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周扬小哥作为办案人员，负责审理此次案件。嫌疑人赵勤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周扬率先开口：“我们是A市××区民警，依法向你询问有关问题。”
“日前，何田田女士，向所辖派出所报警，称自己受到陌生人跟踪，犯罪分子除了尾随之外，还将何女士的照片发到何女士就读的学校A大的校园网上。犯罪分子将几张照片，进行了不实描述。一些不明真相的学生，受犯罪分子诱导，对何女士进行了人身攻击。何女士的人身安全、隐私安全和精神状况，都遭受了极大损害。为了维护何女士正当权益，我们警方开展了一系列调查。”他的叙述，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给人带来一种信服的力量。
“这是我们警方在现场抓到的偷拍人谭青，这是谭青的认罪书和谭青提供的转账记录、通话记录……”
“这是我们警方查到，几个经常在A大校园网上，发表与何女士有关的不当言论的IP，IP地址是金鑫网络安全公司。这是安全公司代表提供的网上交易账号和交易记录……”
“转账记录、通话记录、交易账号，背后都是一个人。就是你——赵勤。”
“我们警方，经过走访，发现何女士和李信宇先生是男女朋友关系，而赵勤是李先生的助理。所以，今天，我们请赵先生到公安机关接受进一步调查，请赵先生把为什么造谣何女士的原因，详细描述一下。”
接着，李大少的助理，赵勤详细描述了案件经过。
据赵勤所说，李大少对自己有恩，曾帮助自己的母亲看病，花了一大笔钱。赵勤一直对李大少怀有感恩之心，大学毕业之后应聘成为李大少的助理。李大少和校花何田田谈恋爱，助理赵勤作为助理，一直冷眼旁观，观察何田田是不是心机渣女，为了钱接近李大少。
紧接着，有一天赵勤发现何田田脚踩两条船，一直给李大少戴绿帽子。赵勤见自己恩人受这等侮辱，一时气不过，选择到网上曝光何田田真面目，以求让李大少看清何田田拜金劈腿渣女的丑恶嘴脸。
当然，事实证明，赵勤所谓的何田田脚踏两只船的证据，不过是个误会。
赵勤口中所谓何田田的劈腿对象，是她小姨家的表弟。表弟自小在国外长大，作风十分西方化，拥抱、贴面十分常见，高兴起来，还会抱着何田田亲一口。
两人之间的所有互动，都是表弟表达亲近的方式，与劈腿毫不相干。
跟踪、偷拍、造谣这些违法犯罪之事，都是赵勤一个人背着李大少做的，李大少毫不知情。
学校贴吧管理员，也是赵勤拿钱收买的。
各项犯罪活动的资金来源，赵勤表示自己知恩图报，为恩发电，全是自己掏腰包。
赵勤账户收到了李大少账户的10万转账，赵勤表示这是加班费，正常劳动所得。
……
周扬听完赵勤一番叙述，不动声色地提醒：“根据规定，你应当如实提供证据、证言，如有意作伪证，将负法律责任。明白吗？”
赵勤点点头，不言不语。
周扬看着赵勤沉默的样子，也不气馁，反而循循善诱：“你知道的，如果你背后有人指使你这么做，那么你就是这件事的从犯，罪行很小，适用于《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顶天了就是在警局接受10天拘留和500元罚款。可是，如果你隐瞒不报，被公安机关查清事实，你就是罪加一等，说不定要坐牢。”
赵勤神色松动，有一丝犹豫。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吭声，认下了罪行。
另一间房，李大少全程一言不发。只有一个李大少的代理律师，整装待发，准备战斗。
负责询问的民警是个年轻的小哥哥，叫王君。只见他拿出笔记本，不慌不忙地提问：“李信宇先生，你对你助理赵勤，所犯的罪行，毫不知情吗？”
李大少不吭声。律师坚定表示：“李信宇先生遭受亲近助理背叛，十分伤心。助理竟捅了自己女友一刀？自己竟然被无辜牵连，惨遭女友分手？剧情太魔幻，打击太大，不想说话，全权委托律师解释。”
王君点头表示了解，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记录下来。
“你对你的女朋友，何田田女士所遭受的跟踪、偷拍、网曝，也毫不知情吗？”王君继续提问。
“李先生是个普通人，对跟踪、偷拍毫不知情，也没有发现跟踪、偷拍的能力。至于网曝，李先生认为那就是一时谣言，不足轻重，没放在心上。”律师辩解道。
而李大少继续扮演沉默表情包，至始至终，表情分毫未动。
王君也不气馁，继续提问：“李信宇先生，这笔从你的个人账户，转到赵勤账户的10万块现金，你怎么解释？”
“这是赵勤的加班奖金。”律师滴水不漏，“赵勤作为李先生的个人助理，常年24小时手机开机，加班加点是常事。由于赵勤为李先生个人服务，工作内容不固定，身兼数职，帮忙跑腿买东西、开车、查资料……有些工作是下班后干的，很难具体计算加班时间。李先生是个宽厚的老板，大方给赵勤打了一笔加班费。”
“什么加班费，竟然有10万这么多？背后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王君追问，并在笔记本上写下记录。
李信宇眉毛动了动，仍是一言不发。
