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会计事务所是在二环的一座写字楼里,寸土寸金的位置,能在这里占方寸之地的公司都不会是无名之辈。
汤蔓要推开车门时,手被拉住了。
她侧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怎么了?”
她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西,于是又低下头看了看座位。
哪知杜和年却笑了笑,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早安吻。”
汤蔓愣了一下,余光瞥见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不早,她不想浪费时间只好凑上去敷衍地在男人嘴角上轻触了一下。
“今晚几点钟下班?我来接你。”杜和年摇下了车窗,看着整理衣衫的女人说道。
汤蔓这下有点惊讶了:“你项目做完了?”她记得前段时间杜和年还说手上的项目正处于关键时期。
“抽出一点陪女朋友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驾驶座上的男人听到女人这句问话,手指蜷缩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太好,但他极力压制,只是笑着说。
清隽俊秀的眉眼都透露出一些柔软的意味来。
也许是因为对方今天没带眼镜的缘故,头发也有些蓬松,看着就像他们刚初见时的模样,还很年轻。
杜和年这样家居的打扮并不多见,多数时刻对方都住在学校,一身衬衫黑裤,戴着眼镜,额前的碎发也会被撩起来,看着生生大了好几岁。
汤蔓赶时间,不好多说,只是散漫地挥了挥手,拎着包快步离开前隔着车窗又在杜和年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安抚地说了一句话。
“今天第一天上班,下班时间不准,而且和公司同事可能会有聚会,你不用来接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杜和年只好点头看着对方离开,小步跑进了一家写字楼里。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女朋友进的是会计事务所,毕竟两人都是学金融的,他以为汤蔓会比较想去证券公司,于是一直联系地也是证券公司的人。
停车的位置是在写字楼对面,这里是不应该停车的,杜和年发了一会儿呆,就听见了后方的车笛声,这才回过神,捏了捏眉心处,开车离开驶向学校。
最近他一直在准备毕业事项,手中还有一个大项目,经常性熬夜,昨天晚上也不过才睡了两小时,这般撑下来是个年轻男人都觉得有些疲倦。
汤蔓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
她到了公司,因为是第一天上班,有人专门带领她熟悉了一下周围,就坐在座位上摸了大半天的财务软件,什么也没做,周围的同事也很和气。
中午和组员一起吃了饭后,就被上面的人通知说要去一个项目实地考察,于是又在外面走了大半天。
幸好今天是阴天,倒是不热,他们实地考察的地方是个湿地公园,已经建好,绿化做的很好,他们一行人围着里面走了一大圈,也没啥好看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五六点。
等天上开始下雨时,组长才让他们各自回家。
也许因为下过雨,空气格外的好,带着南方独有的湿冷,透过裤缝就往皮肤里钻,被北方好一些地是,风很小,不至于湿了裤脚,这般小雨,在外面走一走还挺舒服的,空气也不像北方那么干冷。
接下来的三天里,基本上都在出外勤,因为项目的资料不全,除了做了一张表,啥也没干,剩下的时间都在网上冲浪刷微博追剧中度过,过的倒也还清闲。
到了周六,上午加班半天,下午汤蔓回家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杜和年那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爸特助打过来的。
“大小姐,汤董出了车祸,进医院了。”
男人平淡无波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霎那间,汤蔓懵了那么一下,有一瞬间怀疑,对方说的不是她老爹出车祸进医院的事情,而是老汤打了一个喷嚏。
如此平淡冷静地对待自家老板出了车祸,汤蔓在这一刻终于知道谢特助为何能打败那些前凸后翘的美女秘书成为老汤出门必备旅游必带的存在。
“进ICU了?”她走出公寓楼,还是不由问了一句。
如果那样,那就严重了,再去医院之前,她还要联系一下公司的法务,再一次确认一下老汤生前立的遗嘱有没有什么变化。
谢特助那边因为汤蔓的反问静了一瞬,才回答了一句没有。
那就好。
虽然汤蔓与老汤的关系难以描述,之间恩怨情仇长的说不清,可是她还是真切地希望老汤活的久一点的。
身为她的ATM取款机,钱财背后的男人,汤蔓一直觉得,老汤一死,她安逸啃老的日子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
出了这事,汤蔓也去不成杜和年那处了,只好发了一个短信过去,简单地说了一句,出了小区打了一辆出租车向医院开过去。
到了医院刚一下车,汤蔓就看见谢特助在门口等待。
男人长身玉立,穿着一身西装衬衫,十分正经,鼻梁上架着眼镜,一看就是跟着老汤从某个正经的场所出来的精英人士。
因为长相不俗,出入医院门口时不少人都要打量一下站在门口的这人。
今天是周六,这男人还在上班,汤蔓有时候都想替对方吐槽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可惜,现在这资本主义是她老爹,而她肯定在谢特助心中可能算一个小资本主义。
“谢助,怎么在这里站着?”汤蔓走了过去,一边从包中掏手机一边说道,“我可以自己进去。”
这医院她也是来过几次,布局大致在心中,老汤每次过来都是在那么几个位置。
“汤董让我出来接一下大小姐。”谢立面色不变地说道,然后就带着人往后面的那栋楼走去。
汤蔓在电梯里翻看手机,刚才她给杜和年发的那条消息到现在也没有被回复,不知道对方是没看见还是生气了。
不过那人生气时也是温和地,在汤蔓的心中并不难哄,她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她这段时间也确实厌烦了对方,一段感情时间长了,很容易产生厌倦,甚至是倦怠。
这还不是结婚呢,甚至还没到传说中的七年之痒,不过三年,这种浸满这段关系的乏味已经让汤蔓很是厌倦了。
她一度产生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想法。
她心中有其他的事,于是放下手机后才反应过来谢特助说的那句话。
“老汤没事?”
