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前面引路,顾月潭手里拿着报告在后面跟着。
“请问怎么称呼啊?”顾月潭在后面问。
“邱英。”她淡淡地回答。
车子被安置在一楼后面的仓库里,这里也是物证鉴定中心鉴定大型物证的的地方。
“这辆本田飞度是2005年产的,现车主是在2009年购得的,属于二手车。”
白色本田车停放在仓库的中央,车子看上去已经很旧了,邱英正在向顾月潭解说,“昨天车子送来后,我们立即组织人手对其做了细致的检查,凡是能够搜集到的毛发、纤维、指纹和潜指纹,我们都搜集了起来,并与你们提供的所有接触者做了对比,可以说全部吻合。”
“好的。”顾月潭围着车子边走边看,时不时地蹲下来查看一番。
此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报告上的内容:6月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车子未上锁被遗弃在翠云新村路边。
五点十分,被本市无业游民王某发现后开走。王某后来叫了好友谭某一起驾车闲逛。
在下午一点左右,两人把车开到郊区的「天发废车处理中心」,贱价卖给老板陈某,另外废车处理中心两名员工张某和田某也曾触碰该车。
以上五人以及车主彭运朗,一共六人的指纹或毛发都能跟鉴定中心所搜集的指纹、毛发对上号……
邱英站在一旁看着顾月潭的一举一动,她感觉有些无聊。
“我能进车里看看吗?”顾月潭问。
“你先等一下。”邱英走到角落里的一排柜子前,她从里面取出一副白色的尼龙手套和一双蓝色的鞋套。
她将手套和鞋套递给顾月潭。顾月潭穿戴好后,打开车门,钻进车内。
车内残留着淡淡的汽油味,环顾四周,这里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比想象中的单身男士的车好多了,起码在车内看不到污渍和乱扔的生活垃圾。脚垫和座椅套应该更换没多久,看着还很新。
顾月潭坐在驾驶位置上,手握方向盘,似乎在想象着自己就是彭运朗。
他轻轻转动一下方向盘,感觉很松,将方向盘转到九十度左右的位置,透过方向盘后的孔,顾月潭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看了好一会,随后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了几张照片。
邱英察觉到了车内的异样,她走到车窗旁。顾月潭正好拍完照,他看到邱英走了过来,随即将车窗摇了下来。“这里的配件都是原装的吗?有没有更换过?”
邱英探头进来看了看,“查过了,除了轮胎曾经更换过,其它的配件都是原装的。”
“哦,是吗?”顾月潭有些不相信。
在车内待了一会,顾月潭终于下车了。邱英像是松了口气,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离开物证鉴定中心,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顾月潭耐着饥饿,小跑到马路对面,他找了家饭馆随便点了两道菜,一连吃了两碗饭。
回到公安局,顾月潭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将交警发给他的视频找了出来,又重新反复看了起来。
“笃笃……笃笃……”有人敲门。
“请进。”
顾月潭话音刚落,茆薇推门而入,她面带喜色,手里拿着一叠纸。
“顾队,这是信息部门刚从彭运朗的电脑里获取的照片,还有他的聊天工具中的一些聊天内容。”茆薇将影印下来的照片、聊天截图交给了顾月潭。
电脑里储存的照片有许多跟别人的合影,甚至还有一群人的合影,场景都是在野外,照片中的人大多数都脖子上挂着相机,像是某个摄影爱好的团体。
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同样一群人他们手持一面旗帜,上面绣着「天南海北摄影爱好大队」。
聊天记录摘取重要的内容截图影印下来了。里面有一条关键信息,彭运朗和他的那些爱好摄影的好友约好6月25日去青海湖观鸟。
“联系过这个团队了吗?”顾月潭指着那张众人围着旗帜的照片。
“已经在联系了,我们还同时联系了几个跟彭运朗聊天最为频繁的人,应该马上就能得到回复了。”
“很好,这事交给你跟进了。”
“好的。咦,你在看什么啊?”茆薇凑上来看了眼电脑显示器上播放的内容。
“这不是交警部门发给你的关于彭运朗的道路监控视频吗?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顾月潭将视频里的时间调到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左右,彭运朗将车开到翠云新村附近的马路上,“你看……”
接着又快进,略显模糊的画面始终静止着,看不到车子里面的动静。
等过了近十分钟,车门才打开,貌似彭运朗的人背对着监控摄像头失神落魄地从画面上消失。“怎么样?有没有发觉什么问题?”
