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地铁隧道涌入大水,车厢行驶时,水花四处飞溅,随着涌入的水越来越多,地铁被迫停止,车厢内的人开始焦躁不安。
地铁响起乘务员的紧急通知,说北京连降暴雨,道路因积水无法通行,希望大家稍安勿躁。
没过多久,车厢内涌入雨水,所有人都站在铁皮长椅上。
车内一个老人在哭,几个妇人怀里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不安,也开始哇哇哭了起来。
只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大水已经蔓延到成年人的胯部。
旁边一位妇人抱着孩子站立,有些体力不支,顾京池帮她把孩子抱过来,妇人连声谢谢,顾京池没说什么。
小女孩抱着顾京池的脖子,泪眼汪汪道:“哥哥,我怕。”
顾京池看着她,异常平静。
其实死亡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活着才会不断迎来痛苦。
他让小女孩坐在他肩膀上,其他的年轻男性纷纷效仿,将车厢其他的小孩扛在肩上。
雨水到达顾京池的腰部,然而身高较矮的人,雨水已经到达他们的胸膛,车厢内空气越来越稀薄。
有成年人开始抽泣,他们或家人打电话,或安静地发简讯。
顾京池低头看手机,他发现他没有一个可以发信息的人,他的生命里没有一个他在乎的、和在乎他的人,想想真可悲。
他淡定地翻看扣扣动态,很多在全国各地就读的高中同学,他们都在转发北京水灾的新闻,并配文:北京加油!
看到文字,顾京池内心毫无波澜,即便他就在水深火热的北京,在这生死一线的地铁车厢里。
往下滑,他看到曲珂的动态,他之前加过她,却从来没有说过话。
她同样转发了一条北京水灾的新闻,不一样的是,她留了电话......
配文:我的很多同学在北京念书,我希望他们平安。(我人在上海,正组织社团开展爱心捐款活动,需要帮助打我电话,我的电话:13*******)
看着这一串号码,顾京池心境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如果死神已经来临,这是生前的短暂时刻,他想给她打一通电话。
于是,他拨通了这串号码。
可能信号不好,拨打了好久,对方才接到电话。
她那边很吵,像是在组织活动,隐约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在指挥人员搬运物品。
顾京池也不出声,只安静听着,直到她回复了他。
“喂你好,我是曲珂,我看到你的来电显示,你在北京是吗?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北京地铁内,雨水源源不断涌入车厢,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停地哭,他的妈妈一直在安慰他,却无济于事。
“喂?你好?你那边能听得到吗?”
车厢里一个女人再给家人发语音,她交代爸爸患糖尿病不要再和酒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告诉妈妈平日别太操劳,体检时间要到了,一定要记得去做体检。
一个男人在给自己的妻子打电话,他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他对妻子说他很爱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她好好生活。
“喂?你在吗?”
她的声音仍在持续,是这个车厢以外,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顾京池抿了抿唇,应道:“嗯。”
那边静了两秒,道:“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顾京池:“北京地铁。”
“是被困在里面了么?”
“嗯。”
“新闻报道说,地铁车厢被雨水灌入,你那边还好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许多,她似乎找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和他通话。
“水位要到达胸口。”他平静道。
她默了两秒,安慰道:“别怕,你别怕,没事的,解放军会来支援的。”
顾京池淡笑:“嗯。”
“你别说话,要保存体力,让我来说,你要相信全国的人民都在想尽办法援救你们,我们都在替你们担心。”她急切地说:“嗯,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你会没事的,我跟你分享我这边的情况吧,我们在上海组织小规模的捐款活动,会用这些钱给远在北京的你们提供必要的物质,希望我们的一点点努力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
“你那边还有信号,说明情况没有太糟,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遇到很倒霉的事,但所有的倒霉事都是暂时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否认识我,我也有过一段很倒霉的经历,我在高考那两天生病发烧了,很多人都说我可以考上清华和北大,但我没有做到,我让很多人感到失望。”
“其实,我是一个要强且骄傲的人,那次高考给了我很大的打击,可无论怎样,生活仍在继续,未来的每一天我也要为自己好好地活,我很喜欢食指的一首诗,名字叫《相信未来》,我想要对你说的话,也都在这首诗里——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地铁车厢被持续浸泡一个多小时,涨到胸口的雨水渐渐退下,车厢里的人喜极而泣,水的退散这是生的曙光。
被顾京池扛在肩上的小女孩,不再因寒冷而颤抖,哭花脸的年轻女孩,也不在呜咽抽泣,大家手挽着手,努力给身旁的陌生人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喂,你那边怎么样了?”