谢立余光瞥了一眼汤蔓,低低嗯了一声,“经过检查,汤董身体没出大事,只是右腿有些骨折。”
汤蔓皱了一下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坐着电梯到了四楼,他们一出门就看见几个人从不远处的房间里出来,手中还拿着办公包,在低声说些什么。
对方几人同时看见了才出电梯的两个人,目光首先停留在谢特助身上,脸上瞬间带了几分真切的笑容,免不了打几声招呼。
汤蔓不想惹麻烦,赶紧后退了一步,站在谢特助后面,被对方的高个子挡住大半个身体,一边若有兴趣地打量跟着几个中年男人寒暄的谢特助身上。
老汤的这位特助是个很奇怪的人,至少在汤蔓心中是这样的。
平时待人接物总让人觉得或许疏离冷淡,可与人在商场上打交道时又不至于太过让人没面子,反而接触过的人都会赞叹一番,说他将来作为不小,很是看中。
据汤蔓所知,暗地里就有猎头公司来和他联系,开出的价码不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现在还留在老汤身边,甘愿当一个助理,比她这个亲女儿还孝顺。
等送走那几人,汤蔓才不由打趣了一句,“谢特助青年有为啊,那几个人都认得谢特助,却不认得老板的女儿。”
谢立听见这句话,身体僵了一下,不由得看了汤蔓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情漫不经心,脸上是带着打趣的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这才放松下来,回了一句。
“汤董前几天还在说让小姐回公司上班。”
“是吗?”
汤蔓听见这句话只是笑了笑,轻飘飘地反问了一路,并没有把对方这句话放在心上,从谢立后面站了出来,向不远处的病房走去。
敲门进了病房,里面床头上放着几束花,床前的电视机正在放一个综艺节目,老汤躺在病床上拿着遥控器正在百无聊赖地调台。
听到声音,老汤转过头看见汤蔓,拿着遥控器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又不由向她的身后看过去。
汤蔓瞥了对方一眼,把手中的挎包放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老汤吊在空中被包裹严实的右腿,不由翻了个白眼,“别看了,我没通知我妈。”
坐在床上的男人肉眼可见的失落了下来,说了一句,“不孝女。”
汤蔓装作没听见,饶有兴趣地看着综艺节目中的那几个小鲜肉,长相精致,看着也不过才十几岁,像未成年似的,说话都带着一股少年稚气。
耳边老汤嘀咕声不绝,谢特助从汤蔓进了病房,就没有跟进来,屋子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人。
听到最后,见病床上的人实在是啰嗦的烦人,汤蔓才忍不住说了一句,“爸,你别嘀咕了,就算我告诉我妈,她也不会来见你。除非你死了办葬礼的时候,说不定我妈会带着小情人过来给你送一束菊花,顺便鞠个躬送你一程。”
要汤蔓说,老汤这一生完全概括了一句话。
出轨在一时,半生却于火葬场被扬灰了。
第4章 嘉禾,好久不见(改) 汤蔓的……
汤蔓的母亲杨女士长的极美,难得一见的美人,自小便是巷子一枝花,漂亮的远见闻名,谁不说一句杨家的闺女长的标志,当年在大学时更是风云人物,可偏偏被父母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不谙世事的性子。
这里的不谙世事并非说杨清傻白甜,啥都不懂。
而是这女人单纯地追求快乐,就是谁对她好就跟谁走,天真地难以抵制诱惑,还喜新厌旧,喜欢一切新鲜刺激有激情的事物。
汤蔓有时候想,自己现在性格如此未免与杨女士并无关系。
当年老汤也是年少有为,相貌堂堂的一个英俊青年,暗地里厮杀了不少男人,才让杨女士和当时的男朋友分了手,不久后就奉子成婚,可以说其抱得美人归的道路十分艰难,不亚于唐僧的西天取经之路。
可狗改不了吃屎,老汤那时青年才俊,汤家的继承人,在商场饭桌应酬时一下子没抵抗住女人的裙摆和口红印,出了轨,在外面学富家子弟养起了小三。
还以为自己能像别的男人一样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后来小三不甘一直被金屋藏娇于是闹上了门,杨女士被恶心地不行,连汤蔓都不要了,当天晚上就回了家,请了律师拟离婚协议,闹得轰轰烈烈。
