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翡怔了一下,就露出带着甜蜜的笑容,显然,她这时候想起了裴西顾。
“不是因为谈恋爱。”钟如翡认真道,“是因为裴西顾这个人存在,所以我特别幸福。”
“我不会再去想如果没有他,我会怎么样,我知道他在那儿,他依然还是裴西顾,就已经够了。”
圆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叹了一句,“那看来,翡姐你也是爱惨裴哥了。”
钟如翡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爱裴西顾爱到什么地步,只是这么多年,无论再遇什么人,什么事,都难以让他在她心里褪色半分。
即使是曾经裴西顾还好好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他这么执着。
执着到临死竟然抓住了那一线生机,为此拼尽全力。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
裴西顾回来了。
……
钟如翡第一天去片场,裴西顾全程陪同,即使化妆间试衣间都不允许他靠近,他也在外面等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裴西顾穿得严严实实,戴了眼镜和口罩,甚至用鞋垫堆出了几公分身高,务必不被人认出来。
到了片场,也的确没人认出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钟如翡的保镖,她如今是当红女明星,有保镖并不奇怪。
《朝露》剧组的女主角刘舜言,就有两个助理两个保镖,男主角徐天宇则有三个助理围着转,他俩这还算不夸张的,有的明星能被十几个工作人员前簇后拥着。
今天只需要拍一场戏,作为剧组开门红,之后就是拍定妆照和剧本围读。
白琛选择了樊休思和倪有荣对峙的一场戏,这是剧本里很重要的一个情节,这两个旧情人多年来相爱相杀,你来我往,让围观者在他们有爱和有仇之间反复横跳。
而这一次,因为袁真茹,两人几乎决裂。
前情是倪有荣觉察出,樊休思对袁真茹过于不一样,他想要袁真茹消失,也险些成功了,樊休思来找倪有荣算账,放话袁真茹是她护着的人,管他想做什么,不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徐天宇身材高大,西装马甲能完全显出他形状漂亮的肩背腹肌,连带着他气场也变得霸道起来,很有西装暴徒的感觉。
刘舜言则身着黑色旗袍和大衣,盘着头发,雪肤红唇,美得很有攻击性,她本身就是明艳大美人长相,旗袍一加身,风情万种的味道就出来了。
两人还没开始演,只是站到一起,那种极强的张力就让片场几乎所有人都脸红心跳。
而他们也不愧影帝影后之名,白导一喊开始,本来还礼貌微笑的两人就瞬间换了脸,成了乱世枭雄荣爷,和毒刺玫瑰休思小姐。
两人对峙没有身体碰撞,也不情绪激昂,语气甚至称得上平淡,却无端透出血腥气和硝烟味,让围观的所有人心有颤栗。
钟如翡看着看着,忍不住摸了下手臂,冒出的鸡皮疙瘩才缓缓消了下去。
裴西顾站在她身边,见状小声问,“感觉怎么样?”
他虽然戴着口罩,但钟如翡能看出他面容带笑,他是想问,遇到这样的对手怎么样。
钟如翡朝他侧了侧身子,贴得极近后用气音道,“我很高兴有这样的对手,你可以亲眼看看我这些年有没有进步。”
裴西顾轻笑了一声,“荣幸之至。”
钟如翡并没有让裴西顾等很久,三天后,就到了袁真茹和樊休思初见的戏。
这是剧本中的几场重头戏之一,钟如翡饰演的袁真茹,必须能够打动樊休思、刘舜言以及镜头。
如果她的那双眼睛不够有说服力,那么她不仅打动不了樊休思那颗魔鬼般的心,还会把这场重头戏毁掉。
白琛在剧本围读时重点解析了这场戏,让钟如翡务必能演出剧本中袁真茹的那一眼。
即使在试镜的时候,他看到了钟如翡多会用眼睛说话,依然做好了ng不断的准备,甚至剧组这一天的拍摄任务,就是只拍这一场初见的戏。
如果钟如翡达不到要求,把这一天时间浪费掉,白琛也不可能将就,他只会把这场戏磨上几个月,拍到满意为止。
钟如翡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巨大压力,相反,她只有种难言的兴奋。
她终于,不需要“收”了。
第59章 演技怪物
虽然这么说实在过于嚣张, 但钟如翡是真的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痛痛快快演过戏。
她接到的剧本,对戏的演员, 都不允许她火力全开, 她必须收着演,才能在镜头里不显得突兀, 不让其他人接不住戏。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在《乡野间》之前演的戏, 都是追求高效的电视剧。
就算是制作班底再好的电视剧,导演也不会反复磨一个眼神或动作, 演员更不会跟镜头死嗑,过了就行。
上一世钟如翡入行时,就被一位老前辈告诫过, 演电影的人,千万不要去演电视剧。
她以前体会不到为什么, 演了之后才明白, 这是因为演电视剧的时候,剧组从上到下都时间紧迫,给不了演员精雕细琢所有镜头的机会,演员过于较真还吃力不讨好。
男女主只要演技不差, 不ng耗时间, 就能得到剧组所有人的夸赞,而配角演员即使一个表情演完一部电视剧,也没人会计较。
便是视帝视后级人物, 也有折戟沉沙的时候,获得过再多赞誉,一些演技片段还是会被拿来各种吐槽。
