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软语——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2:57

  “你看着点啊!”阮语刚擦掉眼睛上的水,睁眼就看到池底下的人影越来越近,猜到周辞清要干什么,连忙翻身想逃开。
  “啊——”
  才踩到池底,脚踝就被一掌握住。
  阮语连忙往后蹬,挣脱那只想往上爬的手。
  池水足够深,她在水中翻了个跟头,游到周辞清身后,冲着他的背踹了一脚,立刻游离他的控制范围,灵活得让人无机会下手报复。
  一路飞快游到扶梯的位置,阮语冲出水面,借着浮力三两下爬上岸,差一点被后面的「鲨鱼」再次抓住。
  泳池边放着几个救生浮板,阮语顺手拿来一块,看着周辞清就要浮上水面,趴在岸边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砸。
  “让你动手动脚!”
  浮板轻飘飘的,加之阮语没用多少力气,说是惩罚,更像情趣。
  他抹开脸上的水珠,在水中优哉游哉地踩着水,但始终不离她触手可及的位置:“我一直在后悔。”
  阮语歪头。
  “当年我应该亲自教你游泳的。”
  她鄙夷嗤笑,抓起浮球就要扔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细心地把毛巾放在跳台下,她起身准备拿过来擦干身体,泳池里沉浮的周辞清又喊:“阮语,你有东西掉在池底了。”
  她回头,只见水花飞溅,原本浮在水面的周辞清潜下水底,然后迅速破水而出。
  “我记得我没带东西过……”
  厚云恰逢其时地从太阳面前离开,耀眼的光束降临在周辞清身上,源源不断的水流从他湿发上淌下,澄澈干净,折射出的光芒似乎能比宝石的火彩更加夺目。
  “阮语,我这人脱去那些别人赋予的光鲜外袍,其实就是个十恶不赦,神憎鬼厌的罪犯,人人得以诛之。”
  阮语蹲在池边,看着他仰头看着自己,嘴唇抿着,浅琥珀色的瞳仁因他严肃的表情变得浓郁。
  “周家是肮脏,哪怕它外表看上去有多么的富丽堂皇,他终究是个肮脏的地狱。我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只能永远浸淫在这片脏水中。
  但你不同,你可以有美好的将来,无限的可能,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只要她从西苑走出去,远离这个混乱的国度,走回她的水乡古镇,一切阴霾都会被阳光和朗风驱散。
  她不悲不喜地哦了一声:“所以你想让我走?”
  从下向上往,阮语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周辞清看着她鼓起的右脸颊,嘴唇不甘地抿起来。
  “不是。”
  他张开双臂游到岸边,手按着池沿的瓷砖,结实肱二头肌一绷紧,整个人就从泳池里跳跃而出,然后侧头去吻阮语嘴唇。
  水是冷的,他的皮肤,他的嘴唇也是冷的。
  凉薄的嘴唇吻上来的时候,阮语以为自己会躲,但看到周辞清闭上的眼睛,和他颤抖的睫毛,她又犹豫了。
  这一吻轻得像蝴蝶振翅,阮语还没来得及闭眼,周辞清又回到了水中,徒留他的气息和带来的水气。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一抹鲜艳的蓝色在她眼前滑过,不同于清澈的天空蓝和浓郁的海水蓝,那是一抹带着丝绒感的宝石蓝。
  他右手捏着一枚戒指,郑重地向他的爱人示意最隆重的赞美:“我想恳求你,可不可以放弃触手可及的美好,成为我的妻子,一直陪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来了,前文案的剧情来了!撒花!
  然后我打算写宋毓瑶的故事,有想看的朋友咩?
  最新评论:
  【好浪漫呜呜呜】
  【有有有宋的剧情线?】
  -完——
 
28.矢车菊蓝
  他伸出沁凉的手覆在阮语手背上,小心翼翼牵到唇边,犹如亲吻神的旨意。
  天空适时的响起一声洪亮而绵长的汽笛,顺着呼呼的狂风传遍辽阔的大海。
  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四周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而面前是一双有比还更深的眼睛,里面载满期待和情深,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再也无法抽身。
  在这种地方被求婚,说不震撼不感动那是假的。
  阮语看向周辞清手上的戒指,枕型的蓝色大冰糖,两边各镶嵌有一颗三角形的白钻,每一道火彩都璀璨得如同闪耀的银河,像挂在伊甸园的禁果,也像后母皇后送给白月公主的毒苹果。
  “17.04克拉的矢车菊蓝宝石,产自克什米尔地区。”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戒指,周辞清转动戒指向她介绍,“蓝宝石是你的生辰石,而克拉数代表你在十七岁的时候遇见我。”
  那天在歌房里出现的情绪又浮现在他的眼睛里,忐忑不安,犹豫,害怕都不加掩饰,随她观赏。
  阮语没有动,头顶飞过几只海鸥,随后便安静得只有海浪的声音做背景。
  昨晚宋毓瑶不厌其烦地问:如果周辞清再次向你求婚,你答应吗?