曲珂仍坚守在电话的那一边,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蜂,不断煽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他一刻不曾互视这个世界。
“水位退下去了,还有明天。”
“嗯。”电话里她笑了笑,声音轻松了许多:“你平安就好,害我担心了好久。”
顾京池淡笑。
“谢谢你。”
“不用客气。”
她那边似有急事,说要挂电话去搬运物质,顾京池应允,两人挂了电话。
最后的最后,她也没有问他的名字。
在地铁险象环生,顾京池回到学校洗澡后,长长地睡了一觉,很多朋友后知后觉给他发信息,问他北京现在的情况,他都没有回复。
北京水灾过后,顾京池攒钱买了机票,打算在节假日去一趟上海,说是去找肖离,其实内心深处却在渴望遇到她,然而节假日临近,他却在群里得知曲珂和傅星柏交往的消息,当时心情低落难过了好久。
后来——
学校兴起一次寄明信片活动,顾京池拿到女孩们送给他的几张空白明信片,鬼使神差的,他给曲珂寄去了一张。
他没有写下署名,只在明信片空白位置,写下五个刚劲有力的字:我相信未来。
第60章 大结局 我是宁愿要个小作精,可我没办……
听顾京池说起当年的事, 曲珂惊讶。
她坐起来跑回房间,从一本书籍的书页里拿出那张明信片。
她跑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顾京池, 她没想到水灾当天,和她对话的男生居然是他。
“你如果告诉我你的名字该多好。”曲珂坐过来, 仔仔细细触摸那张明信片。
刚入职场那年, 她把这张明信片放在办公桌的透明桌垫下,用以鼓舞自己勇往直前, 永不懈怠,却没想到是顾京池的笔迹, 在陪伴她走过那段难捱的日子。
顾京池笑了笑:“告诉你我的名字, 结局还是一样, 你当时喜欢的人不是我。”
“好吧,是我的错,是我眼光太差有眼无珠, 没能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我的宝贝。”曲珂走过来抱抱他, 亲亲他的下巴, 曲珂又道:“我向你保证, 未来的每一天你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存在。”
“油嘴滑舌, 以前没少哄前男友吧?”顾京池捏她下巴, 懒懒笑着。
“没有, 绝对没有,我从来没有跟前男友说这些油腻腻的情话。”
“哦?”顾京池从沙发上坐起来,好看的桃花眼居高临下凝视她:“我之前在你电脑桌面找到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叫前男友,看来你没少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嗯?”
曲珂愣怔,她在想文件夹的事。
“有吗?”
“嗯哼。”
他眯着眼点头。
曲珂似想到什么, 咯咯笑了:“我想起来,丁冬儿来过我们家,用我的笔记本电脑追剧,她下载了资源包放在我桌面,剧名叫前男友。”
这回轮到顾京池发愣了。
“真的?”
“对啊,你以为呢?”
顾京池:“......”
因为这个文件夹,他可是吃醋了好久。
看曲珂表情神色坦坦荡荡,不像是在说谎,顾京池点了点头。
傍晚,两人一起去逛超市。
顾京池要给曲珂做饭,她现在是孕妇,他这位准爸爸得好好表现。
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海鲜,他没同意。
曲珂有点不高兴:“以后别问我,问了又不让我吃,故意给了我期望又让我失望,你不是人。”
顾京池牵她去水产区,买了一条鲫鱼,说要给她煲鱼汤。
“海鲜寒性,偶尔吃可以,不能经常吃。”
“我没有经常吃。”
“你前天自己说的,你跟刘思思去吃了螃蟹。”
曲珂:“......”
