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在她渐渐有了期待之后，便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而且泼水的还是亲爹和奶奶。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奶奶和父亲对母亲有怨恨，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误导她。
但是，成霜不会骗她。
成霜肯定让卢天泽查过她的父母，但成霜昨天对母亲只是提了一句，还是她问起来，成霜才说的。如果她不问呢？或许成霜会只字不提。
明明是先找到了母亲，为什么会先安排她见父亲和奶奶，而不是直接去见她的母亲。
阿言一下子想了很多，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奶奶和父亲难得来，而且二十多年来也算「第一次」见面，她得先照顾好这两位，至于母亲的事，以后自然会知晓。
“看我，说的什么话。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奶奶似乎发现了阿言的异性，这才意识到现在给孩子说这些，确实不合适。
“奶奶，你可不老。虽然我记得的事很少，但你叫我画画的声音，我还记得。这些年，让奶奶担心了。”
阿言抱住了老人，她虽然记不得从前的事，但从前在家的那些年，奶奶定然是这样抱着她的。
“奶奶这辈子还能见着你，死了也能闭上眼啦。”老人又抹了一把眼泪。
丁胜在旁边比较安静，或许是性子便是如此。他的心里对女儿也有很多亏欠，但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男人，只是偷偷地回过头去擦去了眼泪。
“画画呀，奶奶这次过来还带了些你从前的照片，你看看。”
老太太说着便让丁胜从背包里拿出相册来。
“这些呀，都是你小时候的。这是刚满月的时候。”老太太指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而抱着这个小婴儿的是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奶奶。
“你生下来的时候啊，只有五斤多，可把我给担心坏了，就怕你不好养活。你妈那个时候奶水又不足，你又不吃奶粉。
每次给你冲好了奶粉，把奶嘴塞你嘴里，你都给顶出来，就连吸到嘴的那两口，也一并给吐出来。那么小的小家伙，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奶奶说起从前，脸上的笑容也深了。
“这一张，是你半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吃一点玉米糊糊。看看，这个时候是不是比之前长得好多了，肉肉的，笑起来多可笑。”
老人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地摩擦着，仿佛回到了那段岁月。
“这是八个月的时候，一个开口，就先叫了爸爸。那天你爸爸正好从县城里回来看你，还给你买了些玩具。
你一看到他呀，就伸手要他抱。你爸刚抱过去，你就叫了声「爸爸」。
你爸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赶紧抱了你去镇上的照相馆，说要把这一天记录下来。”
阿言看着照片上特别年轻的父亲，父亲笑得很开心，而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笑得很开心，照片下面刻有时间，那是父亲爱的证明。
“爸爸，谢谢你。”阿言抓了父亲的手。
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一张张照片翻开，里边有几张照片被剪去了一半，想来被剪去的是她的母亲。
可以想见，曾经的父母并不只是吵了一架就分了手，应该是闹得很厉害，而且怨恨很深，不然不会把照片剪成那样。
晚饭之前，成霜过来接他们下楼去用餐，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成霜陪丁胜喝了几杯，丁胜几杯酒下肚之后，话也就多了起来。
“画画呀，爸爸对不起你。”整个下午都很安静的丁胜突然大哭起来。
“爸，没关系，现在不是好了吗。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没事的。”
阿言安慰着父亲。
“是爸爸没本事，没能照顾好你，就只知道把你扔给你奶奶。如果……如果爸爸有出息一点，你妈也不会走……
若是她看着你，你也不会被人给拐走。这么多年呀，你还受了那么多苦，爸爸该死呀……”
丁胜边哭边说，老太太见着儿子要说些有的没的，赶紧上前打了他的背两下，“喝醉了就去睡觉，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奶奶，我送爸爸上楼去休息。老婆，你陪着奶奶吃饭，没事的。”
成霜见势头不对，自己这岳父酒后吐真言，怕是要把那些烂事都给倒出来，赶紧扶了丁胜起来。
“老公，那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阿言知道成霜担心的是什么，有些事，话都到了边上，说与不说，她大约也知道，都不过是些不好的过往而已。