“他在车里待了近十分钟的时间。出来以后,还故意背对着摄像头,连个侧身都没有。”茆薇迅速反应过来。
“你猜,这十分钟,他在车里做什么?”顾月潭神秘地看着茆薇。
茆薇抿了抿嘴唇,略加思索,“按常理推测,他刚做完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所以想要有个安静环境来平复内心的恐惧、紧张……”她看到顾月潭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认同她的观点。
“他在更换汽车方向盘。”
“什么……”茆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答案惊到了。
看着她无法相信的表情,顾月潭将办公桌上的手机打开来,给她看了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带「H」标志的方向盘,它被转到了90度的位置。
仔细看,可以看到方向盘后面的孔。如果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孔里面的卡簧和气囊钩子上有轻微的金属划痕。
“今天我去物证鉴定中心,看彭运朗的车子时发现了这个。我问过鉴定中心的同事了,他们说这车子所有配件除了轮胎都是原装的。
然而在原装的方向盘上,我发现好几处这样的金属划痕。这显然是有人在更换方向盘时,用一字螺丝刀将卡簧挑离气囊钩子时留下了这些不规则的金属划痕。”
“这么说,凶手曾经将原装的方向盘拆下来过……”顺着这思路,茆薇忽然眼前一亮,“他换上了另外一个方向盘,然后驾车去养老院行凶。等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住处附近,又将原装的方向盘重新换了回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不简单。方向盘是汽车上最主要的操纵装置,也是驾驶者触摸最多的地方。
凶手为防疏漏,将方向盘替换,事后又换了回去。这样一来,让我们找不到他的指纹;
二来,原装的方向盘本来就有彭运朗的指纹,也省的再去伪造了。至于其它一些接触不频繁的装置,如手刹、档位,我想凶手应该有办法避免。”茆薇有如醍醐灌顶,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顾月潭微笑着看着茆薇,眼中有赞许的神色。“好了,叫大家到会议室集合,我们得把方向盘找回来。”
会议室里,顾月潭跟所有队员讲明了关于方向盘的推断,并出示了证据。
接着将队员分成若干组,大部分人员都被派去翠云新村调查走访。
被派出去的人来到翠云新村,有的去查看新村里的监控;
有的去打听凌晨两点左右新村里出入的人员;
还有的去附近向环卫处打听情况……
由于已经快下午五点钟了,大多数人都已经下班回家,队员们走访起来相对也方便了许多。
没多久,李丁和小雷一组人就打听到新村里有一户人家,他们是卖早点的,凌晨两三点就要起来工作了。
循着热心人士提供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了住在翠云新村11-201卖早点的黄先生一家。
在出示了证件,并说明来意后,黄先生不负所望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他说他在6月20日凌晨两点左右起床准备揉面的时候,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到有个人影在所住大楼对面的垃圾收集站扔了个东西。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看到那东西是圆圆的,有点沉重。
李丁和小雷立刻通知走访环卫工人的老杨和大毕。
老杨和大毕向负责收集翠云新村日常生活垃圾的环卫工人打听20日凌晨是否注意到垃圾中有个汽车方向盘。
当值环卫工人没有任何印象。最后老杨只能向他们询问垃圾的去向?
很快得知所有垃圾都被送去东郊的城南垃圾中转站。
所有队员又冒雨赶往东郊。
到了目的地后,队员们获知一个消息:可能昨天下午台风的缘故,中转站里的垃圾分类机器出了故障,所以这两天的垃圾都堆在了一起,一直没有处理掉。
接下来队员们将面对山一般高的垃圾,他们要在里面找出那个汽车方向盘。
雨越下越小了,逐渐变成了毛毛细雨。
强烈的灯光照射下,副队长韩商和队员们身着雨衣、穿戴着口罩手套已经在垃圾堆中奋战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将垃圾分开,在有可能隐藏汽车方向盘的垃圾中翻找着。
也幸亏环卫公司派了几名员工来帮忙,不然效率将大打折扣。
一辆垃圾清运车徐徐驶入中转站,开车的司机看到了眼前的盛况,他停好车子,下车走了过来。
他走到一名正低头忙碌的环卫工身旁,“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环卫工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都是警察。”
“什么……他……他们跑这来干嘛?”