老汤哭的要死,一下子后悔莫及,往日的柔情一下子没了,找人把那个小三一家人弄的家破人亡,用了各种手段,把自己折磨地没了个人形想要祈求汤蔓她妈的原谅,身为一个工具人,汤蔓被多次拉出去,都没有挽回杨女士。
而且不到一年,杨女士就重新找了一个男朋友,陷入了爱情海中。
这个女人一生都在爱情中挣扎,一股地追求快乐,谁都阻止不了。
曾经的老汤也许可以,可是那个男人当时可能是太过年轻,也许是被权势遮蔽了双眼,唯一的那么一次机会也被他放弃了。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可以后悔的机会,对于杨女士来说,老汤也不过是过往的无数个男人中的一个,而是还是让她感觉到最恶心的那一个。
要汤蔓说,估计老汤这辈子都别想挽回她妈了,生前同被几年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一点缘分了。
她漫不经心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用卫生纸包裹着剥去一层皮,看见白色纸巾上的青黄色橘子汁。
心想,两个月前她和杜和年去一家餐厅约会时,还碰巧看见杨女士跟个小女人一样,娇羞羞地坐在一个英俊的男人对面,动作亲昵,眉眼含笑,陷入了热恋中。
嗯,一点都看不出已经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
那个女人永远年轻地像二十岁才出头的姑娘,就连样貌也一样,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样天真地能陷入爱情。
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却被汤蔓这一句话气的要死,脸色青白,又骂了好几句不孝女。
最后又颓废下来,说道,“可是,我爱你妈。蔓蔓,你妈妈是我这一生爱过的唯一一个女人。”
汤蔓吃了一瓣橘子,忍住再翻一个白眼。
“是是是,你爱我妈,天底下你最爱。”
老汤被自家女儿这语气气的直接把床上的枕头扔了下来,嘴里骂不出几个字,只能不孝女不孝女的叫嚷。
其实对于这段婚姻杨女士感觉到恶心的一点是,汤某人虽然当时出轨了,可依旧说自己爱她,坚持不肯离婚,并且纠纠缠缠这么多年。
汤正风当年结婚时出轨养小三,结果离婚了,反正变得正经起来,禁欲养生起来了,说是要为杨女士守身如玉。
可是也不想想,他那个身早就不是玉了,不知道在污秽场里翻滚了多少遍,谁还稀奇他禁欲。
有时候汤蔓都不太明白她爸的思想,让经年的事闹地如此难看,没有落下一个可以和平收场的境地,杨女士至今不肯来见这个男人一面。
所以汤蔓说老汤的一生真切地概括了“出轨在一时,半生却于火葬场中被扬灰了”这句话。
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性和爱是分离的,她只能这么理解老汤这么多年的行为。
不过,汤蔓对她老爹是一点都不可怜的,该损的地方使劲损。
老汤坐在床上如同古时候的深闺怨妇一样自怨自艾,汤蔓左耳进右耳出,吃着水看着综艺,等过上片刻感觉自家尽完了孝心后,老汤应该不至于变动早先立好的那本遗嘱时便准备离开。
过了一会儿,老汤好像从过往的情绪中挣脱开了,恢复了以往的睿智,至少在汤蔓看来如此。
病床上的男人看着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女儿许久后,突然出了声:“你不是要毕业了吗?要不要我让谢助给你先在公司安排一个职位?”
汤蔓惊奇地看了老汤一眼:“你得绝症了?”
“怎么说话的?诅咒你爹呢!”老汤中气十足地吼了汤蔓一句,让她放下了心。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找了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工作,已经上了好几天的班了,目前不想换工作。”
老汤却是说:“这次我出了车祸,公司一些事务要交接,你总不想你爸公司最后落到其他人的手里吧,趁着我还有力气管,你回来慢慢接过我手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