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小姑娘面试成功后开心快乐的表情。
走路一定是蹦蹦跳跳的。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荣幸,亲眼见证、参与、分享她的快乐。
傅玄西松了松领带,正要回复些什么,又进来一条微信:【我明天的飞机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傅玄西眼皮微动,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什么话?”
郑星野的语气吊儿郎当:“送嫁妆那句话呗。”
哦,是这句。
傅玄西手指在办公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好半晌,他说——
“我的话,向来都是作数的。”
“那——”
“除了那一句。”
“靠!”
郑星野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傅玄西正要挂电话,忽地听那端响起一道软糯女声:“郑星野,你又在骂谁?”
悬停在电话挂断键的手指终究没舍得按下去。
傅玄西闭着眼,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互动,心底深处跟着像是被抽了丝,细细密密地难受。
怎么办,根本不想替你出嫁妆。
第47章 山高水远 目的地,是南城的春塘古镇
第二天早上, 郑星野回临宜前还亲自送了白芷去上班。
这是白芷第一天上班,郑星野挺善解人意地鼓励她:“加油啊,回头等你赚了钱, 请哥吃饭。”
白芷:“”
哪有这样的人。
但看在这人今天就要离开的份上, 白芷没跟他计较,摆摆手:“行行行, 我知道了。”
又说:“你自己开车回去,一路小心, 注意安全。”
其实,还想说。
能不能, 多帮帮傅玄西,他一个人,真的很难。
但转念一想, 还是作罢。
白芷看了眼时间,转身进去:“我先进去了啊。”
郑星野手肘搭在车窗框上看她离去的背影, 忽地扬声叫她:“白芷。”
白芷回头, 高高的马尾在清晨初升的太阳光辉下划出一道细长的弧:“啊?”
郑星野的眼神陷入片刻迷茫。
太像了。
白芷没等到下文,疑惑地叫他:“郑星野?”
郑星野回过神,冲她笑起来,夹着烟的右手挥了挥:“好好地生活, 去吧。”
“好, 再见!”
白芷挥挥手,转身小跑着远去。
淡出了郑星野的视线。
她许久不穿白色衣服,今日又重新穿了件白色大衣。
那道背影, 渐渐重叠,渐渐分开,渐渐模糊。
郑星野低头, 把烟塞到嘴里咬着,调转车头离开。
回临宜,去帮水深火热的傅玄西搞事。
-
三月底,白芷拿到了第一笔实习工资。
加上二月份半个月的,总共4600。
钱打到卡里的第一件事,白芷就先取了一千出来,单独用张卡存着。
剩余的钱,留来做家用。
植物保护研究院在新城区,离古镇有些远,为了省钱,她每天都骑单车回家。
那天领到工资,下班的时候她没骑单车,步行去采购了一番,回家是打的车。
买了些什么呢?
给阿婆买了一套新的春装,一套新的夏装,给她自己买了一套比较利落的新衣和一双运动鞋。
有时候会需要出去实地考察,爬山下河的,运动鞋才方便。
还买了些什么呢?
