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黑发挽起,怀中抱着一名婴儿,那名婴儿眼睛闪着星光直直的看着她,娇嫩的脸被笑容占满,嘴里发着悦耳的婴儿笑,十分惹人疼爱。
“言医生!恭喜恭喜啊!!这就是令郎吧?”迎面走来一位穿着中山大褂的中年人人,笑颜如戏,语气之客套。
男人原先冰霜的脸听到这话后顿时喜笑颜开:“是啊。”
边说还边用手去摸那孩子的脸,当他看到孩子笑着来蹭他的手上,他顿了一下,而后快速收回。
“哎呦呦,成为言医生的孩子,这孩子上辈子一定修了很大的福分吧!这以后的路可就好走了,未来肯定是一位和言医生一样的人!”
中年人笑容满面。
言父笑了几声,没回答。
待到宾客的入门后,言父侧头看了言母一眼,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了。
夜深。
言父打开房门,查看到四下无人后才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言母,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打开了地下室的通道,走了进去。
“知初,我觉得我们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言母看着躺在床上,正对着她笑的孩子道。
言知初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一停,抬眼十分随意的撇了睡在自己手边的孩子,语气很冷漠:
“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生,可一旦不把握住这一次机会,就会遗憾终身,我希望你能分清孰轻孰重。”
话落,他抬起手中的针筒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几滴试剂从针口流了下来,他有条不紊的走到孩子正对面,看着身旁的女人。
“还愣着干什么?”
他的语气很不好,女人被吓到了于是连忙上前把孩子的袖子挽起,露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臂,这个孩子因为她正在跟自己玩,笑的更开心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言母。
言母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心中落了一拍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言知初粗暴的抓着孩子的手,将试剂打了进去。
孩子可能感觉到疼了,原先亮晶晶的眼睛顿时被泪水占满,小嘴一撇,哇哇大哭。
等试剂打完后,言母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轻声细语的哄,那孩子很好哄感受母亲的怀抱后就把脸对着母亲的胸膛,慢慢的就不在哭了。
言母看着言知初离开的背影,鼓起勇气道:“知初,我最后在问你一次,你确定要拿你的亲生儿子来当实验品吗?确定吗?”
言知初身体怔了一下,道:“忘了他吧”
忘了他吧,忘记他是你的孩子。
我们就把他当做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五年后……
五岁的言希安静的躺在实验床上,他的眼睛和从前一样还是装着漫天的繁星,一阵疼痛从手臂袭来,紧接着是金属与皮肤接触的冰冷感。
他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进一个玻璃容器里面死咬着牙不肯哭出来,终究只是十岁的小孩子,他那双眼睛早就布满了泪水,但就是没出声音。
他眨着眼一直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男人戴着白色口罩,眼窝很深,眼神有些冷淡,他看着那个男人右手拿着小刀,左手抓着自己的手臂,然后轻轻一划,手臂瞬间被划开,鲜血流了出来,然后被男人装进了一个容器里面。
言希一直咬牙闭着眼睛,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 ,眼泪也顺着眼眶而流,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上没有感受到冰冷的金属,只是阵阵刺痛时,他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眼睫毛因为流泪的原因早就黏在了一块,小脸红通通的,嘴唇也被他咬破了一角,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怜。
言希朝男人伸出另外一只手,语气有些虚弱:“爸爸……抱……”
声音很小很懦。
只见男人只是淡淡撇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去干别的事情,没理他。
言希看到这个情况,十分平静的放下手,没在说什么。
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打完这一针他就可以跟爸爸妈妈出去看外面的世界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想笑。
由于太高兴,言希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言知初听到这个笑声疑惑转头看着他,只见言希用小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动作可爱又可笑。
那是言希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他被太阳照的睁不开眼但脸上依旧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当时他真的太开心了,开心的要命。
他看着街边正在互相追逐的小朋友,看着抱着父母大腿哭的小朋友,看着闹要吃棉花糖的小朋友,眼泪充满了羡慕。
喉咙里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 ,一双大力的手就将他抱了起来,而后冷漠的将他塞进了车里。
