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起眼，脑海里浮现出袁丛茉死亡后的样子。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
袁丛茉干瘪的脸，还有死后僵硬的样子，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
”天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的脸上怎么还有伤？我去拿药油来。
“江雯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不用了，皮外伤而已。你跟我进来，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他的话声里带着哀伤。
结婚到底害了袁丛茉。原来他们两个彼此都适合结婚。
他怕袁家的人问他要东西。于是让江雯雯找了几个空纸箱，他打开卧室的衣柜抽屉，细细地为她整理起来。
其实袁丛茉的东西并不多。他把衣服，仅剩下可怜的几样首饰通通都收了进去。
江雯雯从卫生间找来她的洗面奶，洗发水，化妆品等等，也一股脑儿地把它打包进去。
“人真的是太脆弱了，还有运气也很重要。真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走就走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雯雯，你说我是不是结婚结错了？我不该看在孩子的份上跟她结婚。如果她不跟我结婚，也不会出这种意外。他们说我克妻，你看看是不是这回事呢。”
“那也不能怪你吧。”江雯雯见他紧锁着双眉，极力压抑着自己，开口安抚他，“这种意外谁也不想发生。她就是运气太差，怎么会碰到这种事呢。”
他看着江雯雯怀里的孩子，来了这么几月，孩子一天一个样，现在与当初来的时候，外表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雯雯的孩子变高了，也变胖了，皮肤虽然还是那种土黄色，但总的来说五官逐渐长开，脸色红润，好像也没有当初来的时候那样难看了。
他勾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孩子灵活地拽住他的手指，冲着他呵呵一笑。孩子天真清澈的笑容感染了他。
他心里像搬了一块大石头，让自己堵得慌。他还特意向唐木凝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想好好为妻子办丧事。
可从目前的种种来看，估计是不大可能做到。
袁太太一家人现在一致把矛头对准他，现在尸体还在等待法检，拉回到警局去了。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口水都会被呛到。这是没办法的事。人怎么能胜过天呢。”
“如果我不跟她吵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你让我追，我还不追，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早就阻止她出门了。她这个人自尊心还很强，不想让别人知道。”
江雯雯从抽屉里找到一卷纸，慌忙地叫过丁亦同。
他一看，原来是好几张欠条，每一张是一万至三万数额不等。”这是欠条？“
他点头，将这些纸平铺开来，细细一算，发现她竟然欠了二十几万的债务。
“这么多钱拿去做什么了哦。我记得茉姐还蛮节省的，常常说让我剩饭剩菜别倒掉，她自己吃。”
除了赌博欠下的债务，他还可以说什么呢。
现在人已经死了，但是看着这几张欠条，他心里五味杂陈。
第89章 梦醒
袁丛茉要火化那天，他去了殡仪馆。
在场只有袁太太还有小邱及他的妻子。
袁太太一见到他，立刻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害死我女儿，竟然还敢出现！”
她说完冲过来就要打他。
他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袁家的人要骂他打他，他绝不反抗。
小邱阻止了她，让妻子去劝她。他把丁亦同叫到外面。
“阿茉的爸爸伤心过度，住了几天的医院，心脏不太舒服，我们就没让他来送阿茉了。
袁太太这一向身体也不好。俩夫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表妹的运气也真是不好，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呢。”
他低头看着灰白色的台阶：“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但我岳母这种态度对我未免太不公平。的确那天晚上阿茉打牌回来已经是凌晨了，我忍不住说了她几句，想不到她竟然会离家出走。错误不全在我吧。”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能说没有责任，但是百分之二三十的责任还是有的。现在我姑妈这么恨你，你看看有什么方式补偿他们一下。他们就一个女儿，现在成了失孤家庭了，任谁心里能好受呢。你说是不是？”
阿邱搂住他的肩膀说。
他明白阿邱的意思。
“这样吧，我给她四十万吧。她嫁给我的时候，嫁妆就十几万而已，我就双倍还给他们。
