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儒雅自持。
陆格把卡片放在掌心里,拇指指腹轻抚,不敢用重力道。
“谢谢柚柚,我很喜欢。”
蛋糕放在二者中间,陆格低眸看了眼,然后又道:“既然是生日,那我可以许愿吗?”
“啊。”知柚突然低呼一声,睁大眼睛看向陆格,面露窘迫,“我忘准备蜡烛了…”
万事俱备,只欠蜡烛!偏偏她还给忘了!知柚恨不得立刻穿越回三小时前,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
“那有什么关系。”陆格笑容温文,“有你在不一样吗。”
知柚没明白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思绪愣怔,一切被陆格领着走。
陆格的手肘支在桌面上,身体微倾,双目看着知柚,眸光缱绻。
“我的愿望是,希望实现柚柚一个愿望。”
“啊?”知柚嘴巴微张,一脸疑惑。
怎么和绕口令一样。
“不是你生日吗。”知柚抿抿唇,“干嘛要实现我的愿望。”
“因为想看到柚柚开心的样子。”
“柚柚开心,我就开心。”
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陆格一说话知柚就觉得自己会心跳加速。他还总是用那样柔和的眼神看她,让人觉得深情。
为掩下心绪,知柚瞥开眼睛,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好半天没回答他的话。
愿望吗,知柚在心里念叨,好像还真有一个。
半晌,她抬起眼睛,理智让她忍不住再次确认,“陆格,你真要把愿望让给我吗。”
“不是让。”陆格更正,“那本来就是你的。”
空气里飘散着奶油和蛋糕胚的气息,还夹杂着巧克力碎的香醇。知柚突然有种蜜意上头的感觉,想着难道是环境使然,连陆格的言行都添了宠溺的味道。
想法一出,又立刻被她掐灭。
宠溺?怎么可能。
知柚理了理思绪,尽量把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看成一桩塑料夫妻的婚前铺垫。
“想好了吗?”陆格又问。
稍顿,知柚点了点头。她一手捏着桌脚,指甲不安地抠弄着,终是开了口。
“我想,去趟栖坞。”
尾音落下,陆格的眸间掠过道不深不浅的情绪,霎时间的恍惚连坐在他正对面的知柚都没发现。
“好。”
回答得太快,知柚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没听到。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栖坞吗?”
“想去就去,既然是柚柚的愿望,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陆格开始给知柚切蛋糕,“晚上回去收拾点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明天?!”知柚满脸讶色,“可是,你明天晚上——”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陆格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明听南他们那种局他很少参与,更别说如今有了知柚,他们就更显得无关紧要了。
“所以,去吗?”陆格问她,“我陪你一起。”
答案呼之欲出,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
知柚沉默片刻,回答道:“去。”
-
或许是陆格的偶像包袱卸下太久,知柚差点就忘了他原本霸道总裁的人物设定。
直到站在陆家的私人飞机面前,空旷的停机坪上寒风阵阵,她这才记起来陆格真正存在的地方不是公寓里的柴米油盐,而是商场上的纸醉金迷。
私人飞机,太奢侈了。
因为太过严重的社恐,仔细算起来,知柚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高铁、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了。不敢出远门,早就成了常态。
这一次去栖坞,也是她酝酿了好久的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
于是早在前一晚上,她就做好了来机场的心理准备。
但说是做好,也不过是无休止的焦虑。
所以当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陆格面前时,还是很深切地感觉到了丢脸。
可那个时候陆格只是蹭了蹭她的眼下,无奈地问她傻不傻。然后反而还自责起来,好像要把知柚没睡好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他皱着眉和她认着错,说,抱歉,我应该提早告诉你的。
他说那句话时知柚还不知道他到底没告诉她什么,现在她明白了。
私人飞机,VIP通道,清过场的停机坪,还有专人引导。