成霜扶了丁胜回房间，丁胜此刻不算特别醉，他其实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成霜刚把丁胜给弄到床上，想转身给他倒杯水，就被丁胜给拽住。
“成霜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丁胜道。
“爸，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就好。阿言受过太多苦，我不想她再听到那些不好的过往。但是，我想知道。因为，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想知道她所有的事。”
成霜坐在了床边。
丁胜抹了把脸，试着想坐起身来，但觉得身子没力气，成霜扶了他一把，又拿了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我跟画画的妈妈结婚的时候，她才十九岁，不到结婚的年纪，所以也没能办结婚证。
那时候，也没觉得少那张纸有什么不同，在家里办了酒席，就算是把婚结了。
我那时候二十二岁，年纪也不大，觉得等过一年，她生了孩子，再去补结婚证，也没什么。年轻嘛，总以为，我们就会那样一辈子，毕竟，连孩子都有了。”
丁胜开始讲述他与李月梅的过往。
第251章 父母往事
丁胜与李月梅的婚在第一个年头里还是很幸福的。平日里，丁胜到县城去打工挣钱，三五天就会回来一次，那时候李月梅怀着孩子，家里虽然农活很多，但婆婆也没舍得让她干，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孩子出生之后，大家也都挺高兴的，毕竟家里添了新成员。
李月梅那时候的年纪毕竟还小，对于自己做母亲这件事，可能还不是太适应。
这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还好，但出生，就意味着每天都有很多事。
婆婆虽然帮忙照顾孩子，但婆婆还有很多农活要做，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独自在家带孩子的李月梅，也越发觉得孩子是个麻烦事。
比如她想去赶集，但带着孩子总要换尿布，又或者是拉了便便，都很麻烦。
有一回，母女俩赶集还没有到镇上，画画就拉了便便，还弄得李月梅的衣服上都是。
集，自然没去赶成，李月梅更是一肚子火回来。
然而，这样的事，在带孩子的过程其实很常见，差不多每天都在发生。
那个年代也没有用尿不湿，每天光给孩子洗尿布，都洗到李月梅心烦。
因为孩子，李月梅的心情越来越不好，每一次丁胜回家，总要跟他吵上一架。
说他在外面潇洒自在，自己在家累死死活，还说丁胜不管孩子，全都扔给她一个人。
丁胜一开始自然也是哄着，连打工挣的钱也全都上交，自己只留点必须的生活费。
但丁胜那个时候毕竟挣得少，能给的也不多，而孩子的花费也不少。
孩子小，抵抗力差，加上李月梅这个妈妈也不太尽心，所以孩子常常生病感冒。
这一感冒，就更是麻烦，吃药不好喂，而且晚上又哭又闹。
李月梅经常骂孩子，虽然那时候孩子才三四个月，根本听不懂大人骂什么，但孩子是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情的，李月梅骂，孩子就哭，最后婆婆才把孩子抱过去跟她睡。
自从婆婆在孩子生病时带了孩子睡觉，李月梅之后每晚都把孩子往婆婆那里扔，渐渐地，白天的时间，李月梅也不想带孩子。
总是借口说自己出去买东西，就把孩子扔给婆婆，然后到天黑才回来。
孩子不愿意吃奶粉，又饿又哭，真没让婆婆少操心。
他们家庭的矛盾也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慢慢累积起来，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李月梅吵着要去外面打工，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约是画画半岁之后，李月梅有一次回娘家，听说之前的一个同学去沿海打工，一个月挣七八百，她就羡慕得很。
九十年代上半，好多在大单位端铁饭碗的人一个月才一两百，这七八百简直就是天价了。
李月梅自然也动了心思，但孩子尚小是牵绊，而且她那时候还是舍不得丁胜。
但后来家庭矛盾加深，她和丁胜的矛盾也越来越多，她就更想离开家，去沿海那个能挣大钱的花花世界。
丁胜与李月梅终于在一次吵架之后，李月梅提了离婚。
但可笑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办结婚证。
既然都没有结婚，自然也不就需要离婚。
李月梅收拾了下自己东西，背了一个大背包出了门。那时候丁胜想着，她可能就是闹闹脾气，等也回娘家住几天，他就去把人接回来。
等过几天之后，丁胜去娘家接人，才知道，李月梅根本就没有回娘家。
丁胜四处去找人也就不必说了，还因为李月梅不见了，娘家兄弟还把丁胜给打了。说是李月梅在丁家受了欺负，不然不会离家出走。
直到几个月之后，李月梅十分光鲜地回了娘家，娘家才知道她是去沿海打工了。
李月梅虽然回了娘家，但并没有回去看孩子，更没有联系丁胜。
李月梅跟娘家父母说，她不跟丁胜过了，反正也没有结婚，孩子就留给丁家，她也不要了，而且她现在有了新的男朋友，比丁胜会挣钱。
丁胜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
他曾经去李月梅娘家找过，昔日对他不错的岳父岳母直接把他给赶了出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不要再来找麻烦。