以后不跟他分享她的饮食生活了,感觉没爱了。
买了鲫鱼,又买了牛肉,顾京池牵曲珂去逛蔬菜区,一路上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在超市一次性购买了很多物品,最后顾京池拎两大袋东西回家,曲珂吃着一块榴莲,悠哉悠哉跟在老公后面。
“快点,曲珂。”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等她。
某男人高高帅帅的身影太过养眼,曲珂没办法不听他的话。
“来了,都怪你,你没牵我的手。”曲珂吃一口榴莲,笑眼弯弯。
跟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
顾京池晃了晃手上两个袋子,无奈道:“没手了,怎么牵你?”
“我不管,你没牵我,我跟不上你的脚步是你的错。”
顾京池歪头看她,样子懒懒的,还有点痞子气。
曲珂越看他越觉得帅,嘴里的榴莲不香了,还是她的小池池最香,她以前到底是什么眼神,才不把这样的大帅哥看进眼里。
等曲珂靠近,顾京池放下其中一个购物袋,拉自己衬衣的衣角递给她。
曲珂不解:“干什么?”
“牵我老婆回家。”
等曲珂牵住他的衣角,他拎起购物袋继续前行,曲珂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拖拖拉拉跟在他身后。
他应该挺难受的吧?又拎东西又“拖家带口”的,瞧瞧他的衬衣,绷紧得要撕开了。
偏偏他没有抱怨一句,无论她如何作,他都照单全收。
“还好你娶的是曲珂,我折腾你的方式也就这些了,不像别的女人爱哭爱闹还要你哄。”曲珂自夸道。
顾京池回头,似笑非笑:“你觉得你很省心?”
“我还不省心?”
顾京池给了她一个“呵呵”的眼神,回头继续前行。
曲珂挑眉:“宝贝,我不省心吗?!”
“一点也不。”他没有回头,背影俊逸,“你一点都不听话。”
“嗯?”
“今天中午,我不让你吃辣条,你听了吗?”
“没。”
“外面冷,我要你出门别穿短裙,你听了吗?”
“没。”
“我不让你吃海鲜,你是不是抱怨了好久?”
“嗯。”
“我希望你生完孩子再工作,这样不会太累,你好像也没听。”
回头看她,顾京池轻笑问:“一件都不听我的,你觉得你让我省心吗?”
曲珂摇头:“不省心。”
“我倒宁愿要个小作精,小事随她,大事要听我的。”他说。
曲珂不高兴了,有点委屈。
见她笑脸垮了,一幅委屈十足的模样,顾京池放下购物袋,上前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哄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是宁愿要个小作精,可我没办法,我就爱曲珂。”
闻言,曲珂笑了。
见她笑,顾京池也笑了笑。
“愿意跟我回家了么,曲女神?”
“我愿意,顾男神。”
最后,曲珂再一次牵上他的衣角,和他一起步行回家。
——
顾京池的玛雅兰珠宝公司于五月份上市。
这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几乎见不到人,若非他是曲珂的丈夫,每晚凌晨一两点钟都会回家,曲珂一定会怀疑他在搞外遇。
一天夜里,顾京池乘坐电梯回到公寓,他没有直接进家,而是站在公寓门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很累,抽烟能让他缓解一丝疲惫。
抽完一根烟,抖了抖身上的白衬衣,让烟味散开,这才输入密码回家。
以往他每次凌晨回家,家里都有一盏灯为他点亮,今天有点不一样......
今天家里黑漆漆一片,空气冷冷清清。
顾京池开灯,把公文包丢在沙发上,他扯下西装的领带,几步走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