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严把唠叨老妻轰走:“去去去,你回屋看电视去,让我们两下完这棋,再过来指点江山。”
耳边终于清净,周正这棋却下得慢且犹豫。
丁严知道他办事稳,从不操心这些,喝了口茶:“房子买了,其他事情就好办了,你也别听你师母唠叨,缘分这事,说来就来了,你还年轻着呢,不着急。”
周正“嗯”了一声,垂眼看着棋盘,一下下敲着棋子。
“怎么了?有心事?”
“前两天.......我接到个电话,是宛城那边打来的,问我要不要跳槽去私立高中。”
北泉市没有私立高中,但宛城有所省内最好的私立,名声极响,学生家长非富即贵,教师待遇出了名的高,竞争也激烈,一直在挖省内名校的名师。
“待遇开多少?”
“现在的三倍,默认校外可以补课。”
“那是不低了。”丁严算了算,课内课外一年也有好几十万的收入,“你年轻,以后发展空间还大,正是能为学校出大力的时候,这几年教学成绩又不错,开这个价也是正常。”
“你怎么想的?”
周正撑在棋盘上,眉不自觉皱着,语气似乎有点低落:“我今天回了消息,还是拒绝了,不考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那么点闷闷的难受。
丁严倒是舒坦了那么一口气,周正是他看重的得意门生,两人如今亦师亦友,他是真心想提携这孩子一把。再者自己还有几年就退下来,按周正的职称进度和能力,他这个副校长的位置,私心觉得适合周正接手。
“公立有公立的好,私立也有私立的难处,现在年轻人做事都浮躁,其实还是要沉稳些,踏实的人,在哪都亏待不了,想当年我不过也是个农校初中老师,现在不也走到这步了。”丁严感慨,“教了那么届学生,你算是跟我走得最近的,其他那些得意门生,出国的、赚钱的、当官的,逢年过节上门拜拜,我也看出来了,能静得下心来的,也没剩几个人。”
周正的沉稳,是他的性格使然。
“当初是因为老师您,我才想好了要教书的,大学毕业您也劝我回来,要是为了钱,大可不必回来。”周正摸了摸鼻子,“我自己对学校也有感情还是想留在这里,算是有始有终吧。”
“也挺值的,我花了两张火车票钱,从工厂里扒拉出个青年优秀老师,也算功德了。”丁严调侃,“你教的那些学生,感谢的人还得是我。”
周正也笑了。
丁严想起个事:“今年学校团委换届,你要不要打个申请?试一试?”
从团委工作往上提拔,级别升得比较快。
周正明白丁严的意思,他的兴趣在教书,对组织工作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丁严问他:“你既然决心要留在学校,以后想走什么路?名师还是管理?”
名师靠教学能力,管理靠手腕,丁严觉得周正悟性高,在学校两条路都适合。
“先教书吧。”周正对数学兴趣浓厚,还是想花点精力在专业上,“当了四年班主任,今年不想再带班,想再尝试点别的。”
“也好。”丁严拍拍他的肩膀,“你喜欢教书,那就多花点功夫在这上头,能付出总是没错的。”
周正下一年还任高三,这回年级安排教学工作,他真没接班主任的活,当了学校的数竞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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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店马上一周年庆,算下来这一年收入尚可,虽然没有赚得盆满钵满,但好歹足够开支,店里筹备着新的优惠活动,如今店里配齐了人,不需要林霜每天十几个小时守在店里忙,店里生意按部就班做着,新鲜感一过去,她又有些懈怠下来。
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旦松懈下来,就很容易变成一条咸鱼,内心空虚,无所事事。
回北泉也有一年多了,加上不再是二十出头的青春逼人,林霜觉得自己的心境还是有所变化,比如她格外重视维护自己的外貌,去美容院和美发店的频率增加,也开始规律的运动和跳舞,维持自己身体的活力。
她出门一趟,去探望林海,又在宛城逗留了几天,回北泉之后,跟行长公子分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腻味了,对男人失去了好奇心和探索欲。
付敏打电话过来,说是漆杉过生日,全家人找个地方吃饭。
林霜根本不记得这个小弟弟的生日,甚至努力回忆才能想起他的年龄,模糊记得是夏天,她穿着短袖去医院,走在住院部的路上出了一身汗,进了病房感觉才到凉意,然而听见一片婴儿哇哇的哭声。
漆灵脸圆圆的,腮上两个红团子,个子还没抽条,有点肉墩墩的,不算胖,但特别能吃,一看就是个胃口很好、身体结实的小学生。
林霜到的时候,付敏正在给小儿子擦额头上的热汗,漆雄顾着给大儿子挟菜。
这个重组家庭能明显能看出家庭分工,漆雄性格绵软,主要安抚漆灵,付敏偏向亲生儿子,主要顾着漆杉。
