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点开,忽然愣在原地。
照片里,看起来像是夜晚宁谧的海边,被布置好了大片连绵的灯海,几乎是精心搭起一个童话复刻的现场,而现在竟然已经被拆除,剩得七零八落,不可能挽救了。
后面还有江原的四个字:“他的吩咐。”
沈禾柠脑中呼啸,再抬起头,环顾四周,才注意到这一层的停车场根本空无一人,她目之所及的监控摄像头,灯也都是暗掉的,只有面对着墙壁的一个隐蔽阴影处,蛰伏着某辆庞然大物。
她眼眶发烫,心口酸胀到极点,意识到什么,攥了攥手机,快步跑到车边,拉开欠着缝隙的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抱住,一手揽着腰,一手扣住后脑,抬头重重吻上她的唇。
车门应声关闭,自动落锁,四周的玻璃暗不透光,只有男人眼里荡开的粼粼波纹。
薄时予把她困到腿上,亲着她脸颊。
他家的小姑娘这么小,大学还没上完一半,其他同学连恋爱都没开始,他就私心的,妄图用一枚戒指把她绑住。
他已经困了她一次,因为被爱,就能无所顾忌在她二十岁的年纪里,再来一次吗。
薄时予什么都可以不怕,唯一惶恐的,只有自己永不知足的索取会让她沉重,就算她不想那么早订婚,也会因为爱他而选择包容。
她还有那么多可以恣意的未来。
他只需要做她的巢穴和后盾,等小朋友在外面玩够。
“宝宝……”他问,“去歌舞剧团吗。”
沈禾柠隐约猜到是这样,听见他坦荡地问出口,简直想扑上去咬他,也酸甜地想搂住他哭一场。
他怎么这么温柔。
占有欲最旺盛的人,恨不得天天把她摁在包围圈里,在空房间里练了那么多次下跪,现在只因为她一个缥缈的事业和未来,就强迫自己接受了异地,选择把他的欲求全部中止。
订婚又有什么影响呢,可大她很多的薄先生,把她捧在掌中,舍不得以爱束缚。
沈禾柠很气,又甜得心酸,不想直接告诉他自己的选择,鼻音闷闷地说:“当然去啊,那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我答应她下次就——”
这些是实话,但还有后面更大的重点没能说完。
薄时予俯身吮住她滑动的咽喉,阻止接下来的字句。
小狐狸在折磨他,他心里清楚,无人打扰的深夜停车场里,他手指拨开她汗湿的长发,揉皱裙摆,索取他真正的生日礼物。
沈禾柠的眼窝胭红靡丽,水淋淋盯着他,在婉转中问:“哥,我要是走,你不怕吗。”
“怕。”
他闯入他的天堂。
“但你永远自由。”
“我永远爱你。”
第68章 68[正文完结]. 渡我
沈禾柠还记得某天哥哥的那句“在车里”, 经过手术和复健这么长时间,她以为这篇已经略过去了,没想到会在今晚兑现。
他的腿没有治好的时候, 她就很招架不住,现在虽然还不能算痊愈, 但比起以前,能动的空间更大, 力道也当然是天差地别。
她到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气声和混乱意识, 忘了自己身在哪, 就知道要哭不哭地把他搂紧, 反复问他,是不是真的同意跟她分开两地,他动作更重, 发疯地来吻, 但始终没有反驳。
“我包里有……礼物,本来是生日礼物,”沈禾柠被按在后排座椅上,膝盖都是红,意识不太清醒了,忍不住迷迷糊糊气他,“现在就当, 当临别礼物好了,让你这么大度。”
但事实是等夜里回到家, 沈禾柠虽然有气无力, 还是趁着薄时予去洗澡的那么一小会儿,把摆在床头的礼物拎过来,亲笔写了封信折好, 跟他说清了自己的决定,压进装钢笔和袖扣的礼盒底层,只要他拆开就能看到。
他最吝啬的就是自由,现在却都想给她,也就是仍然把这个当做是他的缺陷。
太该罚了,可还是不舍得让他真的难受。
隔天醒过来,沈禾柠看到床边的礼物不在原位,也没多想,觉得肯定是已经被他看完收好。
而薄时予也没再提过异地或者去歌舞剧团的事,偶尔两次她说起要走的时间,他都沉默着堵上她的嘴,当然是以她喜闻乐见的那种方式。
歌舞剧团跟沈禾柠定好的时间是开春之后,这个冬天过得很快,城南公馆院子里的枯芽开始有一点点绿意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该动身的日子。
沈禾柠已经蠢蠢欲动好几天了,终于在临行之前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坚持撑到薄时予睡着,才轻手蹑脚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细绳,做贼一样往他左手无名指上比量。
