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好难过……
……好想裴西顾。
第42章 隐瞒
钟如翡演戏多年, 其实早已有了一套迅速自我调节情绪的方法。
她一生最大的哀痛与遗憾，都应在裴西顾身上，然而她只能将他深藏在心中, 不曾与任何人诉说过, 也无人可诉。
然而当虚弱孤独如病毒一样蔓延全身时，她不由自主就放出了心中的野兽, 被它啃食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钟如翡分不清现在自己的疼，是来自于心理还是生理, 她无法再用任何技巧来阻止这种疼痛。
她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也没力气擦拭满头的汗, 只能略略抬手，死死摁住胸口，想要减缓那种痛到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听不清声音, 眼前一片模糊，恍然间, 似乎有光亮驱散了黑暗, 有人扑到她床边焦急地说着什么。
还有一股力道来掰她的手，钟如翡却始终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放，周围很快变得更加嘈杂，她依然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
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困倦袭来, 她才陡然陷入黑暗之中。
“……病得都糊涂了……”
“……一直在哭, 我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好像心脏疼得厉害……医生检查说没什么……”
“……你要是来看看……说不定就成了……”
钟如翡睡着睡着，恍惚听到了苏未来的声音，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苏姐说的话有点奇怪。
迷迷糊糊生出这个念头, 又很快散去，钟如翡再次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钟如翡才彻底清醒, 她难受消减不少，却浑身软绵绵的，有种大病初愈的无力感。
不知怎的，钟如翡竟还能记得苏未来隐隐约约说的话，她扭头往旁边看，经纪人果然就坐在床边捧着手机，似乎在回什么消息。
她唤了一声，“苏姐。”
钟如翡的声音很小，沙哑得不成样子，却瞬间让苏未来抬头看向她。
苏未来的第一个动作，是站起身将手贴到她额头上测体温，然后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不发烧了，现在感觉身上还疼不疼？你昨晚哭成那样子，我们差点被你吓死，我都要送你去医院了，好在医生检查说你应该是心理性疼痛，我只能让他给你打了一剂镇定。”
苏未来向来是成竹于胸、冷静理智的样子，这还是钟如翡第一次见经纪人不带妆，面容还有些憔悴的样子。
她还注意到，苏未来外套之下是穿着睡衣，想来是大半夜匆匆从家里赶来，什么精致打扮都顾不上了。
钟如翡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不疼了，苏姐，谢谢你来照顾我，麻烦你了。”
苏未来把她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很温柔道，“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该做的，圆圆昨晚被你吓得不轻，跟着你一起哭，我就让她去休息了，不过幸好有她，我跟张医生才能这么快就过来。”
钟如翡并非对昨晚的事没有印象，她相信圆圆是真的被自己吓哭了。
苏未来说这些可不是想让她愧疚，很快又转移话题道，“如翡，要不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吧，刚拍完一部戏，得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你想去哪儿玩，公司都给你包了。”
显然，她以为钟如翡昨晚会那样，是因为生病加尚未出戏的缘故。
毕竟《流光记》虐恋七生七世，身为女主角，钟如翡看着再不像有入戏太深，也难免会受到影响，这不，一生病就露出端倪了。
钟如翡没办法跟苏未来解释，她昨晚崩溃的原因，也不想拂了苏未来的好意，便轻轻点了点头。
苏未来长出一口气，“你想吃点什么吗？我现在就点外卖。”
钟如翡没有胃口，却还是让苏未来帮自己点些清淡的食物，在苏未来打开手机的时候，她突然问道，“苏姐，我睡觉的时候，听到你在跟人打电话，还提到了我，他是谁啊？”
莫名的，钟如翡就是有种直觉，她必须得搞清楚和苏未来通话的人是谁，那对她非常重要。
因此，她说话时紧盯着苏未来，不愿错过经纪人的任何表情，想要从此推断出什么可能。
苏未来却像是预判了她的预判，闻言除了手轻轻一顿，抬头望向她的时候，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惊讶笑意。
“张医生说打了镇定你会有个好梦，你确定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未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玩笑地反问，似乎是想要她意识到她是在做梦。