“警察先生，请您说话讲证据，毫无根据的推测，可是诽谤。”律师咄咄逼人，“李先生从小生活富裕，不缺钱，不看重钱，随便给酒吧服务员打赏都是几千一万。给助理这等亲近之人加班费，只会更高，不会更低。10万块，对李先生来说，是一笔小钱，李先生根本没放在心上，转完账没两天就忘了。”
“这位律师，请您冷静。公安机关当然是讲证据的。”王君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冷静说道，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李信宇先生是整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我们公安机关，当然相信李信宇先生的清白。”
律师点点头。
李大少眉眼一动，抬头看了一眼王君，然后继续低下头。
办案民警没有任何李信宇犯罪的证据，在律师的强烈要求下，警方对李大少的问询到此结束。
不过，由于警方对赵勤的审问没有结束，李大少身上的嫌疑，还没洗得干干净净。所以，李大少和律师，接着留在警局会议室休息。
……
另一间审讯室内，周扬继续突破赵勤心理防线。
周扬作为办案民警，向赵勤告知了实情：“何田田女士，作为被害人，十分生气，明确表示了没有和解的想法。”
“如果当事人不愿意接受调解，公安机关将依法处理。被告人赵勤，造谣罪事实明白，证据清楚，罪名成立，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处10日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罚款。同时，公安机关认为赵勤造谣何田田女士的行为，性质恶劣，影响深远，将参照‘7·7杭州女子取快递被造谣事件’案例，决定对赵勤以涉嫌诽谤刑事立案侦查。相关民事赔偿问题，何田田女士可以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我提醒一下，‘7·7杭州女子取快递被造谣事件’的犯罪分子，被判了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这些，可都是要记入你的个人档案，对你以后的人生，会造成重大影响。”周扬看着赵勤，缓声说道。
赵勤听到刑事立案，神态一改刚才沉默，激动地站起身来。
可是，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又沉默地坐下来，慢慢把头埋进臂弯。
周扬看着赵勤的模样，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李信宇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甘心背锅。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伙子，你还年轻，万一坐了牢，你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你的妈妈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犯罪坐牢的事实？”
赵勤听到“妈妈”两个字，忍不住呜呜哭出声。可是，还是没有抬起头。
周扬好心提醒一句：“有钱人也分好人坏人。为富不仁之人，我相信你一定见过。他们可信吗？他们的承诺有效吗？与其相信为富不仁的人的承诺，不如相信公安机关的力量。我们代表了国家力量，绝不会偏向谁，不管你是有钱人还是穷人。”
赵勤迷茫地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周扬。
他的心理活动十分激烈，他的鼻孔张大，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睑上犹挂着泪珠，一下一下抽搐着，他的拳头死死紧握，手指掐着掌心，似乎要掐出血来。
他的不安，激烈到监控室外面的警察都看出来了。
“我忘了给你说一个重要信息，李信宇先生，已经获得了美国大学的留学通知书。他明天的机票，准备离开中国。”周扬说道。
☆、弱点
这句话，成了压倒赵勤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管李信宇背后给赵勤许了什么承诺，赵勤接受惩罚之后，少不了是一场空。
李信宇远走外国，在国外继续过挥金如土的日子。
赵勤接受惩罚，档案上记一笔，以后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将在社会底层蹉跎人生。
赵勤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经过，并向警方提供了李大少造谣何田田的证据，比如信息、截图、转账等等。
李大少无意间看到何田田与小表弟亲吻，觉得有点好笑。
他李大少竟然被人带了绿帽？李大少感觉好笑之中，又有点有趣。
本来，他的热恋期就很短，前几任女友都是三个月内分手。
而田田美女身上，具有仙女外表+汉子武力相结合的矛盾气质，这种气质吸引了李大少的目光，导致他的倦怠期来得比前几次晚。