所有可能会让知柚社恐的情况陆格早就安排过了,做了完美的预防措施。给了她最舒适的环境和最有安全感的空间。
在陆格身边,她好像从来不需要担心任何不适和恐惧。
其实知柚很清楚,陆格应该是知道她社恐严重程度的,不然不可能每一次都能为她解围。而这些隐隐约约的维护和关照,到底是让她乱了心神。
从东临到栖坞,三个小时便能飞抵。
栖坞市川坝机场,一下飞机,陆格便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了车钥匙。
知柚惊讶于陆格的能力涉及范围,尽管是在千里之外,他依旧能做到掌控全局。
车窗外,高楼大厦匆匆掠过,知柚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
记忆里潮湿闷热的南方小城,如今也变成了熙熙攘攘的繁华三千世。
但总归期待大过胆怯。
车子一路驶到酒店门口,拿行李,侍者停车。进门的瞬间便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到房卡,陆格牵着知柚越过前台,直接乘VIP电梯升至顶层,若不是这家酒店的名号实在是大,这一路上人少得甚至都会让知柚以为是不是濒临倒闭。
所有的一切流畅得好像预演过一样。
知柚挨着电梯壁,不由地往陆格那边看,他站在电梯按钮一侧,手上还拿着知柚和他的行李。
“陆格,你一晚上准备了这么多吗。”知柚问。
此时电梯刚好到达,被提问的那人轻揽着知柚的肩膀带她往房间走,脸上带着笑意,边走边扭头对她说:“总不能让柚柚在外面跟着我吃苦。”
知柚哑然。
如果这也算吃苦的话,那这吃苦的门槛未免也太高了。
陆格订的房间是总统套房,和上次在跃禾一样,主次卧两个房间,知柚仍是住在主卧。
估计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所以知柚对于陆格订什么房间也没有太大顾虑。
别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住同一间房都无可厚非。
况且,也并没有住一起。
房间很干净,面朝大海。从阳台望过去能看到不远处金灿灿的海滩,湛蓝的海水冲刷着岸边的沙砾,空气里还有海水的咸腥味儿。
味道很淡,是不同于东临的清爽。
把行李放好后,中午已经快过了,陆格叫了客房服务。
酒足饭饱,知柚纠结着怎么和他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可陆格却直接推着她进了房间。
主卧门口,陆格扶着门把手低头看着知柚,“先回房间睡会儿,睡到两点半我再叫你起床。”
“可是——”
“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陆格无奈道:“无论做什么,也要先休息好,气色这么差还怎么出门。”
“我们有的是时间,足够陪你在栖坞转上几个来回了。”
“去睡觉吧,到点儿了我叫你起床。”
知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心里觉得陆格肯定是以为自己是来栖坞玩儿的,文字在嘴里拆分组合了半天,也没拼凑出一句完整的。
“陆格,其实我…”知柚塌下肩膀,准备把此行目的全盘托出,谁知有人却比她抢先一步。
“我知道,柚柚。”
“我都知道。”
陆格凝视着知柚,微顿片刻,无声地轻叹。眼里似有些类似心疼的情绪。他的手抚在知柚耳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后颈,像是在安慰。
“先去休息好不好。”
“等你睡醒,我带你去见奶奶。”
第26章 “他对我很好,是不是。……
拉着窗帘的屋内,知柚缩在床边,被子拉到下巴。
她半阖着眼帘,瞳孔闪烁,脑子里还回荡着陆格那几句话。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陆格所了解的,远大于她所认知的一切。他对每一个合作对象,或者说任何可能作为他联姻人选的人,他都会这么了解吗。
知柚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钻牛角尖儿了。
管那么多干嘛,未婚夫妻相互了解,明明很正常啊。
可感受着在陆格过分体贴的莫名欢喜中,她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情绪的发泄口,更找不到情绪来源。
眼皮越来越重,知柚的眼睫逐渐耷拉下来,困意袭来得猛烈,她入睡得很快。
不到两点,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知柚爬起来,径直进了洗手间。她洗了把脸,换了套衣服。
十月底的栖坞还残留着夏日的余温,她身上只穿着条薄薄的杏色连衣裙,外头套了件及小腿的毛衣外套开衫。
一开门,发现陆格就站在门边。
“刚准备叫你。”
知柚看到他时愣了愣,倒不是为别的,只因他换了套衣服。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带一丝不苟,身若玉树,打扮正式得像要去参加某个重要会议。
“你怎么还换了套西装?”
