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川澜
时间:2021-12-30 16:36:50

  沈禾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好受,忍不住加快脚步,往薄时予平常主持会诊的那间大办公室走,准备在附近找个隐蔽的角落坐下,等他出来。
  路上有神经外科的医护留意她,她怕被认出,赶紧往上拉了拉口罩。
  晚上七八点,没到休息时间,住院部还算热闹,有些甚至在议论薄医生今晚的重大八卦。
  沈禾柠又把帽子也戴上,抱紧保温盒,离门缝虚掩的办公室只剩下几米远。
  没想到那扇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几个医生鱼贯出来,最后是薄时予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有人点着头紧急离开,那个做手术的冯医生推着轮椅,面色惨白。
  沈禾柠惊了一下,也来不及躲,好在薄时予是背对她的,没有那么快发现她来了。
  她正想趁机换个方向,先去旁边墙后面的长椅上坐坐,余光里猝然一跳。
  恍惚中有个奔跑的影子,以某种怪异的神态和动作冲向办公室这边,某一瞬,有道一闪而过的冷光划过她眼眶。
  沈禾柠愣住,凝滞的心骤然间轰响,护士对话中的几个字眼电光火石间回到她耳中,她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或者唇舌更快,在叫出声音之间,先朝薄时予狂奔过去。
  保温盒掉了,“啪”的一声摔裂,夜宵的清香溢出,而短暂的窒息之后,她的喊声也终于叫出口,薄时予猛地回过头,在看清沈禾柠和另外那个人的一瞬,瞳中跳出狂涌的戾色。
  他行动受限,而周围的其他人,在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潜意识保全自己地退避,等几秒后反应过来,要扑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太晚了。
  一把脱鞘的刀被行为失控的男人死死握着,不要命般跑向那把黑色轮椅,只是眨眼的短短刹那就已经到了跟前,而跟他几乎同步的,只有从发现那一刻起就不顾一切赶过来的年轻女孩子。
  男人一直在语无伦次地低吼着,挥起刀的时候,声音才忽然拔高。
  “偿命!都给我爸偿命!”
  “姓冯的该死!你更该死!你不是最好的大夫吗,你为什么不坚持给我爸手术!你做他就不会送命!”
  刀是开过刃的,闪着锋利的光,眼看着扎向薄时予的心口。
  薄时予伸手要直接去握那把刀,而沈禾柠终于有一次,动作比他更快,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全凭身体的本能,整个人撞向轮椅,面对面把他向后推,而自己脊背面对着刀锋。
  一个短到难以捕捉的对视。
  女孩子目光暴烈坚定,而她眼中的那个人,在短促的一个眼神交锋里,几近癫狂。
  她扑向薄时予,来不及再躲,蝴蝶骨传来疼痛的同时,他的手也紧紧抱住她,勒进她骨头中。
  沈禾柠却笑了笑,跌到他肩膀上,帽子滑落,半闭着桃花眼轻声喃喃:“哥……我总算有一次,可以保护你了。”
 
 
第58章 58[二更].   这夜
  医院在某一刻成了熔炉或是炼狱, 一把火将人焚毁殆尽。
  刀刺到沈禾柠背上,顺势向下滑动,就紧跟着受到阻碍, 割上薄时予护住她的坚硬手臂,刀尖扯破白大褂和衬衫, 把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浸湿刺眼的白色。
  薄时予把沈禾柠紧搂到怀里, 眼中血色能将人挫骨扬灰, 他顺着刀柄一把攥住男人手腕, 折声淹没在惨叫里, 继而狠重踢开男人的膝盖,男人扑通歪倒,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叫喊。
  旁边的人一齐拥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摁住, 保安闻讯紧急冲上楼, 但那把刀已然染了血。
  薄时予手掌压在沈禾柠的蝴蝶骨上,被弄坏的衣服间渗着黏腻的鲜红,到处是尖叫和呼救,医护们都跑过来处理照料,轮椅旁边的冯医生早已面无人色,吓得跌倒在地,不停颤声重复“对不起”。
  有人胆战心惊叫了一声“薄医生”, 对上的,是平日温雅冷静的那个人, 能将人生吞的双瞳。
  -
  沈禾柠就是当时头昏了, 疼痛惊吓加上过于激烈的情绪,导致了一小段的不清醒。
  警方到的很快,简单问询过程以后, 那个发疯的肇事者被带走关押。
  等沈禾柠被送到诊疗室里,外套被一双冰冷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剥开,拉下她里面针织衫的拉链,轻轻扯到右边肩膀以下的时候,刺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混沌的脑中也完全清明了。
  她睁开眼,侧过头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男人染血的左边小臂。
  白大褂狰狞的一道口子,里面皮肤的血迹半干涸着,根本没有处理,还在朝外渗。
  就是这只手臂,在最及时的一刻把她揽住,替她承担了大部分伤害。
  沈禾柠的后怕这时候才无休止地漫上来,她忽略了背上的疼,转身环住薄时予的腰,沙哑不堪问:“哥,你有没有事,手臂严重吗,除了这里,还有哪受伤了!”