阿茉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说实话她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留在我们家。她经常赌，那些东西早就被她卖了。”
”四十万？“阿邱眼前一亮，松开他的肩膀，用肘部碰撞了他一下，“那也好。难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把钱转给我，我交给姑妈好了。”
“为什么要转给你？我直接给她不就行了？”他疑惑地问。
“你怎么给她啊。你这样给她，她会收下吗？她现在对你恨之入骨，说你是克星，扫把星，专门来克她女儿的。我把钱先收下，然后去安抚她，到时再把钱转给她。”
小邱说得滔滔不绝，却引起了他的疑虑。
“你小子到时候不会揩油吧。我这笔钱是给我岳母当补偿的。你可不能连死人的便宜都占了啊。”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小邱绷紧面孔，双手插入袋中。
“死的那个人是我表妹，是我爸亲妹妹的女儿。我父亲早逝，我姑妈对我很好，当作半个儿子。以后我还要为她养老送终呢。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好吧，那我把钱转给你，你记的帮我交给她。”
说毕他拿出手机就转到小邱的账户上。
“你小子，这拆迁费到底拿了多少啊。这几十万的钱，被你说的好像几十块钱一样。
真有你的。你们家到底是拆了多大的面积？三百平还是五百平啊。拆迁费是不是拿了上千万？”
小邱看着自己的手机，眼里迸发出一点绿光，嘴角松弛。
“你别胡说了。现在这钱除了买了我那套房子之外，已经被用得七七八八的了。”
”那你先回去吧。“小邱仔仔细细看了金额，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不会吧。我是想把她送上山的，你让我现在回去？“
”你傻了啊。你怎么去啊。现在我姑妈心情不好，你再出现在她眼前，她还不恨死你啊。
她现在满心的悲痛无处发泄，你正好来做那个挡子弹的。“
在小邱的再三劝阻之下，他就开车回去了。
本来想请假，后来想想呆在家里岂不是更郁闷，于是回公司上班去了。即使坐在位置上，心神还是不宁。
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好在快下班的时候，唐木凝拿了一份单子过来让他跟进，他才强打起精神来。
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钟。他看着电脑里的数据，这才关机，准备回家。大通间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看到身后的办公室，唐木凝还在工作。于是走过去敲了敲门。
唐木凝见是他，停下来说：“你怎么也加班？”
“我回家又没事，不如留下来了。你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去？”
“我快了，你吃过饭没？”
他说：“刚才叫了一份外卖，现在吃饱了。”
她露出孩子似的笑容：“那正好，我中午吃了大餐，现在一点也不饿。现在你送我回去吧。我车子拿去修了。”
“OK，没问题。”
他看到她迅速地关上电脑，再把笔记放进包里，这才跟他走出办公室。
“那个他，没有再来骚扰你了吧。”他问她。她真的有强大的自愈力。
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也不知道累。什么事情发生过，第二天就神采奕奕过来上班了。
他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女人。
她跟着他来到停车场。
“这辆车你开了挺久了吧。”
她一上车，主动系上安全带。
“开的其实不久，结婚前买的，当时买的还是二手车。很便宜，也就十几万。”
“为什么要买二手车？十几万可以买一辆不错的新车了。”
“虚荣呗。”他启动引擎。“那时想在这城里安顿下来，买不起房子，只好用全部的家当买了一部车，有一部分还是按揭的。没办法，那时穷。”
“那你车子可以换了吧。”
“我也有这个打算。过几天去看看。”
“你妻子过世了，你不多请几天假吗？”她关心地问。
“不用了，已经火化了。”
“那不是还要做头七，二七，三七这种吗？”
“不用了，他们家里人会做的，不需要我。”他凄凉地呲呲牙。从他给了小邱四十万之后，袁家的人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他本来想在袁丛茉做头七的时候去拜祭一下，小邱让他不要去了。
后来过两天，小邱又让他把袁丛茉的东西打包寄到他公司，他给袁太太送过去。
他也一一照做了。
现在家里除了结婚照，完全没有袁丛茉的痕迹了。他把照片也收起来，放在储物柜里。
他结这一场婚，就像结了个梦。梦一醒，身边的人都没有了。
第90章 新欢
唐木凝盯了他半晌，垂下眼睑，睫毛下有一圈暗淡的阴影：“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伤心的样子。你跟你老婆结婚多久了？”
他扯了扯嘴角，更多的是无奈：“你是不是来查水表？三个多月了吧。从认识到现在都没有半年。”