钟如翡看不出苏未来有任何撒谎的痕迹，可她确信自己听到了苏未来说的话，即使通话内容断断续续，让她摸不清头脑。
苏未来与钟如翡对视着，女孩有着一双瞳仁潋滟的桃花眼，平日里总浮着如水般的光晕，此时因着虚弱，那种极为迷人的底色清浅了不少，却反而衬得她眸中的郑重像是能刺入人心。
被她那样看着，便是见多识广的苏未来，背后也有种热燥之感，差一点就要移开视线。
好在钟如翡尚在病中，精神不是很好，她没看出苏未来的不对劲，也没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苏姐，我想再睡一会儿。”
苏未来立即道，“好，你睡，等外卖来了我叫你。”
说着，她便移步向外，出了房间。
等到房门彻底掩住，苏未来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用舌尖磨了下腮边的牙齿，倏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有种预感，某人再这么下去，迟早露馅。
明明这么关心钟如翡，得知她生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却非要远程遥控苏未来替他看着，有情况及时汇报。
苏未来实在搞不懂这人怎么想的，趁虚而入赢得芳心的好机会都不要，非要在背地里来默默关心，还不想被钟如翡知道自己是谁这一套，仿佛有什么大病。
她的确答应过不告诉钟如翡，可如果钟如翡自己发现什么端倪，她也不可能为了帮他隐瞒，而失去艺人的信任。
苏未来坏心地想，她很期待钟如翡发现的那一天。
房间里，钟如翡缓缓睁开眼睛，眉间现出沉思之色。
即使苏未来看上去毫无破绽，似乎真的是她产生了幻听，可钟如翡还是无法忽略自己的直觉。
她直觉，苏未来应该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至于是什么事，钟如翡却想不出来，她了解这位经纪人，苏未来嘴巴非常严，如果有什么事不想告诉她，那就一定不会告诉她。
当然，苏未来对她这个唯一的艺人也是很爱护的，从未有过先斩后奏的行为，也没做过任何令她感到不适的事。
钟如翡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苏未来是瞒了自己什么。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很重的好奇心，只是心里冥冥中有个声音，让她不要将这件事轻易略过。
钟如翡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一探究竟。
……
一星期后，钟如翡才摆脱了四肢无力，浑身难受的状态。
苏未来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去散心，帮她推了好几个商业合作邀约，正好递过来的本子也不够好，她索性给钟如翡放了个长假好好玩。
钟如翡没有拒绝经纪人的好意，大病刚愈，便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她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孤独地向着某一个可能实现、也可能不会成真的目标前进，实在是一件很熬人的事。
即使钟如翡的年纪与阅历已经脱离浮躁，甚少会有挫败、迷茫这种情绪，也不代表她内心真的无懈可击，不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
她不怀疑自己会随着一部部作品问世越来越红，也不是不相信0039许下的承诺，她自始至终都抱着复活裴西顾的信念，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可人的所思所想从来多样善变，事关裴西顾，钟如翡没办法像一个完美机器人一样，笃定自己一定会成功，走出的每一步，都能精准无误通向他的所在。
已经失去裴西顾三十年的钟如翡，没有那么强大的自信。
这次生病，让她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过度压抑，如果不好好排解，她可能会无知无觉陷入抑郁的陷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钟如翡不是因为裴西顾才活着，她失去他太久了，甚至都成了一种习惯。
可0039给了她希望，忧怖就此而生，梗在她心间，悄无声息折磨她，钟如翡自己都无法控制那种患得患失，一有所想便如悬浮在空中，没人能给予半点安全感的情绪。
她必须得靠自己走出来，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钟如翡这次出行是独自一人，苏未来本不同意，最后也只能妥协，毕竟她是个成年人，又是去很安全繁华的国家，经纪人不是她爸妈，不可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不过每天的安全报备，肯定是少不了的。
下了飞机，站在异国地界，钟如翡仿佛还能听到经纪人的各种叮嘱。
犹如一位老母亲，对叛逆期女儿束手无策又各种放不下。