还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和一叠手工纸。
听说折千纸鹤放进玻璃瓶能许愿,也不知真假,总归不贵,试试只当打发时间。
她已经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了,只是想,让他也能够分享到自己第一份实习工资的喜悦。
就在每一天晚上睡觉前,写下一句想要和他说的话,折成千纸鹤放进玻璃瓶里。
后来的每一天下午下班回家,她都会随手拍下路上的风景,有时候是路灯,有时候是电线杆上的小鸟,有时候是停在路边的三轮车。
那些照片都被她分享在社交账号上,有时候配上最近阅读到的文字,有时候配上自己最喜欢的歌。
这样的话,手机丢了,账号还在,回忆就还在。
总之,万物可爱,万物皆让人期待。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好好生活,也算是没有辜负遇见他的意义。
-
白芷的实习十分顺利。
不知是不是喜欢植物的人脾气都好,总之前辈们都很照顾她,教了她不少东西。
五月份,她正式从实习生转了正,薪资翻了倍,还有五险一金。
论文也在修改几次后终于过了关,只等着答辩,拿毕业证。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也越来越有期待。
宿舍里有群,大家时不时会在里面聊聊天,讨论下现在的生活。
虽然跟读书那会儿比不了,但也算是没有太疏远。
也有私下跟郑淼淼联系过很多次,经常从她口中听说关于傅玄西的事。
比如裴家现在是摆在明面上要跟傅家对着干了,临宜那些人有好些都是裴家那边关系网的,联合起来,搞得傅玄西水深火热。
虽然傅家也不是独木难支,各有各的关系网。
但是,商人终究是讲利益的。
傅家拒绝跟裴家联姻,却也不得不考虑跟其他家族联姻。
这里面有几个选择,虽然不及傅家家底厚实,但也算临宜不错的联姻对象。
傅玄西一个也没选择。
他不联姻。
为此,傅敬之不知道在家里发了多大火,甚至打电话骚扰远在意大利的岁杪,叫她回来管管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那时,岁杪才知道傅玄西和白芷已经分手。
“为什么要叫他联姻?”岁杪冷冷反问,“你这个当爹的废了就要逼他?”
傅敬之差点气死。
坦白讲,他也不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废物。
只是上面的老子,下面的儿子,都太过优秀。
他这个半桶水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一对比起来,就显得很差劲。
但实际上,他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就算从小吃喝玩乐长大,耳濡目染下来的,又哪能完全没点用。
现在他已经在集团里担任职务开始做事了好不好?
但傅敬之向来吵不过老婆,不是,前妻,也懒得跟她吵。
这通电话最终还是以他战败不欢而散。
-
五月底,白芷请了假回临宜参加毕业答辩。
坐上去临宜的高铁,看见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时,她的内心还有种不真实感。
整整五个月了。
与他分别,五个月。
未曾,见过一面。
听说,他很辛苦,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白芷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满脑子都是与他有关的回忆。
临宜的初夏不算热,白芷穿一身浅绿色无袖长裙凉凉爽爽。
出了车站,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却又好像带着一点陌生。
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不同于南城的方言,周围人都说的普通话。
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之前读书那会儿。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答辩是第二天开始。
许佳钰她们在宿舍群里问她到了没,要约她去大学城的商业街吃大餐。
【刚到校门口。】
白芷回了条消息后,立即接到了郑淼淼的电话:“到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来找你玩啊!”
“我也是刚到。”白芷停在校门口接电话,“钰钰她们说要去大学城商业街吃饭,你来吗?”
“等着。”
-
【阿芷回来了,现在在学校,明天我们毕业答辩。】
傅玄西看着手机里郑淼淼刚发来的微信,有片刻犹豫。
季容过来催他:“傅总,我们该出发了。”
这次要去日本,参加那边一个商务会。
傅玄西反倒不犹豫了,起身往外走:“推到明天中午。”
季容一头雾水:“推迟?”