  薄时予不说话,按住她不老实的身体。
  沈禾柠艰难抬头,看到他睫毛错落,掩着什么不让她看到。
  她固执地抓过他,想检查清楚,紧接着就撞上他血色斑斑的眼睛,里面的暴戾阴鸷还没能完全散开,漆黑森冷,像浓稠将人吞噬的沼泽,她却鼻子一酸。
  她贴到他胸前,听着里面震得人酸麻的跳动,急促说:“我没事,除了肩胛那里有一点疼,别的伤都是你给我挡了,我真的不难受,没有危险,好好的在这儿,不会出问题。”
  “哥你放心,你看看我,”她仰脸盯着他,“只是一场意外,我庆幸我及时过来了,我们两个现在都安全,你别慌,我在呢。”
  薄时予依然不说话,黑瞳里的泥沼几乎要顺着眼窝溢出,他按着沈禾柠露出来的雪白肩胛,仔细给她处理那道伤口,全然不记得自己的手臂。
  沈禾柠心惊又心疼,难过到无以复加,她忍着让他上完药包好,立即控制住他左臂,大喊叫来外面守着不敢进的其他医生。
  医生们战战兢兢,也都后怕得厉害,又满心歉疚,急忙挤上来给薄时予看伤,仗着沈禾柠就在跟前,薄老师暂时不会动怒,虽然恐惧也都憋住了,最快速度给他清理干净。
  “太好了没伤到神经,只是皮外伤,沈小姐也是轻伤,都没事,”同科的医生内疚红着眼,“这要是出了事,我们都——”
  薄时予一言不发,也对自己那道一手长的豁口毫无感觉,他给沈禾柠把衣服拢好,拿自己大衣裹在她身上,给她戴上帽子口罩,护得严严实实,抱到怀里离开诊疗室,眼里根本已经不存在其他的。
  江原面无人色,早就带人等在外面,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抖着声音低低问:“时哥,我们去哪。”
  事情一发生他就知道不简单,目的当然也不止是一场普通的医闹,时哥当然也意识到了,比他更清楚。
  时哥一直全力维护的是沈禾柠的安全,确保了她的一切,但真正矛头对准的,实际是他自己。
  至高的那个位置并不是好坐的,一个身残的年轻掌权者,背后的暗涌从来不少,何况今天他相当于把婚事都尘埃落定,只是他不在乎也无所畏惧,但谁能料到,那个被保护到严丝合缝的小姑娘,会在其他人都本能躲避的时候,直接冲上去,做了他的屏障。
  就算背地操纵的人想以医闹发酵出再大的事,如今恐怕也要失策了。
  江原太了解了,时哥要抓到人不难,能千刀万剐了,只是现在……
  “回家。”
  哪也不去,带她回家。
  沈禾柠总算听到薄时予开口说话了,两个字沉暗得废了好大力气才听清,她托着他包扎的左臂,心里明白现在嘴上安慰再多都没有实际用处,他还浸在刀刺来那一刻的旋涡里。
  接近深夜,路上已经没什么车流,江原开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城南公馆的地下车库,他想把人送上去,但触到薄时予的目光,还是知趣地退后,看着薄时予坚持把沈禾柠拢到腿上,慢慢进电梯上楼。
  家里温度很高,不像外面那么冷,沈禾柠身上裹的几层衣服就明显厚了,发迹隐隐出了很薄一层汗。
  哥哥还没走出来,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不能让他更担心,强行让自己镇静。
  她呼吸始终很急,难以平缓下来,等被薄时予送进一楼卧室,要被放到床上,她才固执地搂住他:“不要,身上都是汗,想洗洗。”
  薄时予低头看她,咽喉像被无形的手扼着:“有伤,不能洗。”
  “那擦擦好不好,”她软着嗓子央求,“都在外面折腾一天了,哥,你手臂也伤了,不能沾水,我也帮你。”
  等不到回答,沈禾柠抬起头,盯着他半垂的眼睛:“我们俩……都只有对方,你该碰的,该看的,也都有过了,还顾虑什么,你不给我擦,我也会自己去,到时候伤口弄湿再变得更严重,那我——”
  后面的话被他唇舌吞噬。
  卧室里温度似乎更高,沈禾柠手脚都在忍不住微微向内蜷着,薄时予缓缓抬起唇,把她放到床边,低声说:“我去准备水。”
  沈禾柠赤着脚,脱掉身上的厚重外套,站在地板上努力深呼吸,轻手蹑脚去客厅找到自己的包,从最里面隔层中,摸出一个隐秘的小包装盒子。
  她藏进手里,听着浴室水声,尽力保持着冷静,想去抽屉里给哥哥拿睡衣,却在拉开的时候,看到一盒崭新的,几乎同样的东西。
  沈禾柠愣了愣,想笑又想哭,眼眶红着,潮湿在里面四溢。
  他多想啊,他都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只是总把她金娇玉贵捧着,怕她疼,怕她年纪小,怕她胆怯,怕她紧张,怕那么无止尽的东西。
  他却从不怕自己难受。
  那些渴望欲求,都被死死压着,在他伤痕累累的躯体里沉默沸腾。