既然哥哥忍着不求婚,那就换她来。
有谁规定这件事就非得男人去做。
他担心给她枷锁,她可不怕,天天就惦记着把终身定下来,干脆先把他套牢,免得他心里总是压得太重。
哥哥最后的这点心病,到底还是得小禾苗来治。
求婚这事要的就是惊喜,在家里这边她想搞点小动作太容易被发现了,还是去北京好,抓住这次机会把戒指买了,往他手指上一套,看他还会不会顾虑那么多。
可惜他哥除了以前的观音手绳和她那截头发之外,基本不戴配饰,戒指尺寸就只能这么量了。
光线不好,沈禾柠也不能明目张胆开灯,小心翼翼软下腰,趴在他身边,屏息抬起他左手,把细绳绕到他指根上,仔细缠了一圈,紧张得有点心律失常,耳朵里都是砰砰跳动声。
沈禾柠掐好尺寸,赶紧拿根尺子比量,差点连数字都没看清,就听到她哥动了一下,惊得她迅速挽救,又把那根细绳绕到他小指上,用来混淆视听。
量完小指,还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万一她哥真醒了,她百口莫辩的,于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兢兢业业把他十根手指都量了一遍。
别说,她哥就是长得好,一双手活脱脱精雕细刻艺术品,量着量着就想多碰几下。
摸完了之后,沈禾柠回头瞄了一眼,男人还是很安稳,没有要醒的意思,她终于放松舒了口气,本来想见好就收,但好巧不巧的,他手放在身上,压着小腹。
刚才经过她各种折腾,被子也有点乱了,哥哥睡衣衣摆被掀起来一角,露出淡白紧实的肌理。
沈禾柠严肃皱着眉,以光太暗当借口,名正言顺又靠近了不少,发现她哥的腹肌跟久坐轮椅的时候比,更轮廓分明,又不会过分夸张,恰到好处的力量和雅致,生来就是该让她享受的。
沈禾柠大大方方伸手轻戳触摸了几下,越看那些线条越心痒,就顺手也拿软尺比了比,惊叹地小声吸气,没想到乱动时候一个不小心,手臂挨到了比腹肌更靠下的位置。
她突然僵住,就保持着大半夜采花贼一样的糟糕姿势,脑袋有一时的空白。
不是,等等,她经验尚浅,有没有人跟她说说,那个地方……在本人熟睡的时候,也会是独立清醒的状态吗?!
沈禾柠缓缓咽了咽,抓着被子扭过头,笔直撞上男人半睁的黑瞳,好整以暇看着她。
而她现在背对他,多年练舞的身体无比软,就这么塌着腰,翘起臀,长腿在夜里也瓷白泛光,细细手肘撑着床,指间还绕着一根软尺,在他腹肌上比划完,似乎又要朝着别处过去。
他伸手划过她短到几乎可以消失的睡裙,带起的轻微气流让她不自觉把腿根绷紧,她眼角红着说:“其实我真的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薄时予握住她近在咫尺的纤细脚腕,将人半强迫地扯回来,笑声沉哑,“是对哥哥哪里有怀疑了,需要亲自量一量?”
“尺子量了有用吗,”他扣着她脆弱脖颈,把人压到枕头上,翻身覆盖,抵在她烧红的耳边,慢慢纠正,“用自己量不是更准。”
沈禾柠欲哭无泪,嘴上喊着快走了还被他欺负,实际一双手抱得死紧,暗自庆幸自己果然考虑周到,模糊了他的重点,把量无名指的真正目的完美隐藏了。
去歌舞剧院报道属于官方对官方,是舞蹈学院的系领导出面,一群人随行把沈禾柠送去的,任凭家属身份再高,也并不适合在交接的时候出现。
薄时予日常还是坐着轮椅,走特殊通道把沈禾柠送到机场,不想在学校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太过紧随,让她不自在或是难为情,于是只克制地停在候机厅里,看着她跟团队离开。
她转身前紧紧抱他,让他等她回来,却没说是什么时候。
只是摸到他衬衫袖扣的时候,她皱着鼻子,小声软绵地说:“生日我送你的袖扣,都没见你用过。”
薄时予亲亲她嘴角。
原来柠柠给他送了袖扣,因为那一句“临别礼物”,他至今没敢打开礼盒,好像只要不开,离别就不会来了。
沈禾柠走后,薄时予没有出机场,继续留在原地,等两个小时后,同一个目的地的下一趟航班。
他能给她自由,却给不了自己,他可以放她出去,但还是难以做到自我约束,想默默去跟随她,不要让她知情。
沈禾柠落地以后,第一时间跟着系领导去了国家歌舞剧团做交接,歌舞剧团的负责人无奈望着沈禾柠,含笑摇头:“真没见过这样的,团里这么多年没对几个人主动伸过橄榄枝,谁不是欢欢喜喜马上跑过来,别的都不顾了,也就是你——”
系领导也跟着板起脸,实际开心到不行,看似严肃说:“也就是你,这么珍贵的机会还不要,等于高中直接放弃清华保送,非要留在咱们学校继续按部就班读书,有什么意思嘛。”
沈禾柠挑眉:“您真这么想?”