他小跑着跟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可以马上去处理。”
傅玄西脚下生风似的,进了电梯才停下:“有,很重要的事。”
季容还要再问,傅玄西已经打电话叫季海备车:“去大学城。”
一听大学城,季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一路上,季容跟季海都不时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后座的傅玄西。
看完了,再默默对视一眼。
彼此心知肚明,这趟车程的终点站,会有谁。
谁让他们家老板表现得这样明显。
平时一副冷若霜雪的表情,到此刻,霜雪化尽了,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像春日里第一支嫩芽那么生动又鲜活。
傅玄西的手机里又进了一条微信:【我们在尚德大厦十五楼的崔尚阁,来吗,小表叔?】
他没回。
到了地方后,傅玄西没带季容和季海,自己独身一人上去。
并没去崔尚阁,而是进了对面的西餐厅。
尚德大厦是一圈椭圆形的环形建筑,中间是个小广场,平时办些活动用的。
坐在西餐厅的窗边,从这里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四个女生说说笑笑地在吃着晚饭。
五个月不见,她的头发长长了些。
没像从前那样披散着,扎了两个很松散的低麻花辫,额前留了些碎刘海,看着更乖了。
只是,也没再穿白色的裙子。
傅玄西看着白芷身上穿的浅绿色裙子,怔愣片刻。
然后,做了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拿起手机,偷拍。
还不止一张。
返回手机主页面的时候,又看见自己用了五个月的手机壁纸。
屏幕里的女生笑得很甜,在墨绿色的咖啡车前歪着头,沐浴着冬日下午的阳光,旁边是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这是之前在意大利的圣诞节那天,佛罗伦萨的街头拍的。
傅玄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
很苦,没那天她嘴角的甜。
白芷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这感觉来得突然又很莫名其妙。
趁着室友聊天的空隙,她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禁又担心,该不会裴修年那个变态在偷窥吧?
这么一想,她甚至有些害怕,问许佳钰晚上能不能跟她挤一张床。
后来这天晚上聚餐结束,几人也没立即散场,还跑去看了电影,又去了KTV,一直嗨到大半夜,就那么凑合着在包间睡到早上。
答辩算是很顺利,结束后白芷借口自己的高铁要到时间,先行离开。
实际上却悄悄去了大雾,在外面等到晚上九点,也没见到想见的人。
知道他今天大概是不会来这边了,她才离开。
实在也不知该去哪里看看他,只是来碰碰运气,但是显然,运气不好。
后来她回到南城,继续自己的生活。
每一天,似乎都是很美好的。
她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突然要调课而不能去做兼职,小心翼翼给老板请假。
也不用担心,阿婆独自在家没人照顾出什么意外。
明明什么都是很好的,都比从前好,但她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那一块儿地方,好像怎么都填补不起来。
不管她用美食、用知识、用音乐,还是用很多很多的友情和亲情,都填不进去。
有时候她也想,人怎么能这样呢,明明填上就圆满了,却还是本能抗拒。
后来六月中旬,正式毕业,她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那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领奖,大会堂里很多摄像头对着她拍照录像。
台下人头攒动,快门闪烁,她在茫茫人海里寻找——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提起高中毕业时有个男生给女生告白,竟然直接买了一枚戒指藏在玫瑰里。
“他真的爱死那个女生了吧,紧张成那样,明明是表白来着,被他弄成了求婚。”
当时她窝在傅玄西怀里跟他看一部爱情电影,顺口提起,却听他说:“等你毕业那天,我也藏一枚戒指在花里送你。”
她当时还笑来着,说指不定那时候俩人已经分开了,被他逮着收拾到半夜。
如今确实是真分了。
白芷寻了一圈没看见,已经到了下台的时间,只能跟着人下去。
却忽然有个穿花店工作服的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直直朝她走来。
那真是好大的一束玫瑰,又开得那样娇艳,惹得台下人群发出羡慕嫉妒的尖叫起哄声,视线尽都落到花上。
白芷还有些呆滞,那男生已经把花塞到了她怀里:“有位先生订的花,祝您毕业快乐。”
他说完就离开,等白芷反应过来想问他些什么,已不见他人影。
她抱着那束花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好奇道:“谁送的啊?”
“不知道。”她在里面找了找,没找到卡片,自然也就不知道送花人的信息。
但她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直觉,是他送的。
她不敢深想,不敢深想他还记得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毕竟这时代,誓言已经都不再靠谱,更何况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呢。
白芷想,也许是,很普通的一束花,就像送花的小哥说的那样,只是为了祝她毕业快乐。
仅此而已。
但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在玫瑰花香环绕中乱了心跳。
等到毕业典礼结束,人群散去,她抱着那束花蹲下,放在地上,一朵一朵地找。
不知找了多久,在隐藏得最深的角落里,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