车开走了,他坐在后座,与那片渴望的繁华背道而驰。
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言希在母亲的怀抱中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大量。
一眼看过去,这里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应该是什么重要的宴会。桌子上放着好看的蛋糕,侧边镶着金边的沙发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玩具。
他心动了,对于一个从未见过世界的人,他心动了。
“言医生!好久不见啊 ,这是令郎吧!可真像啊”说话的是一位留着胡渣,啤酒肚的中年油腻男。
言知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看了言希一眼,没有说话。好像承认自己儿子跟自己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一样。
中年男见言知初没搭理自己,表情稍微带了些恼火:“我听说言医生被辞退后,回乡做一个乡下医生了?哈哈哈,这神医就是神医,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不像我们这些笨人,只能继续待在那个每个月几百万的工资,包吃包住的小医院 ,哪也去不了。言医生,我们真的很羡慕你。”
言知初抬眸看了中年男一眼,而后突然笑容大开:“过奖,你要是想可以来找我,刚好我医馆缺人。”
话落,一直不说话的言希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爸爸妈妈,我可以去拿一块蛋糕吗?”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听起来很没有底气。
言知初火从中来,刚想拒绝,一回头就对上言希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神,那小眼睛亮晶晶的,都快能掐出水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只是嘴唇有些惨白。
他愣住了,他当时就慌了神。
怎么拒绝?面对这样一个无论你怎么对他,就算你把他关起来打一顿,但只要给他一颗糖,他就能继续爱你的小孩,面对他看向自己时眼里的光和爱,他该怎么拒绝。
言知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见状,言母将言希放下,温声道:“拿完蛋糕就回来,别乱跑知道吗?”
言希很乖的点了点头。
桌上摆着很多精致的小蛋糕,那是言希没见过的,白色的奶油上搭配着蓝色的果子,侧边镶嵌着蓝色的条纹,一个带着高帽子全身是蓝色的动漫人物正咧着嘴笑。
言希惊呆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块蛋糕身边,而后动作轻盈的把它抬了起来,好像只要他稍微使点劲,那块蛋糕就会消失一样。
看着那块蛋糕的眼神亮堂堂的,好像藏了夜晚的群星一般。
啪!
他还没来得及吃上那块蛋糕,就被人一手打翻了。言希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蛋糕,眉头皱成一团,鼻子一酸眼眶微红的蹲了下来,用手去捡那块早就不能再吃的蛋糕。
“哭什么哭呀!一块破蛋糕而已!你面前还有很多呢!再说了,你穿的那么难看,一定是个下人吧!下人是不能上前厅的你不知道吗?”
说话的是一位声音很尖的女孩子,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上带着公主皇冠,高马尾梳起,眉宇高挑,给人一种不好惹,刁蛮任性的感觉。
是啊,蛋糕掉了就掉了,一抬头还可以看到很多,没有必要为了一块蛋糕去哭。
可是那块蛋糕是他第一眼就看到的啊……
那是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的……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接触的……
手上未痊愈的伤口开始作祟,言希一小只的蹲在地上,手掌沾满了奶油,眼睛红红的,但却没流泪。
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他的父母,他在想他的生活,他嫉妒了。
但他不能嫉妒,那是他的父母,那是他的亲生父母,等他长大就好了,等他长大就好了。
“哎!你干嘛欺负人啊!你在不走,我让爸爸给你赶出去!!”
白色的布料闯入了言希的视线,他抬起腥红的眼眶看到了一个直发垂落于胸前的女孩,凤眼弯弯,原先“凶狠”的表情在看到言希那一刻变得温柔起来。
女孩眼睛眨眨,看着地上的蛋糕而后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蛋糕,弯腰递给了他:“给你,不要哭了,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言希也不知怎了,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
女孩看到他接了蛋糕,笑的更加开心了,她试探的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言希的头。“以后不要再让人欺负你了,别人欺负你,你就还回去,可不能做受气包,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露出温柔笑容的人,是第一个告诉他“不要让人欺负自己”的人。
“你怎么在这!拿个蛋糕拿那么久!快走!”来不及说话,言知初就找了过来。
他看到言希跟一个小女孩在说话时,脸色一脸拽着言希的手就离开,动作十分不友好。
只见言希一手被言知初拉着,一手捏着那块蛋糕,头始终看着身后站在原地看自己的小姑娘,眼神平平,却又与以往不同。
“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去外面好不好……我想去外面了……”
砰!
