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野收回目光。
他岔开话题突兀的问:“王伯,上面这个女学生,你有没有印象?”
教授盯着台上看了一会儿,指着已经坐下的林昭,“给她们上过几堂大课,不过林昭,这名字倒让我想起一记言,「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这名取得好。”
教授又称赞道,“这不光人名儿好听,听她发言,也是论点清晰,谈吐不错。”
陈泽野静静听着,他点头,“是,一看就是好学生。”
阔别已久,他眼神贪婪,连她慌张的吸气,不安的小举动他都偏头瞧着。
亦如在高中,她在台上领奖,他在底下观赏。
如今,林昭穿着黑西裤白衬衫,浓黑的直发绑成低垂的马尾,她的小脸温婉,澈亮的眼看向哪一处都带着淡漠,有着他从没见过的自若。
他已经寻不到几分,她之前怯弱的模样。
害他都快忘了,那时她皱巴的领口,穷酸的模样。
可三年,不是嘴上简单的几个字,更不是情景里的一瞬,是实打实的三年。
是他混沌麻木,无力钻心的三年。
他侧头,低声:“王伯,忘了跟你说,我跟她是认识的。”
虽然赢了,但林昭脸上没多大兴致,其实她很疲倦乏力。
章圆圆踮起脚,一把搂过林昭,“你怎么这么棒,姐妹儿,你真给我们宿舍长脸,我崇拜死你了。”
林昭:“我也就是凑个数。”
章圆圆瞪她,“尽会谦虚,啊,你饿了没,我们去外面吃点不?”
“你不知道,我只想倒头就睡。”
章圆圆:“那我跟他去吃喽?”
“快去吧。”
林昭也就准备回宿舍了。
她身旁几个同班的男生正搬着椅子。
其中一个路过她旁边,突然把椅子放在地上,他从胳肢窝里抽出文件袋,不好意思道:“林昭,我还要留下来做些收尾工作,我这里有份资料是要给王教授的,他就在门口,你刚好也要走能不能顺便帮我拿给他?”
“行,你给我。”
她接过文件夹,和外套一起攥在手里。
“谢了啊。”
林昭回头说:“没事。”
正门有太多人挤着要坐电梯,她选择走安全通道出会场。
甩掉身后的嘈杂,门口有颗老树枝繁叶茂挡掉了路灯大部分光。
她在昏暗里迈上几个台阶,小步往前走。
不均匀的光线下,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穿着正装,斯斯文文的,想必是王教授无疑。
林昭上前,递过手里的文件夹,“王教授,这是宋志让我带给您的。”
教授转身,眼角弯着浮出几条褶,谦和道:“好,辛苦了。”
她准备要走,教授却摆手笑说,“上周的小组作业做得如何?”
“已经做好了。”
“说来也巧,林昭啊,没想到你我之间竟还有个熟人。”
林昭:“没太明白您意思。”
他挥一挥手,“这人开车去了,唔,已经过来了,你俩是高中同学吧,那既然是旧识,就不用我介绍了。”
林昭抿唇,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四轮刺溜的迎面滑来,黑车身锃亮,轮廓镀一层淡淡的熠光。
车窗里的人,目光飘离,他早已看到了她,所以抬头的一眼,瞳色由暗转明,顷刻盖住翻滚的烫炽。
她的手不安揪着衣角。
陈泽野拉开车门,又利落甩回,他走来径直问:“王伯,您赶着回去?”