  浴室里放了热水,到处都是氤氲的雾,连镜面都模糊不清,沈禾柠赤着脚走进去,用毛巾浸透了水,揉到半湿,贴上男人筋络隆起的颈边。
  他身上还穿着被割破的衬衫,她坐在浴缸边沿上,认真给他一颗颗解开扣子,那条湿漉漉的毛巾就滑到心口,水珠滚下去,流过紧绷胸腹,直至没进腰际。
  沈禾柠的手继续要伸向阴影,被薄时予用力握住,他嗓音不能连贯:“柠柠,你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她哽咽说,“你的伤都比我重。”
  她忍不住转过去,把身上系着带子的睡袍敞开,柔软布料从肩上滑下,把那块并不夸张的纱布露给他看。
  连同纤薄雪白的整个后脊,从发根脖颈,到浅浅腰窝。
  沈禾柠被热气蒸的微微泛红,她把毛巾递给他,塞到他手里:“哥,你帮帮我。”
  然而落在凹陷脊柱上的,并不是沾水的毛巾,是柔软滚烫的热度。
  沈禾柠心跳乱了,抓着浴缸边的手一滑,半跌进水里,胸口以下都湿透,堪堪没有沾到背后的伤口,随即她就被一双手不由分说提起来,湿淋淋地拽到怀里。
  他长裤也被连累,到处都是淋漓的深色。
  沈禾柠双膝分在他两侧,向前倒,半摔在他身上,轮椅被带的轻微往后退,在地面上发出磨人的声响。
  薄时予掐住她腰,制着她的动作,眼中压着的火光被撬开边角,眨眼间烧得燎原。
  他暗哑说:“柠柠,我现在没有拐杖,地上都是水,我站起来都可能会摔倒,这间浴室里,我只能坐在一把轮椅上,就算这样,你也——”
  “就算这样,你也是薄时予,”沈禾柠忽然忍不住流泪,直勾勾看他,“就算这样,你还在把我当需要精心呵护的瓷器。”
  “我不是,”她说,“我也是你的巢,是你的屏障,我背上的这道伤口留了疤,永远都能和你手臂上的连成一条完整的线,是你再也磨不掉的烙印了。”
  沈禾柠哭着问:“还是你嫌我小,怕对我负不起责,或者干脆就没打算跟我一辈子——”
  这样的话是最不堪容忍的刺激。
  最后清醒的时刻,她近距离看到男人被彻底烧毁的样子,齿间只剩下闷闷的“唔”声,眼泪被吮掉,唇舌被侵袭到失去知觉,理智化成灰,所有漂浮的雾气都来蒙住她的眼睛,跟汗和泪混成一起,蜿蜒流下。
  她却能认清他的眼睛,填满她的倒影,又像被疯狂压碎成漫天粉末。
  膝盖撑得又麻又痒,轮椅从未经受,发出轻微声响来,迅速被掩盖在其他痕迹中。
  沈禾柠一直无意识的掉泪,早已经分不清究竟因为什么,只是她咬着唇仰起脖颈的一刻,滑到下巴上的水珠被珍爱舔吮。
  男人清冷的嗓音一片狼藉,绞满裂纹和沙砾,扭曲着,也在滚沸中极致地蛊惑着:“柠柠听话,放松一点,哥哥……忍不住了。”
 
 
第59章 59.   她的医生
  沈禾柠没有亲眼目睹过薄医生做手术, 但这个时候,她自己就是他病入膏肓的患者,把身体, 跌宕到尽头的情绪,甚至生死, 都全权交给他。
  空间并不狭小,可莫名拥挤, 空气稀少得呼吸都难以维持, 她处在自己专属的手术台上, 是薄医生绷到灼人的双腿。
  她的病情危重到分秒也不能再拖延, 无论是她还是医生,都已经在此刻这个状态里撑到极限,坚持不下去。
  一直都半掩在阴影中, 从未彻底暴露于她眼前的那柄锋锐手术刀, 终于撕掉了最后的包装,像在火中灼烧过,带着愈演愈烈的温度,在她最严重的患处一触即发。
  这场于她而言异常盛大的手术开始之前,她双手颤抖着拿出那个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医疗用品,为医生使用的小小塑包片,医生看到了, 他嗓音有些失真,沙哑又含着很低的笑, 问她:“这个对吗。”
  她意识一大半都是空白胶着的, 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医生比更刚才更嘶暗:“给我带了换的衣服,那抽屉里的,有没有拿。”
  她确实拿了, 但依然没有醒悟过来其中的差别,直到她乖乖交出抽屉里的那一份,屋顶灯光眩晕着晃过她眼睛,她模糊捕捉到角落里的号码标识,才突然明白,面红耳赤地咬紧牙关,喉咙深处挤压出轻微的呜声。
  明明之前用手触碰丈量过那柄独一无二的刀,结果……还是手术经验太欠缺,没有买对。
  但她没有机会再分心去想这些,全世界能够牵引她心神的一切都在某一刻凝固住,继而轰响着崩裂,全部倾倒在医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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