李家的兄弟更是威胁他，如果再来，就打断他的腿。
丁胜也是有骨气的，被那样羞辱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李家。
这便是阿言父母的那段往事，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爸，你知道阿言妈妈现在在哪里吗？”成霜听完之后，又问了一句。
“听人说在深城安了家，嫁了个大老板，还生了个儿子。她娘家人都搬到深城去了，我也好些年都没有见到过了。”
“爸，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我之所以能找到你跟奶奶，是因为阿言的妈妈在寻亲DNA数据库上登记了，而阿言早几年为了找你们，也做过同样的登记。所以，很快就匹配了对应的信息。”
“你是说，阿言见过她妈了？”丁胜忙问。
“还没有。我调查过她妈妈，发现了一些情况，所以才先找到你跟奶奶……”
成霜把李月梅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下，说完之后，丁胜这个老实人也愤怒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说她之前跑回来找画画是为什么，原来是想让画画去救她儿子。
这要不是要救他儿子的命，怕是一辈子都想不起她还有个女儿来。成霜，画画知道这件事吗？”
“她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没法阻止她去见亲妈。先找了你们过来，也是因为我调查了你们的情况。
虽然你已经再婚，也有孩子，但你和奶奶确实找了她好几年，奶奶也因为自责四十多岁头发都白了。所以，我觉得，你们是真的爱她，也真的想她。”
成霜这话让丁胜有些无地自容。
因为自他有了后来的孩子，确实没有再找过画画。一方面是找了几年，一直没有消息，另一方面，再有了孩子和家庭，心思也都用了这个孩子和家庭上了。
“爸，我没有指责你后来不找阿言的事。我也知道，走失的孩子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再也找不回来。
我请你们过来，是想让她阿言知道，即便母亲真的不好，但至少父亲和奶奶是爱她的。我们家阿言受了很多苦，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谁都不要的孩子。”
成霜的这番话让丁胜很是感动，他抓着成霜的手道：“成霜，咱们家画画能嫁给你，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谢谢你，谢谢你对她这么好，凡事都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到。”
翁婿二人这一番对话有些久，阿言在楼下陪着奶奶吃完了饭，又说了会儿话，上来时，丁胜刚刚哭过。
阿言知道他们肯定聊了些什么，但阿言没有问。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阿言才问了一句：“霜霜，爸爸是不是跟你说，妈妈不要我？”
第252章 总要扛过一些无法承受的重，才会真正的成长
“霜霜，下午的时候，我从爸爸和奶奶的话里也听出来了，妈妈当年是扔下我走了的。
当然，他们之间可能有些矛盾，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要怪谁的意思。
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我其实都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几天跟妈妈聊天，心里就会生出些奢望来。”阿言见成霜不回答，又说。
“阿言，她作为你的母亲，是给了你生命的人，我觉得不应该有第三人来转述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
就算是我，也一样。
但是，一个人本来是什么样子，是骗不了人的，你可以自己去看。你看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如果我现在给了你一个说法。那么，你在见到你母亲的时候，所有的感受都会因为先入为主，变得不那么真实。
她是你的母亲，别人没资格说三道四。更何况，一个人的好与坏，本来就不是绝对。
人是多面的，有好的一面，自然就有坏的一面，只看在你的心中哪一块占得更重而已。
就像我的母亲……她对于父亲来说，不是个好妻子，也算不得是个好女人。但她作为一个母亲，是合格的，作为一个教授，她也是优秀的。”
成霜的话让了阿言第一次发现。其实，成霜对于母亲的看法一直很客观。
不是只有恨，他心中很清楚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优秀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她的那些烂事就否定了母亲的优秀，还有母亲对他的付出。
只是，这也是他矛盾和纠结的地方。因为，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才会在心里拉扯自己。而这些，阿言从前并未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