由于这种联想过于奇怪，都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钟如翡迅速打了个寒噤，将其抛诸脑后。
第43章 怀疑
钟如翡很喜欢独自出行。
就算在各种光环荣耀加身的曾经, 她也不是那种习惯了被照顾，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巨星”。
那时她声名极盛，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团队很注重保护她, 她依然坚持只要有机会，就乔装打扮低调走进市井之中, 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她的职业特殊性，能够支撑她去体会各种不一样的人生, 她扮作流浪歌手、街头玩偶、外卖员……之后，所观察到的人与事, 也会随之变得不同。
这种普通人也少有的体验，极大程度上留住了钟如翡对这个世界的兴趣，让她不至于内心一片荒芜。
事实上, 顶级演员们通常都有些怪癖，钟如翡算是比较正常的。
她骨子里有种游走世间百态的冷漠, 喜欢观察这个世界, 却从未试过融入那些人之间。
而今，她真的有了另一种人生，认识她的人极少，她不再需要伪装, 也可以心无旁骛去观察这个世界。
这样的自在, 让她有种奇妙的愉悦。
钟如翡所到的城市，是这个国家的中心，城市依水而建, 景色极好，处处可见异国游客。
她没有做任何攻略，也不打算依照经验重走一遍, 准备随心所欲地游玩。
虽然是东方人，但也十分有记忆点的优越长相，倒是让钟如翡不时会受到一些注目，不过问题不大，没有人认出她是个异国明星。
钟如翡带着相机穿梭在城市街头，并没有去那些知名旅游胜地凑热闹，这样漫无目的、随性之至的游玩，反而让她每天都对出行抱有期待。
不过到了晚上，钟如翡的保留项目，几乎都是看音乐会、歌剧、或者电影。
当然，她看的并不是时下的热门电影。
在离酒店不远的一处复古影院，经常会播映一些老片子，什么国家的都有，老板品味很好，烂片不在播映范围之内。
钟如翡看过两次，体验很好，便准备去第三次。
今天影院门口张贴的海报，让她有些惊讶。
昏黄暗淡的底调，如日光在渐渐隐藏，留下的那一抹余晖，衬得海报中央的脸部剪影清晰无比。
显然这是一张线条流畅而精致的脸，五官全都隐藏的侧面剪影，很容易暴露脸部的缺点，哪个部位不够好看都会使得效果大打折扣，然而海报中的男人，从额头到下巴的弧度都漂亮锋利到，令人想要感叹的地步。
不过这不是钟如翡惊讶的原因，让她惊讶的，是海报上的四个大字：春日消融。
以及脸部剪影旁的一行小字——
主演：裴听宣。
钟如翡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裴听宣主演的电影，之前两次的相遇，她的记忆都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她对裴听宣的印象，始终是模糊的。
可基于曾经的搜索，钟如翡一直都很清楚裴听宣因电影获得的荣誉，即使评价是虚的，他所得的奖杯也是真的。
钟如翡没有多犹豫就买了电影票，虽然没想到会是在异国他乡第一次看裴听宣的作品，但她觉得，裴听宣应该不会让她失望。
事实上，裴听宣的确没有让钟如翡失望。
《春日消融》是一部彻彻底底的文艺片，导演罗敬与裴听宣的组合，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使得这部电影国内外评价都极高。
毕竟华语电影提名世界电影最高奖金恺撒，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巨大褒奖。
在国内，《春日消融》的票房甚至一跃成了文艺片断层第一，能与商业片一拼。
都说文艺片最高的评价是看不懂，可《春日消融》不仅能让观众看懂，还能让无数人为它拍案叫绝，导演的功底可见一斑。
而最至关重要的，当然是裴听宣。
钟如翡知道裴听宣的演技很好，可亲眼所见后，她才知道，裴听宣的演技，好到了什么程度。
《春日消融》里的男主角蒋浮生，生于农村，学于京都，选择了大山支教老师这条路，并为此奉献一生。
蒋浮生长着裴听宣的脸，可他只是蒋浮生，平凡到仿佛随处可见，抠搜到极致却舍得管学生上学，有一腔冷了又温起来的热血，温善到懦弱又倔强得令人心惊。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没人能想起裴听宣是谁，电影画面一出现，观众看到的，就只是蒋浮生。
钟如翡亦是如此，她悄声看完了这部电影，直到银幕一片黑暗，才惊觉浑身僵硬到有些难受。
她完全沉浸在了这部电影里，看完了蒋浮生的一生，余一声叹息梗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
直到走出影院，有轻风扑面吹来，钟如翡才闭了闭眼睛，用手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水迹。
裴听宣。
钟如翡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出裴听宣的另外几部电影，一部接一部看了起来。
这样惊艳无匹的演技，让钟如翡没办法控制地想到裴西顾。
就算知道只是妄想，她也想要探寻这个叫裴听宣的人，有没有一点相似裴西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