陆格低头,笑容儒雅,“第一次见奶奶,总得留点好印象不是?”
“走吧。”
跟在陆格身后,知柚偷偷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实在心细,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和设想的一样,不用告诉陆格地址,他自己就知道该往哪走,完全不需要知柚费一点心思。
只是还没走多远,车子就在靠了路边停下。
“柚柚,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知柚点了点头,就看着陆格松了安全带,大步迈下车身。
没一会儿,他抱着一捧香气清淡的百合回来放到后座,然后绕到驾驶座上车。
知柚侧头看了看包装精细的花束,心中无声震荡,她抿抿唇,扭头看向手正扶在方向盘上的男人,“陆格,谢谢。”
闻声,陆格笑着捏了捏知柚的耳垂,力道很轻,并不让人感到抗拒,他道:“谢什么,不表明一个良好的态度,怎么让奶奶放心把柚柚交给我。”
知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某种程度上,他说的并没错。
可是他貌似诚挚的模样,平常得就像一个普通男人对女朋友说的话,让知柚心脏猛烈地跳动,几乎要把这些信以为真。
无论两个人怎样变得亲密,知柚心里总是有一道尺的,一道叫做联姻的尺。
从一开始,这段婚姻关系就不纯粹,她又怎么敢确定陆格到底有几分真心。
知柚看着陆格笑了笑,然后靠回座椅上,眼睛瞥向窗外。
从十三岁之前,知柚一直都是和奶奶生活的。
知含海和万桢忙生意,工作重心早早地从栖坞转到东临,每日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照顾知柚。
很多时候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一次,甚至电话都没时间打一通。
家长会、六一儿童节、运动会,他们从来都没参加过,时不时忘记知柚生日,然后在时隔很久后打比足够丰厚的生活费到卡上,作为迟来的生日礼物。
知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除了奶奶身边,她哪里都不愿意去。
可是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奶奶去世后她便被接回了东临知家,而奶奶则葬在了栖坞。
知含海也有把她带回东临的想法,可是在病床前,她看着窗外的天空说,就把我留在这儿吧,这里才是我的家。
之后几年,知柚也有跟着父母回到栖坞看望,但是随着他们工作越来越忙,知柚的社恐愈加严重,到最后甚至不敢出门。
所以到了现在,知柚也有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墓园就建在安长山上,一路盘山公路,来往车辆很少。
下了车,越走近,知柚的心越沉。
两人在一处墓碑停下,墓碑上的人笑得慈祥,花白的头发,面容温柔。
几乎是看到的瞬间,知柚就红了眼眶。她的嗓子发疼,明明在哽咽,脸上却是笑着,“奶奶,我是柚柚,我回来了。”
“对不起。”知柚几乎说不出话,她攥着手心,把头埋下,“这么久没回来看你,是我不好。”
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知柚立刻抬起手擦掉。
身后,陆格揽了揽她的肩膀,掌心在她背上轻抚。
无声的安慰。
知柚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她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她看看陆格,后而道:“奶奶,这是陆格。”
尾音轻顿,知柚接着说:“是我的未婚夫,这一次,就是他带我来的。”
陆格走上前,单膝跪地把百合放在墓前,“奶奶,我叫陆格。第一次来见您有些仓促,希望您能喜欢这束百合。”他并没有很快起身,而是用袖口擦了擦墓前和碑上落下的灰尘,语调平缓,“您在那边放心,以后,柚柚就交给我来照顾。”
袖子上沾了层尘埃,在那套名贵的西装上显得格格不入。
陆格神色如常,像平常小辈一般同人交谈。他抬起眼,眸中神色有礼且坚定。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来。
“我不敢保证自己做得有多无可挑剔,但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柚柚过得好。”
“不会让她难过、伤心,更永远不会让她一个人。”
陆格站起身,脸上存着温雅的笑容。他的双手放于身前,身姿挺拔,嗓音清润,“我会用心去保护她,疼她,爱她。”
“所以恳请您放心地把柚柚交给我。”
言毕,他对着墓碑倾身鞠躬。
呼风唤雨的陆氏掌权人,此刻却放下一切身段,恭敬着向一位已逝之人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