“倒也没有。”
“既然见到了,我看时间还早,不然一起吃个晚饭。”
他询问着王教授,却淡淡瞥向她。
教授说:“也行,不过你瞧瞧你,这同学都过来了,你也不打个招呼就把人酿一旁。”
陈泽野目光清凌,向她示好,“你也一起来。”
教授点头,“正好我同林昭聊聊,你们这届学生对我课堂有什么想法,看看我这个老头是不是已经跟时代脱轨了。”
林昭侧身,脸色为难,“这当然好,许多学生都想能跟您聊聊的,不过因为我今天事情太多,也确实有点累了,这次我就先回宿舍,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等您有空,抽个时间告知我就行。”
尽管已经看到教授嗫嚅,正准备说话,她还是轻声做别,“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也好,那你早些回宿舍休息。”教授关切道。
夜里凉重,林昭衬衫上绵密的汗已经干了,出来时她热的把外套搭手上,现在吸了一口冷空气,她只想赶紧把外套披上。
她转身,背影像敛收蜉蝣,直立着匆匆前行。
陈泽野盯着她瘦弱的双肩,“王伯可不知情,你说你这么避着我做什么,估计他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林昭视他不见,他浑浊的目光如黑黝黏湿附着她背上,压的她步子沉重,难迈出。
陈泽野唇角做弧,“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想走就走。”
他偏头瞧她,“就算不给我情面,也总得给你们专业课教授一个面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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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久?】
【耶我来了!】
-完——
——第41章——
他解开安全带,“是啊,你戴着袖扣,头发也盘的不错,是不一样了,我都快记不清你以前什么样了。”
教授极爱中式风格,选的是华府道里上层的餐馆,头顶红灯笼高挂,桌上玉勺瓷碗,叮啷一碰就响。
餐桌上他侃侃而谈,探讨时事热点。
林昭没怎么参与他们的谈话,她本就不情愿来,多少有些拘谨不自在。
教授笑她,“不必这么约束,出了校门就不以师生相称,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林昭微微一笑,埋头答应着。
不知他们聊了许久,她听到教授直言,“你们这代的年轻人啊,各有各的个性,大不了就不做,读不好就不学,倒也不是不诚恳,就是根本不愿意困规章制度里。”
“我倒是这样。”陈泽野悠然,“不过你身旁这位,跟我们可不一样。”
他低声道,“她乖巧着的。”
言意指向她。
红木的圆桌局限着林昭,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陈泽野语气轻柔,他谈笑风生,脸在灯下半明半暗,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他拿起茶杯,一双眼平静回望。
“我指的当然不是林昭,不过你们这个年纪,有想法也很正常,跟我们这辈的人意见有分歧也再正常不过,可就是不能太极端。”
教授停住,“这上个月啊,有个学生宋志,他爬上这个鸣德楼楼顶,嚷着喊着不想活了,我们这几个老师一问,才知道是因为感情纠纷,这我啊是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劝下来的,不过林昭跟他一个班的应该也知道。”
林昭默默听着,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出。
“这还是得加强些心理建设,光是读书好,没用的。”教授定论。
“对了,林昭。”教授开口问她。
突然被问道,她停下筷子。
“这个宋志最近可是在追求你?”
她一愣,否认,“没有,我跟他都不熟。”
教授点头,“他心志弱,万万不能跟他在一起的,他承受不住打击,为人也比较极端,自那件事后,学院啊,重点关注着他。”
林昭尴尬道:“我知道的,不过真没这回事。”
她木讷的夹菜,没想到一些风波被几句编纂,混成另一股意思后传进了大课教授的耳朵里,但教授记错了,故事里的人根本不是她。
手握壶把,陈泽野正替教授斟茶,他神情微冷,黑黢的眼有意无意照过来。
林昭低下头夹起米粒。
一个影子朝她靠拢,陈泽野侧过来的脸紧绷着,他将壶嘴对准林昭面前的茶杯,“看来你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
林昭没反应。
教授却伸出食指奚落他,“虽说你俩是老同学,不过你说说你这语气,难到觉得很惊奇?”
陈泽野眼皮垂下看林昭耳垂,“不奇怪,她脸抬高点再矫揉些,总有人会捧着她。”
林昭一脸事不关己,吃的不吭声。
一柱水流缓缓倒进她面前的杯里。
他靠的更近,林昭小幅度的侧身避开。
茶杯倏然一倒,衣袖边突然浸湿,林昭猝然从椅子上起来,烧开的茶水在桌面缓缓铺开,沿着桌角慢慢滴下来。
教授急迫询问,“有没有事?”