很难找出完全融洽的重组家庭,漆灵处于叛逆期,人见了都烦,也把付敏气得够呛,付敏索性什么都不管,眼不见为净,漆雄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先顾着大儿子。
吃饭的气氛倒还融洽,林霜顺路在玩具店还买了个小礼物,大家一起吃了生日蛋糕,漆杉戴着生日帽切蛋糕,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大块,也给每个人鼻尖都抹了点奶油,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漆雄招来服务员,把手机递过去:“来来来,今天是漆杉十一岁的生日,我们全家合个影。”
付敏拉着林霜,漆雄拉着漆灵,中间站着漆杉,拍了个全家福。
好像是第一张全家福。
吃完饭,林霜要回奶茶店,漆雄拍着漆灵的肩膀:“正好,你们俩都去北泉高中,一块打车过去吧。”
漆灵今年念高三,不过高三没有正式开学,今天又是周末,学校空荡荡的。
付敏解释:“报了个补习班,就在学校附近,已经上了两周的课。”
漆灵成绩的确不好,上回漆雄还问林霜给漆灵补课的事情,补课费不算高,一个小时150,一天两科,四个小时,但这个价格对于付敏和漆雄,真是有点咬牙吃力了。
想起这事,漆雄转向林霜:“周老师人挺好的,漆灵补课这事,我打过电话给他,他虽然不补课,还给了点参考意见,推荐了几个老师。”
“叔叔和他有联系?”林霜问。
“那倒没有,毕竟不太熟,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周老师。”漆雄道,“可惜周老师今年不带班了,不过漆灵要是能分在他任教的班上,多少也能照顾一些.........”
要是关系好点,没准还能替漆灵换个班什么的,照顾一下。
林霜没说话。
以前她还和周正生了一场气,嫌他多管闲事不知分寸,还好后来周正一直没越界。后来她跟周正在一起,付敏那边一直不知道这个事情。
出租车到了,林霜跟漆灵招手:“一起走吧。”
漆雄把满脸不情愿的漆灵推进车里:“快去快去,别耽误了下午上课。”
两个人坐在后座,中间隔着空座,漆灵紧挨着车门,扭头看窗外,林霜低头看手机。
出租车停在奶茶店对面马路边,两人下车,在路口等着红绿灯过马路,都不约而同.........掏出了烟。
林霜不在付敏面前抽烟,漆灵抽烟估计也是瞒着家里。
她扭头看漆灵,拿烟姿势青涩又别扭,像只抽烟的猴子,青瓜蛋子一个。
“还挺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抽起烟来了。”她嘲笑,“小心我告诉你爸,打断你的腿。”
“你算什么人?我要你管?你不也在抽。”漆灵瓮声翁气怼她,眼睛盯着面前的斑马线。
“我是成年人,花自己的钱买烟抽,光明正大,理所应当,你呢?”
“都高三了,嫌日子不如意,那就好好念书,上大学滚蛋啊,走得远远的别回来。”林霜语气嘲讽,“成绩这么差,脾气又烂,花家长的血汗钱过潇洒日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漆灵听她冷嘲热讽,眼里的怒气腾的一下烧起来,恶狠狠盯着她,把烟摔在脚底下,重重踩了一脚,扭头就走。
“过来。”林霜脾气也上来,冷声喊住他,“把烟扔进垃圾桶再走,别丢人。”
漆灵加快脚步,闷头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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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转了几万块钱给付敏。
付敏注意到手机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忙完店里的事情又忙家务,时间不算早,她打了个电话给林霜。
“睡了没?”
“没呢?”
“好好的怎么转钱给我?”付敏皱眉。
林霜淡声道:“去年你塞给我的那几万块钱,我存着一直没花,我又不缺钱,还是还给你。”
“我不要。”付敏语气生硬,“那是我给你的钱,你留着。”
“你年纪大了,精力哪里有年轻时候那么好,还要养家养漆杉,以后他读书结婚都要花钱,还有漆灵,你真能不管?现在上个补习班也要不少钱了,我也不是补贴你,本来就是你给我的。”
“这钱,漆叔叔不知道吧,是不是你攒的私房钱?”
“漆杉还小,等以后再说吧。漆灵我不管,他还有亲妈,他爸爱怎么管怎么管。”付敏道,“他有钱私下补贴漆灵,我也为你攒点嫁妆。”
林霜笑了。
夫妻两人心里都有小九九。
“那就先存你那里吧,等我结婚了你再拿出来,我奶茶店收入不错,赚的也不少了。”
挂电话之前,付敏喊了她一声:“霜霜。”
“嗯。”
“早点休息,别熬夜。”
“知道了,你也别太辛苦,早点睡吧。”
“霜霜.......”付敏语气顿了顿,“你还不愿意叫我一声妈妈吗?”