  然后她在宋毓瑶一次次鄙夷嫌弃的目光中回答:“那肯定答应,不然我这几年这么辛苦地假装爱他是为了什么?”
  权力,地位,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令人心动?
  哪怕这些东西都是鸩毒幻化出来的幻象,她也想拥有这种扭曲的美好生活。
  可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又开始犹豫了。
  也不是抗拒,就是害怕。
  在未曾达到这个国度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姻。
  不是得过且过,更不是相看两相厌,她想要肯定且唯一的爱,而时限是至死方休。
  周辞清能给到她吗?
  她不敢肯定。
  他们的开始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它充满着谎言和虚伪,积聚了数年,会不会轻轻一碰就泥沙俱下,溃不成军?
  “周辞清。”
  “嗯?”
  单单一个名字,他的毫无底气便无所遁形,捏紧戒圈的手指指尖发白,阮语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害怕被他发现、揭穿的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自己。
  “你当年为什么会救我?又为什么等到千钧一发的时候才救?”
  这是她思考了好几年都想不通又不敢问的问题。
  假设世界有如果,如果周辞清一开始就选择果断救人,阮语敢肯定自己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哪怕再次接近的理由依旧是想借刀杀人,至少她每一分情意都是真的。
  像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无用功,周辞清想到过往恶劣的自己,有口难言。
  “阮语,我是个烂人,一直都是。”沉默许久,他最终选择剖开自己全然奉上,“在我之前,西苑处理叛徒的方法干脆利落。现在规矩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喜欢看人垂死挣扎,这是我唯一能获得乐趣的地方。”
  乍一听阮语有些意外,可想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处理叛徒这些琐碎事谁都能做,偏偏他每次都要参与,甚至乐在其中。
  “至于为什么会救……很简单。”
  潘多拉盒子就在眼前,各怀心思的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照下来的光和热一直没有改变,但周辞清的眼睛和水波粼粼好似在这一瞬间变得喑哑。
  “因为你让我生出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情绪。”
  阮语不解:“什么?”
  “不忍,一种人的情绪。”他不惧骄阳刺眼的光,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我习惯做旁观者,因为我不受外界任何影响。别人说我有神性,但我知道,我是一只连人性都没有的野兽。”
  只知杀戮与捕猎,不守规则,我行我素,神憎鬼厌。
  但他在看到阮语处于泥潭依旧奋力挣扎,就像带刺的玫瑰在荆棘丛中野蛮生长,一种叫恻隐的陌生情绪就此诞生——或许救她,就是救自己。
  他伸出沁凉的手覆在阮语手背上,小心翼翼牵到唇边,犹如亲吻神的旨意。
  “是你让我变成一个人。”他抬眸,深邃的瞳色又变得清浅,“阮语,一直陪着我,救赎我,可以吗?”
  手还被他握在掌心,温度是陌生的,但触感是熟悉的。
  阮语也时常问自己,假戏真做到底存不存在,就像宋毓瑶说的:你说把他幻想成自己喜欢的人对待,可你哪来的喜欢的人?
  你自己入戏了还懵懵懂懂的,别再给老娘提演技这回事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恨一个人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恨周辞清吗?
  当然不恨,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哪怕这次的生命充满血腥暴力,她总比在贫穷村庄里浑浑噩噩,虚度一生来得要好。
  周辞清是个合格的恋人吗?