唐木凝愕然抬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不会吧。你们还是闪恋闪婚啊。”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那时有了一个孩子，也不会这么快结婚。”
“那孩子呢？”看来唐木凝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孩子没了，所以后来感情也不好了，再后来她爱上了赌博……”他说不下去了。死者为大，逝者已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唐木凝若有所思地板着脸。
“我不知道是该安慰你呢，还是……”
“那就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什么事。”
“你这个人还真是没良心哎。你老婆死了，你还无动于衷啊。”她半开玩笑地说。
“现在我前岳母还恨我，发生意外那天凌晨，我们大吵一架，后来我介意她搬出去住，房租我来出。
她就负气离家出走。我没想到她会去公园啊，再不济也该去住个民宿之类的。后来警察告诉我，她手机上所有的账户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块钱。”
说到这里，他悲从中来，心里的内疚感淹没了他。”如果我知道她身上没有钱，就该转点给钱给她，可我哪想到她身上连五百块都没有呢。
如果那个时候我给她转五千块，她也不至于去公园，傻傻地坐着。我真的是没想到。“
这时斑马线上有一个少妇推着婴儿车缓缓而过。他的车子没有停下来，还是开上去，幸好唐木凝一声尖叫，让他踩住了刹车。
”这怎么能怪你呢。谁会想到这么多。“她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温暖而适的手，立刻穿透了他。他沉默着把车开到她家楼下。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内疚难过。”
“我能不难过吗？”
他心里的委屈也是有的，只是无处发泄。袁丛茉的死让他遭受了太多的委屈，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做法，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那天晚上他不该跟晚归的袁丛茉发生争执。
“他们都把我当做仇人一样。何紫云是这样，阿茉的家人也是这样。我怎么做，他们都不满意。
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对，我岳母说我是扫把星，克星，真是没错。
何紫云在跟我去离婚的路上，发生车祸，差点变成植物人。后来袁丛茉就在意外中丧生了。我结了两次婚，到头来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心里话。
唐木凝抿着小巧的唇角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你知道吗？
那个欢欢，就是我养了四年的孩子，结果孩子不是我的。他不是我跟何紫云生的。
你说搞不搞笑。这个消息我爸妈知道后，五雷轰顶，我爸差点高血压发作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在捉弄我啊。“
他哈哈地笑起来，眼前湿润了，心里像被刀捅出一个个血泡。
唐木凝仰起脸，侧了侧头，突然间伸过臂膀，将他抱住了：“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吧。即使我不能给你分担一丝一毫，也能当你的垃圾桶。因为你是我永远暗恋的那个爱穿蓝色衬衣的干净男生。我不会忘记你。”
她把自己的手臂圈过来，竟然是那样的温暖。当他接触到她发热柔软的嘴唇时，骤然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被她压住嘴唇，无法动弹。
这些日子以来蓄积起来的悲痛委屈，排山倒海似的压向他，他激烈地回应她的热情，他的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向了座位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恢复平静。
“我……”
她起身搂住他：“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压力。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可以做好朋友。我不要求你为我付出什么，牺牲什么。”
他握住她的纤长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木凝，你爱我吗？”
她双颊酡红，嘴唇湿润，碧清的妙目流转着艳光：“我怎么会不爱你。一直以来我都记着你。记的那时我找不到作业本快要急哭了，是你从垃圾桶里帮我捡了回来。班上那么多男生嘲笑我的胖我的肥，你从来没有当面笑话过我。”
他搂住她，手轻拂着她的发丝。
当天夜里他回到家来，江雯雯竟然还没有睡。她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夜猫子，作息没有规律。现在加上袁丛茉去世了，她又恢复到以前那种起床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