自从漆杉出生,林霜就不太当面喊付敏,大学加工作几年,没怎么见面,母女关系更是冷淡,也就林霜回北泉后,关系才一点点缓和起来。
林霜握着电话,一时没说话,过了会:“等我想喊的时候吧。”
电话挂断,林霜玩起了游戏,玩到手机发烫,才撇下手机,去浴室洗澡。
家里的浴室还是老式格局,林霜只换了花洒和马桶,洗澡间用一块浴帘隔着,地上的瓷砖一直没换,很多地方都磨花了,沾了水总是有些滑溜。
她很不想多事增加清扫工作,连防滑垫和地毯都懒得买,一直凑合用到现在。
拧开花洒,水温稍稍有点汤,水汽蒸腾,很快在浴室弥起浓厚氤氲,水珠从湿漉漉的长发往下淌,漫过清晰无暇的五官,和洁白滑腻的胴体,在地上砸落汇集成水流,汩汩溜走。
有时候就是那么凑巧,不早不晚,根本不应该发生,或是应该发生得更早,偏偏在一个奇妙的时间节点出事。
她湿漉漉踩在淋浴间,出水芙蓉的面庞被热气熏得嫣红,伸手去抓搁在浴帘外的浴巾,心不在焉踮脚迈了一步。
“啪嗒!”脚下一滑,林霜杏眼瞪圆,下意识抓紧浴帘,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真的有听到自己身体磕在坚硬地面的咯哒刺响。
而后是猛然传入的锐痛。
她真的忍不住飚了无数句脏话。
第40章 我不尴尬
半夜两点,林霜忍着剧痛和泪花,在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看过她裸体的人之间纠结,给后者打了电话。
周正已经睡下,被电话铃声吵醒,看见来电显示那一瞬,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摁下通话键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清醒。
“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电话里的声音虚弱又烦躁,音量几乎耗尽,“我在浴室摔了一跤,要去趟医院。”
谢天谢地,最后浴帘缓了一下,她没摔到尾椎骨,痛过之后,至少还能站起来走路,只是整个人侧摔下去,落地时手臂撑了下,全部体重都压在了手上,肩膀有个地方剧痛到头晕目眩。
“马上来。”他迅速起身,抓起T恤出门,嗓音匆匆,“你别挂电话,等我过来。”
电话没挂,林霜在电话里沉默,周正也没多说话,通话里传来各种嘶嘶拉拉的声音,奔跑声或是通话切断的声音,她盯着通话时间一秒一秒跳动,在耐心耗尽、眼睛酸涩哭出之前,他终于说话:“霜霜,你能开门吗?我在门外。”
林霜裹着浴巾去开门,周正站在她面前,胸膛起伏,呼吸略急。
屋里灯火通明,显然这个时间她还没入睡,沉默站在他面前,像个落水的女鬼,湿发凌乱黏在脸颊,半干半湿的浴巾松垮圈在身上,面色苍白,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着痛意,身体是佝偻的,缩着光溜溜的肩膀。
“摔伤了肩膀,我这边动弹不了。”她不知道是面无表情,还是表情已经麻木,往后退一步,让他进来,“你过来帮我。”
虽然两人有过那么一段亲密关系,但这是周正第一次踏入林霜家。
周正没细看,跟着进去,只觉得屋子里很香,林霜捧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唇色枯槁,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指使他:“内衣在右边第二个抽屉,裙子挂在左边衣柜,帮我找条系带的裙子。”
她实在痛,要找个人帮她穿衣服出门。
睡都睡过了,谁还介意被看光,林霜直接摘了浴巾,周正睫毛扇了扇,神情泰然,转身在衣柜给她找衣服。
“不要这个,穿起来麻烦,左边有隐形内衣,直接贴的那种。”这会胳膊都抬不起来,半边身体从上到下都是痛,林霜觉得自己脑子都摔不清醒了,憋不住的语气烦躁,抿唇,“你磨蹭什么,快点,又不是没见过没摸过。”
她整个人光溜溜站在他面前,散发着股惨痛又娇弱的气息。
周正沉默不语,加快手上动作,一件件替她套上衣服,这才有功夫仔细看看,一侧肩膀略有些肿起,脸腮淤青一块,膝盖和手臂都有大片青紫,小心问她:“身上也磕到了?除了肩膀,还有哪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