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 所有人都在赶时间,演员就算演技已臻化境,也是没办法使出全力的,毕竟人家要的只是你及格,而不是场场满分精力恢复不过来,耽搁拍摄进度。
唯有电影,成品几个小时的电影,却用了和拍摄几十集电视剧差不多的时间,才能有反复打磨每一个镜头的底气。
电影演员拍电视剧,不是降咖下凡,是会不自觉放低对自己的要求,消磨与镜头死嗑的精力,浪费对精益求精演戏的热忱。
长此以往,天赋再是强悍的演员,也会渐渐沦为平庸。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钟如翡在拍元贵妃那个角色时就意识到了,她绝不能因为演起来太简单,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她还必须避免收着收着,就把自己坑进去,为此,她在背后下了不少功夫,学习演练从未间断过。
直到拍《乡野间》,钟如翡才终于释放了自我,毫无保留地来演,可这部电影底调平淡,她的演法较为返璞归真,也没有会和她飙戏的对手戏演员,她就只是稍稍过了把瘾而已。
《朝露》跟《乡野间》完全不同,这里有国内外摘得多次影后桂冠的刘舜言,中生代电影演员里以演技霸道著名的徐天宇,以及其他电影圈老演员。
几个与钟如翡对手戏最多的人,都是名不虚传的演技派,都不需要她“收”。
尤其是刘舜言,如果她不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对待,既是侮辱人,还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钟如翡从拿到这个角色开始,就知道对手不容小觑,更没想过犯蠢。
她必须全力以赴。
这场两人初见的戏,要做出下雨天夜晚的景,剧组忙碌了一个早上,灯光调了又调,才终于达到白导的要求。
钟如翡饰演的袁真茹,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学生,她造型非常简单,戏服也很少,一开始只穿着一身民国风的校服,后来才有了更加精致的各色洋装旗袍。
因为剧情里,樊休思意外领悟到真人换装的乐趣,开始打扮袁真茹,她才成了奇迹茹茹,而一开始的时候,小袁根本不可能有这待遇。
她除了进樊楼穿的那身学生服,就只能捡佣人吴妈的旧衣服穿。
当然,这也是有设计过的,袁真茹年轻貌美,身段姣好,披个麻袋都很漂亮,旧衣服也能衬得她格外显眼,否则樊休思根本不会对她感兴趣。
白导想象中也就是这种感觉,他在意钟如翡这个女配角还在徐天宇之上的原因,就是他要她怎么样都够漂亮清纯,才可以和刘舜言的艳丽迫人,形成激烈碰撞的镜头美学。
让所有看到两人同框的观众,都会被她们所惊艳。
钟如翡此时穿着上白下蓝的学生裙装,扎着两条长长的马尾辫,妆容化得很淡,却反而将五官的优越全然显现出来。
她无需刘海修饰,耳环点缀,浑身都素到了极致,偏有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如电光破开黑夜的一刹那白昼,令人见之忘俗。
这样的扮相平平无奇,可钟如翡实在生得很妙,她有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其他五官和轮廓却十分秀气,美得并无攻击性,妩媚与清纯并存且融合得很好,就显出了另一种独特的气质来。
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不外如是。
袁真茹便是以扮相强调了她本身纯真的特质,就如晨溪边的小鹿,周身带着淡淡的雾气,低头清澈,抬眼动人。
剧组的人看看她又看看刘舜言,都觉这真真是艳丽与清纯的极致对决。
很快就到了拍摄时间,白导一喊准备,就有人往钟如翡身上洒水,弄出半湿不干的效果。
钟如翡的裙装布料比较厚,沾水后变得又硬又重,编起的头发被水打湿后,更是让她很不舒服,再加上天气原因,彻骨的寒意仿佛也被她穿到了身上。
然而她除了一开始没忍住抖了下身体,之后就面色如常,再没露出过不适的样子。
“action。”白导一声令下,整个剧组都随之动了起来,所有机器齐齐对准了演员。
钟如翡也一下子就变成了全家惨遭仇杀,慌不择路逃进樊楼的袁真茹。
少女眼底尽是惊惧之色,她非常不安,身体有些神经质地颤抖,她却浑然未觉,两手攥着吴妈的衣角,牙关也抖得厉害。
害怕到极致,她竟反而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哽咽的泣音。
钟如翡的这段表演无疑感染力极强,即使是知道她在演戏的剧组人员,都忍不住为她究起了心,而能迅速将人拉入情境,亦是她的本事。
九个机位全方位捕捉着她的表情与动作,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透露出的内容,让监视器后的白导都稍稍向前倾了下身体,继续紧盯着镜头。
白导喜欢拍长镜头,在整个戏段中都不打断演员的表演情绪,而不是频频叫停,一点点纠正演员,除非演员演到一半就已经让他看不下去。
他不出声,就是默认继续。
镜头里,少女无措地摸向自己的喉咙,眼中恐惧更甚,有水迹蔓延到她的眼睛里,如同她在哭泣,使她凄美到令人惊叹。
吴妈想要拉她起来,她浑身都使不上力,被安慰也颤抖不止。
她说不出话,可她好像一直在说——
救救我。
“吴妈,吵什么呢?”