那是言希第一次提出要出去的要求,得到的回应却是重重被锁上的门。
黑暗的环境里混杂着浓重的试剂味,他就一小只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闭上眼是无尽的黑暗,睁开眼还是无尽的黑暗…………
这不是黑夜,这是切切实实的白日,是他眷恋却不能到达的白日。
………………
☆、我心向明月
言希逃出去那天,天很蓝,周围人声鼎沸,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穿着白色T恤四处穿梭,他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敢停下,他也不敢回头。
他听见身后有人再喊他的名字……
他感受身后有人正在追赶自己……
言希……言希乖……打完这一针就没事了啊……
言希,你要去哪啊?
他来到了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森林,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寒风吹过少年裸露的皮肤,没痊愈的伤口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疼痛。
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却依稀能听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狼叫声。
那些树太高了,对于一个幼年的小孩来讲真的太高了,此刻他就如同一个渺小的蝼蚁,正在等待着自己最后的结局。
这就是他的结局,他没来到过这个真正的世界,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如何获取衣服食物,更不知道要去找谁。
他从地下室一路逃出了,等待他的就是被隐藏在周围的恶狼咬住喉咙,一点点将自己撕碎,最后尸骨无存。
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对于他的父母来讲,他们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实验品而已。
没有他的这个实验品,他们可以寻找下一个。或许对于言希这个不听话,妄想脱离制约的实验品,他们巴不得早点消失的好。
人都喜欢听话的东西,因为它好制服,能满足人类内心的虚弱感和控制欲。
嚓~嚓~嚓~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言希警惕的向周围看去,他看到包围着树木的草丛在动,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发出嚓嚓的响声。
他害怕了……
但他没哭,也没叫。
对于现在的言希来讲,如果不能逃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他不想再回到那个永无天日的地下室了,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这里有绿色的草丛,有比他高很多的树木,有正在不停鸣叫夏蝉,还有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月光。
树木混杂着草丛将他包围,这是一个死区,没有人能看到,可是他只要一抬头就能通过树梢的缝隙,看到悬在自己上空的月亮。
月光不偏不倚的照在他身上,他看到一只狼露出尖利的牙齿,稠黏的口水顺着流下,一直流在地上。
他被扑倒了……
恶狼瞬间将他的身体撕碎,贪婪又疯狂的吸吮着他的血肉。
他倒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任由着恶狼将自己吞噬,那双眼睛含着泪光死死的盯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似是渴望,但又带了些怨恨。
恨?
他恨死了!
为什么躺在这里被狼撕碎的不是言知初!!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的没来得及做!!他才睁开眼睛!他才刚被生下来!就要成为他们的实验品!
凭什么!!
凭什么言知初的利益要他来争取!他就该被锁在床上!就该被蒙在鼓里!就该生不如死吗?!?!
太难受了!!!太疼了!!怎么会那么疼啊!!刀伤好疼!!!针伤好疼!!眼睛好疼!!头好疼!!腿好疼!!好疼!!全身都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那么疼啊!!!!
怎么会……
怎么会……
那块蛋糕他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丢掉了,那个被他们称作棉花糖的东西好像好好吃,他还没吃过,还有……还有……那个他还没跟那个白雪公主说再见和谢谢呢……
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没有来得及做啊……
来到世间走一遭,都没有入世,都还没有来得及入世,为什么又要让他回去……
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供人研究吗……
言知初……言知初……言知初!!
“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醒醒,怎么睡这儿啊……哎呦,额头怎么那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