领导一秒破功,随即改口:“咱们学校怎么了,那对舞蹈生来说也是人间妄想好不啦,就像你说的,年纪还这么轻,完全可以好好上完学,以后再凭实绩考进剧团,哪里的舞台去不成。”
沈禾柠眸光清泠,明俏地扬起唇:“是啊,我还这么年轻,能做自己最想要的选择,能有无限的机会去得到专业上的认可和成绩,不管是现在就进剧团,还是等婚后再进——”
她骄傲而坚定,直接套用那天剧团代表用来诱惑她的话:“古典舞圈的未来,都是我的天下。”
“小小年纪就提婚后,看来还是薄先生的诱惑更大,”剧团负责人笑道,“反正你能答应做咱们的编外特邀已经很好了,你大学期间,每年有那么两次来参加重要演出,其他时间还继续留在舞蹈学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挂着名,以后随时可以来正式加入。”
“那这次演出的最后一支独舞,可就交给你了。”
沈禾柠那天在决赛后台答应的,就是这支舞。
有人毕生追求成就,追究认可和专业造诣,她也追求,但任何这些,都不能跟她受过太多磨难的爱人相比。
她年轻,有无限撒野尝试的余地,而他被困在一把轮椅上,一个人在暗影里守望她已经太久了,久到一点点甜也当成珍宝,退让忍耐成了本能。
哥哥也许觉得,年少还不定性的小女孩,在摘到了仰望的秘果之后,就不再那么专注于感情,这世上有太多东西能吸引她的注意。
但事实却是,她只想绕在他的身边,无论跟他做什么都是最好,想用无尽的时光和依恋去缝补他的伤。
如果不是怕哥哥自责,她也许连这支舞都不会答应,别人看来可望不可即的殿堂,于她而言不一定有多大的蛊惑。
舞蹈圈是她的天下,但薄时予更是。
她可以慢慢占据那一个,可真正迫不及待,夜不成眠的,是要彻底占据这一个。
沈禾柠办完交接,确定好演出的细节,就匆忙从剧团出去,要跳的独舞早就练到烂熟了,下午只要彩排两次,晚上就可以零瑕疵上台,她抓紧不多的时间,叫了车直奔她提前预约好的那家专柜。
是知名的奢牌钻石定制,最擅长做婚戒,她事先用比赛奖金付了钱加急,以哥哥左手无名指的尺寸预定了戒指,今天就可以取货了。
沈禾柠一路赶到专柜的时候,没注意到有一辆车停得不远,暗色车窗玻璃后的男人一瞬不错注视着她,眼底不可置信地溢出灼热。
拿到戒指的一刻,沈禾柠终于放下心,爱惜抚摸了几下,给江原打电话,跟他打探哥哥的情况。
江原忙得要死,也不知道时哥在哪,但是捂着话筒低声道:“最近肯定都很紧张,克瑞的办公总部面临迁址,时哥在医大的讲课期限也快到原定时长了,跟圣安医院的合作应该不会再继续,就是选择实在太多,医院哪怕还不定,但地点肯定在——”
沈禾柠耳中嗡嗡直响,隔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啊?!”
江原愣了:“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走了啊,你要长期在剧院,跟他分隔两地,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沈禾柠把首饰盒攥得汗湿。
所以哥哥根本就没拆那份“临别礼物”,根本没看到她写的信,他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是因为不愿面对,不让她为难,而一个人沉默打点了所有未来,不惜把自己一切根基都改变,来追她的脚步。
等她回去……
等她今晚跳完这支舞回去,她就跟他求婚。
走什么走,分什么两地,这世上火树银花再迷眼,她也只想要一个他而已。
薄时予在车里握着手机,屏幕已经黑了,隐约还残留着刚才有人在听筒里回答给他的那句话。
——“薄先生,沈小姐定的是男款婚戒,日期在一周前,她说刚拿到尺寸就急着来下定了。”
一周前,她深夜里屏住呼吸,用一根细绳量遍他所有手指。
薄时予盯着窗外,小姑娘谨慎地戴好帽子口罩出来,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像是哭了,又像在笑,弯成两道月牙。
他抵着椅背,克制住想开门下车去抱她的冲动,喉结向下不断压着,绷紧的唇边弯出笑痕。
柠柠愿意。
柠柠也肯跟他捆绑一生。
沈禾柠回到剧团,下午节奏紧张地排练,等晚上盛大演出开始,她坐在眼花缭乱的专业后台里,反复揉着小小的首饰盒。
今天是她作为国家歌舞剧团成员的首秀,是这场高规格演出的收尾,独舞次序排在了最后一个出场。
她定了机票,只要演出一结束,马上就回家里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