  大多数时候不是。
  但只要暂时将他复杂的身世忘掉,他自己收一收古怪的脾气,也可以是这么一个人。
  而且他也曾不止一次这样合格过。
  阮语加入组织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做被解救被拐妇女的善后工作。
  工作内容很简单,把被拐女性的资料入档,想回家的就把她们送回家,不想回的就统一安排出路。
  又或者暂时充当心理师的职务,听她们说说被拐经历,引导她们能尽快走出阴影。
  阮语做的是后者的工作。
  她以为倾诉是对受害女性的二次伤害,基本不会有人过来找她。
  可她猜错了,排在她小房间前的队伍很长,她听到的故事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残忍。
  其中有一个大概三十岁的妇女把她的衣袖拉起来,上面全是针口和伤痕,一看就知道是用鞭子抽的。
  那些皮条客为了控制她们,通常用暴力恐吓她们,但那些不听话的,他们会选择更残忍的方法——注射毒品。
  她说自己十七岁就跟着所谓的恋人私奔到异国他乡,然而等着她的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和一个凶神恶煞的看管者。
  地下室有很多女孩,通通都住在一个只能容纳一张小床的格子间里,每个人脸上的死气沉沉,她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地狱。
  她想过要逃,但得到的只有毫无人性的暴打,那些野蛮的男人揪着她的头发,然后狠狠将她的脑袋撞上墙,再施以拳打脚踢,直到她们无法动弹。
  第一次接客的日子来得很快,她们精心装扮后送到楼上的房间。
  知道她性子烈,皮条客将赤身裸体的她铐在床上。
  然后,她看到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进房间。
  说到这里,女人崩溃大哭起来,眼眶早已酸痛的阮语连忙抱着她安慰,说都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我们会帮助你重新走回社会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宋毓瑶找她吃饭,顺道问她什么感受,她便说了这个女人的故事。
  她说:“她说自己患上了艾滋,但皮条客依然叫她接客。我当时在想,这些人如果没有被解救出来,是不是只有死了才是解脱。”
  宋毓瑶认真听完,摇摇头:“哪怕死了,体内的器官也会被全部摘除。你知道黑市里一个肾脏卖多少钱吗?”
  她摊开两只手掌:“十万起跳,而且是美金作为单位。甚至有些人连骸骨都会明码标价出售,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压榨与剥削。”
  阮语的胃下意识动了动,宋毓瑶看出了她的不妥,笑笑道:“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你继续跟着我做下去,你会看到更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丑恶。”
  当晚阮语回到西苑,周辞清还在应酬没有回来。
  她抱着枕头蜷缩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就是女人手臂上的伤痕,花季少女膨胀起来的肚皮,和因性病而溃烂的皮肤。
  简直要把她折磨疯。
  周辞清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听到开门声,阮语立刻跳下床,撞进他怀里哽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开门就有人投怀送抱,周辞清愣了愣,反手把门关上,打横将阮语抱到床上。
  “发生什么了?”他用身体压着她,亲亲她苍白的嘴唇,“怎么满头冷汗的?”
  阮语怎么敢说,抱着他的脖子抱怨:“今晚风好大,好像有鬼在叫一样,你又迟迟不回来,我睡不着……”
  周辞清当然不信,阮语的胆子有多大他清楚得很,怎么可能因为风声就吓到脸色苍白。
  就当她在撒娇好了。
  “睡不着那怎么办?”他隔着睡衣亲她柔软的酥胸,“做点睡前运动放松一下?”
  “不要……”
  刚才听完那些令人恐惧的拐卖经历,阮语下意识抗拒做这些事:“你抱着我睡好不好?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感受到她颤抖的手,知道她真的在害怕,周辞清没再说其他,脱掉外套和她一起躺上床,将她搂进臂弯里。
  “真像个小朋友,睡觉也要人陪。”
  他身上还有酒气,不算好闻,但阮语的心一下子就定下来,还能抱着他的腰撒娇:“我还能更小朋友呢。”
  “什么?”
  她掐着嗓子软糯道:“哥哥给我讲故事我才睡得着。”
  周辞清抬手捏她鼻子。
  这原本只是一句笑言,阮语也不是真的要让他讲故事,结果周辞清拿出手机问她:“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
  阮语也是一怔,大脑完全不受控,脱口而出:“嫦娥奔月可以吗?”
  拨动屏幕的手顿了顿,周辞清直接把手机扔床头柜,将脸贴在她的发顶,声线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日同时出现……”
  那晚阮语揪着他的衣襟昏昏沉沉入睡,夜半时分被恶梦惊醒,环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将她用力抱在怀中,安宁的睡眠才得以延续。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还在周辞清的怀里,他身上也还是昨晚的衬衫,睡容恬静,似乎做了个好梦。
  阳光不算刺眼,昏昏沉沉的她盯着周辞清好看的眉眼,鬼迷心窍一般吻上了他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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