皆严查不说,之后的宗亲内宴更是派了重兵把守,舞姬统统要搜身,饭食也是有专人试吃,一张请帖一个人,核查得十分仔细。
  明意坐在章台面前,就听她一直在叹气:“这场合真不知要我们来做什么,左右都是些眼高于顶的贵人,拿我们当摆设罢了,偏生司乐坊给的舞还难跳,我学了半月都还未成。”
  章台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接话。
  然而,明意竟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道:“掌事说你又病了,是什么病,可吃药了?”
  章台撇嘴:“还能是什么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刮风都要咳上半个月,吃些老药勉强压一压罢了。”
  她说着,又多看她两眼:“我听人说你在外头很得宠,怎么想起要回来探我?”
  “得宠不得宠的,也就是一时风光。”明意垂眼,“日子过得如何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几日是得空了,就来看你一看。”
  两人虽也只是萍水相逢,但都因着容貌过人被其他舞姬排挤过,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章台虽不服气明意的风头一贯压她,但也觉得她甚有前途,将来指不定能倚仗,所以一直与她交好。
  明意也明白,交情不深,有些事一旦开口求人,那就得付出代价。
  她不喜欢付代价,她喜欢捡便宜。
  于是她云淡风轻地问:“明日你几时退场出来?我好给你提前熬着药。”
  章台垮了脸:“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这也能不去?”明意一脸惊讶,“方才掌事分明还跟我说缺人。”
  自从上回司判打死好几个舞姬,她们这边就少了人,新选来的尚未培养好,旧人又时不时头疼脑热。别的宴会还好说,少去几个也没什么,但这宗亲内宴,要的就是排场,上头下来话说,只要没死,爬也要爬去宴上。
  章台也不与她拿乔了,苦哈哈地说:“也不瞒你,我最近确实跳不了舞,你若是有煎药的功夫,不妨替我去走个过场,那些宗亲你也知道,不会碰舞姬的,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风寒而已,为何跳不了舞?
  明意困惑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脸慢慢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章台一惊,下意识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肚腹:“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明意眨眼,“只是看你最近好像吃胖了些。”
  舞姬是最看重身段的,章台一向自律,不至于突然圆润了这么多。
  想起内院掌事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明意笑而不语,扭头看向旁边的屏风:“这上头是你的舞衣?”
  “不是。”章台有些心虚,“今年内院要节省开度,不再裁新裙,明日宴会掌事说穿先前的舞裙即可。那上头挂的是我的便裙,我的舞裙……我都弄脏了。”
  明意:?
  弄脏一条舞裙还可以说是不小心,全部舞裙都弄脏了是不是也太刻意了些?
  她好笑地问:“我帮你去走过场,若是纪大人怪罪我,厌弃我,你怎么赔我?”
  章台哭丧着脸拉了拉她的衣角:“好妹妹,我们都是苦命人,你今日帮我,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下回你有事,我也定然帮你。”
  不错,赚人情比欠人情可好多了。
  明意为难片刻,叹息一声应下:“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罚,明日我且就替你去吧,只是,若被人发现,你千万记得替我遮掩。”
  章台惊喜地点头:“放心,有我和掌事在,没人发现得了端倪。”
  舞姬么,大家发髻首饰都差不多,加上原也没规定要穿什么舞裙,明意简直可以完美混入。
  章台信心满满。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意这张脸,哪怕换了跟先前完全不同的妆容,也是美得让人侧目,以至于一群舞姬刚进场,席上就有人赞叹出声。
  “这司乐坊最近也是人才辈出,先前纪伯宰带走的那位就生得花容月貌,不曾想这儿还有姿色如此出众的。”
  说话的是孟阳秋,在司案衙门任职的同时,也是贤王府庶子。
  他一开口,旁边几个宗亲都朝明意看了过去,纷纷点头:“有这些女子笼络臣心,也不怕我慕星城人心不稳。”
  宗亲眼里可没有什么美色可言,他们觉得女子都是社稷的工具,只分好用和不好用。
  饶是如此,还是有个人朝明意招了招手:“你过来。”
  明意不解,但还是低着头碎步走过去,跪下行礼。
  “你这身衣裙倒是特别。”他目露怀念,示意她凑近些,“有些日子没瞧见这个颜色了。”
 
 
第20章 木兰青的裙子
  那人眉目精烁,头发微白,一身金罗宝相朝服,手里还攥着串深绿的佛珠,瞧着年岁有四十余,神情却恍如动情的少年。
  直觉告诉明意,纪伯宰要她来见的可能就是这个人。
  大司胞弟,亲王齐柏。
  这人鲜少出现在宴会上,也只有这一年一度的宗亲内宴能请得动他,纪伯宰想要她做什么?
  还不待她多想,齐柏的手就轻轻抚上了她的裙摆:“木兰青人人会仿,但自从司制坊全换了新人,就鲜少能做出这么正的颜色了。”
  他抬头,看向明意的脸,神情微微恍惚:“你叫什么名字?”
  看这反应莫不是想收了她?
  明意一凛,连忙跪坐下来,恭声道:“奴唤章台,身上还有风寒未愈,侍不得酒,还请王爷见谅。”
  宴上舞姬一般是不能拒绝人的,何况这位还是亲王,但明意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拒绝一下不会丢命,但要是被发现身份,那肯定会被纪伯宰灭口。
  谁料,齐柏居然没有生气,只拍拍旁边的软垫:“你可以坐在这里,不用饮酒。”
  明意眨眨眼,迟疑地跪坐过去。
  宴会开始了,今日的舞姬花红柳绿,无人在意谁去了谁旁边,是以齐柏近乎失态地盯着她看,也就没被人觉得不对。
  但明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齐柏最先看中的不是她的相貌,而是这身裙子,这裙子又恰好是纪伯宰特意为她准备的。
  这颜色三年前在六城当中时兴过,是慕星城司后孟氏当时赴观六城大会,一袭木兰青长裙,清雅出尘,才引得人纷纷效仿。后随着孟氏出事,木兰青也就渐渐不再受贵门追捧。
  纪伯宰为什么知道齐柏一定还喜欢这个颜色?
  “王爷该吃药了。”身后的宦官突然提醒了一句。
  齐柏回神,看了一眼旁边试毒的人,见其并无异常,这才将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
  药香扑鼻,明意莫名觉得头晕。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裙子,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一动,小手立马掏出绢帕来,作咳嗽状捂住自己的口鼻。
  “王爷,奴身子着实不适。”她虚弱地道,“您也还吃着药,奴怕……还请允了奴先行告退。”
  齐柏微微皱眉,放下药碗,又摸了摸她的裙摆,叹了口气:“你是个心善的,跟她一样。”
  不知为何,明意好像听懂了这个“她”是谁。
  她不动声色地甜笑,而后起身,接受旁边宦官一番搜身,这才躬身退回舞姬队伍里。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站在她旁边的舞姬荣心突然开口,“还真以为章台有了这等好手段,能勾搭上王爷了,不曾想竟是你。怎么,这么快就被纪大人赶出来了?”
  她一开口,周围的舞姬纷纷朝明意看了过来。
  这人向来嫉妒心重,又爱挑事,明意不打算计较,笑一笑就算了。
  然而,荣心今日像是被刺激得狠了,开了口就不打算停:“原以为你是攀了多高的枝儿,闹得满城风雨,未料还是跟咱们一样得回来侍酒。”
  “方才与王爷说什么了,说给大家听听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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