“找个汽车方向盘。”说完,环卫工低头继续忙碌了。
“方向盘?是本田的吗?”
他说话声音虽不是很响亮,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包括手臂上的雨衣被划破了的茆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
时钟已经过了九点钟了。办公室里,顾月潭还在低头忙碌着。
在之前五点多钟,尸检房打来电话,他们在死者彭运朗的食道里找到了剩余纸片,现已送至物证鉴定中心。
顾月潭立刻给鉴定中心的负责人打去电话,让他们尽快将纸片拼出来,要能够识别纸片上的信息。
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器还亮着,顾月潭在一张白纸上时不时地写着什么:
死者 死亡时间 地点 死因 与嵇苏关系 疑点;
嵇义成 5月29日早上7:30 雁居岭半山腰 遭「鬼脸蜘蛛」袭击,中毒身亡 叔叔 (待查)
陶丹 6月5日晚上23:00左右 家中 上吊自杀 婶婶 遗书内容作伪(另有证人丁万全);
嵇全、孟红琴夫妇 6月19日深夜23:30-0:30 南郊康乐养老院 火灾身亡 爷爷奶奶 一度认为是看护人员彭运朗挟私泄愤,后查到相册、汽车方向盘、从死者彭运朗咽喉处取出的可疑纸片……
顾月潭用笔敲击着桌面,看着眼前罗列的信息,陷入了深思。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月潭醒了过来,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顾队,找到了。”韩商的声音,“不过有些麻烦。”
“怎么了?”
“汽车方向盘被一个开垃圾清运车的司机捡去了,他擦拭过方向盘。”
妈的,这比沾染污秽物还要糟糕。顾月潭心中暗骂。
“只能尽人事了。先送去物证鉴定中心吧。”顾月潭无奈地说,“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
挂上电话,顾月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
黑漆漆的夜里,雨已经停了,天上出现了一轮月牙儿,能看到几颗星星。
外面的世界经过两天大雨的冲刷,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光,看着让人觉得恬谧美好。
收拾了下办公桌,关闭电脑和电灯,顾月潭走出了办公室。
16、16
“顾队,信息部的同事联系了彭运朗的几个好友,他们确认了6月25日一起去青海湖观鸟的事。而且他们……
“顾队,信息部的同事联系了彭运朗的几个好友,他们确认了6月25日一起去青海湖观鸟的事。
而且他们可以作证,他们和彭运朗相处已经有十多年了,彭运朗虽然看着内向,但却是个为人很热心、思想很活跃的人。”
一大早刚来到刑警队大楼门口,茆薇撞见顾月潭,她就迫不及待地向顾月潭汇报情况。
“预料中的事。”顾月潭边往大楼里走去,一边说,“听韩商说,你昨天在垃圾堆翻找汽车方向盘的时候差点被玻璃划伤,没事吧?”
“只是把雨衣划破了,没伤到皮肤。”茆薇丝毫不在乎。
“经过昨天的事,是不是觉得还不如在家当大小姐来得舒服啊?”顾月潭回头面带笑意地问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当警察是我自己的志愿,当然也有我外公的影响,他老人家可是有四十年警龄的老公安。”茆薇得意地说。
“那现在就一点不后悔?”
“从没后悔过。”
说完,茆薇率先冲进了办公大厅。
现在物证鉴定中心有两件至关重要的物证要做检验,顾月潭和刑警队的所有人一个上午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负责联系鉴定中心的韩商已经打去好几个电话了。那边则一再说,昨晚物证来得太晚,还没来得及检验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物证鉴定中心送来了第一份鉴定报告,是从彭运朗咽喉中取出的黑色纸片的检验报告。
报告上长篇累赘地说明该物证受损如何严重,鉴定中心的人员如何幸苦等等。
说来说去,就是受限于目前的设备以及物证本身的原因,无法复原该物质……
看到这份报告,顾月潭只感觉无比失望。晏州市物证鉴定中心从来不是一个能让人抱有希望的单位,就拿不久前「5.22」女童坠亡事件来说,线索就藏在那件血衣里,他们硬是找不出来,结果还是靠蠡浦市物证鉴定中心的同事帮忙才发现的,这个脸已经丢的够大了,他们却还不知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