犹如天籁一样的声音,妩媚而慵懒,带着十足的漫不经心,却轻易就钻进了袁真茹轰鸣声阵阵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昏黄的灯影下,一个女人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女人身材纤细高挑,穿着酒红色的睡袍,一手晃着红酒杯,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她腰肢很细,容貌极美,即使素着脸,因五官本身过于秾艳,依然美得很有攻击性。
申江都最负盛名的交际花,风情万种代名词的休思小姐。
初见,袁真茹就窥见了她最本真的一面。
而樊休思看到地上极为狼狈的袁真茹后,就皱起了眉头。
女孩身上的雨水,弄脏了她的地毯。
她什么都没问,冷冷地看向吴妈,“你怎么让她进来的,就怎么让她滚出去。”
吴妈很畏惧她,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小姐,外面不对劲,女学生要是出去了,可能就没命了。”
樊休思闻言眯了眯眼睛,抬眸往外看,好似能透过紧闭的大门,看到追着袁真茹而来的人,他们静静躲在暗处,不敢靠近樊楼,只能等着袁真茹出去。
她轻笑一声,终于正眼去看袁真茹,女孩还傻愣愣地望着她,仿佛被她的容貌摄去了心魄。
樊休思挑了下眉,竟觉有些好笑,她又对吴妈道,“樊楼不留外客,把她送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吴妈不敢挑战她的耐心,只能满脸不忍地去拉袁真茹起来。
“不——”
极凄厉的一声叫喊,像是嗓头的血也跟着喷了出来,继而,袁真茹是真的再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也就是这一声,止住了樊休思的转身,她自台阶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袁真茹。
而袁真茹半趴在地上,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与她对视着。
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眼角微翘,显出了些妩媚来,水淋淋的样貌却又清纯到了极致,很容易惹人心生怜惜。
比如吴妈,樊休思却心硬如铁,只不过,少女的眼神很出乎她意料。
少女恐惧、难过、仇恨,都很应该。
不应该的是,她眼中透露出的其他内容。
她在哀求樊休思,她在仰慕樊休思,她在喜欢樊休思,她想抓住樊休思。
即使上一秒,樊休思想要丢她出去,她仍然爱慕樊休思,这种爱慕很纯粹,是从第一眼起,就生出的,对樊休思的惊艳、向往、迷恋。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眼里有一种委屈,像是在说,我这么喜欢你,你救救我。
也不知是想樊休思救救她的命,还是救救她的心。
在这样的时刻,袁真茹根本没办法伪装,她完完全全将自己的心思表露了出来,直白又热烈,那样的眼神,让阅人无数的樊休思,都为之颤栗了一瞬。
明明樊休思一出现,就毫不留情想要将她丢掉,她还是将樊休思当成了救世主一般,还对樊休思有种奇怪的渴盼。
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旦认定了主人,樊休思再怎么踢她、凶她,她也还是想亲近樊休思。
袁真茹就用这么一眼,让樊休思觉得,自己可以主宰她的一切。
樊休思很少会对一个人感兴趣,也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可是很奇怪,袁真茹此时却令她感觉非常新奇。
她突然就想知道,如果袁真茹被她更恶劣地对待,发现她不是想象中的救世主,会是什么反应。
樊休思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很有趣。
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红酒,轻飘飘地下了决定,“算了吴妈,把她留下来吧,别让她死了。”
心思莫测的休思小姐下了决定留下袁真茹,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吴妈大喜过望,忙不迭说着小姐好人有好报。
樊休思勾起了唇角,有些邪气地一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