林昭抬着手臂,说:“没事。”
她只是红了点皮,吹一吹都好了大半,不过动静太大,服务生已闻声而来。
陈泽野嘱咐了几句后,他挪开林昭的椅子避开淌水的桌角,说:“那有水,你坐这儿。”
她眼里掠过丝恐惧,早已远去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是故意的,故意倒满,故意打翻面前的茶杯,她再清楚不过。
林昭望着,迟迟没有入座。
“怎么了,是不是手还痛的紧?”教授问她。
林昭:“好多了,就红了点而已,真的不严重。”
教授关切道,“这烫到了还是去用凉水冲会儿。”
“我反应快,其实没怎么烫到,没事的教授。”说着,她还是坐下了。
沉静半会儿。
教授不知怎么起的头,又谈起他曾在莫斯科留学时的趣事。
陈泽野倾然听着。
林昭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正好教授也正低头看表,他说;“差不多该回去了,我家里那位也在催,不过我先去躺洗手间,你们稍等。”
教授吃的肚撑,揉着小腹慢悠悠的走出包间。
林昭手往后伸,准备从椅背上取下包。
陈泽野突然靠近她,颔首在她耳边低语,“等等我送你回去。”
她淡淡一瞥,手摸向包链,“不麻烦。”
还没碰着,手腕被他横过桌底一把握住。
他低眉垂眼,端着她手背,看的倒是认真,生硬的眉目偶尔也流露几分柔软,他大拇指摩挲她细滑手背,表情莫辨。
他抬头问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倒个茶要躲,送你回去也要避开,你不是有能耐了吗。”
手上肌肤一片片颤栗,林昭实在痛恨他莫名的柔情,在那之下往往是他不怀好意的伎俩,她看他像附腐之蛆般厌恶。
陈泽野问她:“那你发什么抖,林昭,你在怕什么。”
她模样疏淡,她怕,过往压抑的情绪,记忆里他面目可憎的样子,她狠狠往回抽了几下手。
他虎口反更贴近,捏得她腕骨更牢。
面上无波无澜,却抬指摁她刚才被烫到的皮肤。
林昭抽了口气,情绪往上蹭,她沉郁反应极大。
“细皮嫩肉的,留疤就不好看了。”他轻声。
教授正拖着步子慢吞吞回来。
林昭猛地站起。
教授有些意外,他边用纸巾擦着手,吆喝一声,“那行,这就先散了。”他又问:“对了陈泽野你来这都几天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陈泽野起身去结账,“过几天吧。”他又开口,“王伯,我先送她回学校,再送您回去。”
“这是自然。”教授点头。
林昭捏紧包袋,跟在他们身后。
电梯直达一楼,她犹豫再三,开口说:“太麻烦了,我还是打车回去,王教授,我就先走了。”
教授站中间,以为她太不好意思便叫住她,“都一样的,你现在打车回去时间也差不多,不用太客气,就该累累这小子。”
她没来得及说话,陈泽野就抬手摁键。
电梯门重新闭合,他手插裤带,黑色腕表搁在袋口,什么也没说动作却很明显。
林昭眼见着电梯下沉到地下车库,既然是先送她,又有教授同行,她打消了些顾虑。
独自坐后排,她把车窗降到最低,风声从外往车内叫嚣,刚好声音大的能隔绝掉他们两,林昭眼看着路过的街景,头靠玻璃上。
还没几分钟,窗户就往上移,她蓦然抬起头,发现陈泽野关上了她这扇车窗。
他只说一句,“头这么吹会痛。”
林昭干脆闭着眼打盹。
导航提示音不大,教授疑惑道:“泽野啊,你是不是该从刚才那路口转进去的啊。”
陈泽野转着方向盘,“刚没注意,现在也不能调头了,这样吧王伯,这里离你那边近,先送您回去。”
他又从视镜里看了林昭几眼,询问,“可以吗?林昭。”
她还能怎么说,她只能回一声:“也行。”
高楼簇新而立,幢幢静谧森严,倒是符合教授一派作风,不过这一片楼盘才刚开盘,没卖出几套精装,亮灯的住户不多,周围也冷清。
教授几声告别,他下车后,林昭去拉车门正要打车回去,却发现已经上了锁。
陈泽野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挤进后排,清冽的气息缓慢而充满压迫地向她逼近。
她颤声,“这里已经不是陈家了,你睁眼看看,早都不一样了。”
他解开安全带,“是啊,你戴着袖扣,头发也盘的不错,是不一样了,我都快记不清你以前什么样了。”
他目光沉甸甸落在她身上,看见她衬衫袖口搭着一颗玉润别致的珠扣,满头黑发布过丝线状光泽。
应该是几年前,她身材还是干瘦头发也枯黄,还常被戏说是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