要是田田美女晚几天被发现出轨的事实，他厌倦了田田美女，说不定就会当这件事儿是个屁给放了。不过，当时他恋爱正上头，冷不丁被人泼冷水，可不就激发了他的斗志？
丑事藏着掖着怎么有趣？分享给大众知道，让她千夫所指，众人唾骂，社会性死亡，这才有趣。
何田田这个绿茶婊敢给他带绿帽子，就不要怕他把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于是，他吩咐一号助理——赵勤，开始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网络造谣事件。
这就是这件事的始末。
温冬听到此等奇葩剧情，槽多无口，一万匹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再奔腾回来，又奔腾而过……
这件事，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场笑话。
一个富家公子误以为被女友戴绿帽，利用金钱在网上极力抹黑女友，企图让背叛的女友社会性死亡。
而女友本人根本没有出轨，却被污蔑丑化。女友愤而报警，富家公子因诽谤罪被拘留……
如果李大少主动问田田美女，“吻你的那个人是谁？”这场魔幻的笑话，还会发生吗？
通过这件事，温冬得出一个结论，有时候，人和犯罪分子之间的距离，就是一句话的距离。
李大少多动动嘴，坦诚一点，多信任田田美女一点，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而赵勤，是这场笑话中，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赵勤上学时期，母亲需要换肾移植，而他家庭条件一般，无力支付巨额医疗费用。当时，李大少个人名下的慈善基金，选中了赵勤的母亲作为帮扶对象。
母亲获得了新生命，赵勤一直对李大少感恩戴德。
为了报答李大少的恩惠，赵勤身不由己，充当了此次事件的马前卒和替罪羊。
但是，不管李大少恩惠再大，也构不成赵勤代替李大少坐牢的必要条件。
监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充满了恐吓意味的未知领域，轻易不敢涉足。
再加上，慈善基金捐赠，本来就是社会公益捐赠，它的根本特征之一，是无偿、免费，受益人与捐赠人之间不存在权利义务关系。
挟恩图报，那是混账！
赵勤知恩图报，大学毕业放弃了大公司职位，来到李大少身边，当一个勤勤恳恳领低工资的劳动力。他十项全能，干着保姆的活儿，操着爹妈的心，上到帮李大少注意公司股价动态，下到每天查询李大少喜欢的鞋子是否和衣服搭配，事无巨细，尽职尽责。
李大少本人，享受着高质量服务，还妄图让人顶罪，实在是缺德冒烟儿。
最后，李大少看到赵勤招认，没负隅顽抗，利索认罪，被带进拘留所。
&
杜琪站在警局外墙，和周扬一起靠着墙壁，闷头抽烟。
周扬正在向他解释事情始末，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对杜琪说：“根据我多年的警察经验，推断出整件事都是李信宇在背后指使的。可是，警方所掌握的证据，都是赵勤，与李信宇无关。”
“我通过坐牢这个底牌突破赵勤心理防线，果然，奏效了。”周扬自嘲一笑，“看来赵勤心理承受能力不强。”
“赵勤顶多是个小卒子，不足为虑。”周扬狠狠掐灭了烟，吐了口烟圈，继续说道，“赵勤供出李信宇，警方掌握了李信宇吩咐赵勤造谣何田田的证据，铁证如山，翻不了案。可是，李信宇的罪行，并不恶劣，到最后顶多是判一缓二，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法律自有规范。最后，你们能得到的，可能就是民事赔偿和公开道歉。”周扬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杜琪的肩膀，微微叹气：“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有时候我们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情，到最后的结果也可能不能尽如人意。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到这个结果。”
杜琪手里拿着烟，不过他没有吸，而是任火星一寸寸燃烧手中香烟。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虚幻。
“每个人都有优点、缺点、弱点。法律的惩罚，是公序良俗，而我个人的行动，才刚刚开始。”杜琪沉默地掐灭烟，低声说道。
“李信宇有什么弱点？有钱有势，无任何犯罪记录，无不良嗜好，身边围的水泄不通，我看不出来你能做什么。”周扬说道。
“钱。”杜琪低语。
“钱？什么钱？”周扬疑问。
“李信宇背后所有的依仗，都是他的李家长孙的身份和李家给他的钱。”杜琪缓缓开口，语气沉稳，不见波澜，“李家不是铁板一块。李信宇的父亲，在他那辈排行老二，管着集团旗下几个小公司，在公司内部算是个边缘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