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揉着她的手腕,挑眉,目光隐隐绰绰:“我不愿意呢?”
林霜抿抿红唇:“又是男人的虚荣心吗?不喜欢借钱?”
“大概吧。”他诚实道,“以前念书的时候,没钱交学费,去我二叔家借过,印象挺深的。”
“叔叔阿姨.......去世之后,爷爷奶奶照顾你吗?你靠什么生活?”林霜问他。
周正点头:“对。村里有孤儿补贴,一个月400块钱,还有我爷爷奶奶也有点补助,以前还种了点地,乡镇学校花不了多少钱,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我爷爷生病去世,住院开销大,我又到市里念高中,有两年家里挺拮据的。”
一个月400块的补贴.........她那时一双鞋都不止这么点钱,可以想象‘拮据’的地步。
他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显露半分卑怯酸涩的情绪。
林霜温柔摸摸他的脸颊。
在这种生长环境下,他怎么长得这么好呢?笔直向上,一点弯路都没有走。
周正搂住了她的纤腰,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今年过年打算怎么过?”周正问她,“我有十天假期。”
“在家歇几天吧,剩下时间去奶茶店.......跟去年一样过。”
付敏有来过电话问她过年的打算,她没什么想法,还是想自己呆着。
“那我们两一起过吧,一天也别分开。”
“一天也别分开?”她嫣然甜笑,“你对我的需求有这么大吗?”
“你觉得呢。”他也开起了玩笑,亲亲她的脸颊。
“忙了那么久,难得寒假,不回家陪奶奶吗?她等着你回去吧。”
“春节回去陪奶奶吃几顿饭吧。小雪和小丰都在家,能陪陪她,过年村子里也热闹,亲戚说话的人都多。”周正解释,“我留在家里,丁校长推荐给我一个活,帮一家出版社编一套数学练习册,报酬还不错。我自己也接了点私活,要花点时间。”
好不容易放了个长假,多赚点钱也挺好的,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林霜能理解。
“拿到报酬,买家具的钱就够了。”他看着她,坦诚道,“就是没办法养你........”
她也笑了:“何必要你养,我奶茶店赚的可比你多,花自己的钱多爽快,不然以后分手.........唔.........”
周正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林霜挑眉,用嘴咬他的手心。
两个人滚到一块去了。
接吻就好,做爱就好,别的事情,就不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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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两个人一块过年,那就要添点储备粮,周正也打算买点年货送回老家。
“去市场逛逛?”周正问她。
有了车,出门买东西就方便,周正打算顺便去菜市场和年货市场转转。
“我要穿什么去菜市场?”林霜哇哦了一声,有点雀跃“我好像没逛过这种地方,会没有和菜市场气质不符?”
“那我自己去,你留在家里?”
林霜不高兴,拗着下巴,叉腰质问他:“怎么?那地儿我不能去?”
周正摸摸鼻尖:“别穿太贵,那些皮草羊绒大衣就别穿了,高跟鞋也不要,人挤来挤去的,万一蹭脏了就不好,普通、宽松舒适点就可以了。”
林霜去房间换了身休闲装,高马尾,棒球服,铅笔裤,马丁靴,嘴巴搽得紫红,整一个飒爽酷girl:“走吧。”
周正有点走不动路了:“这衣服........为什么敞开穿,还露着腰?大冬天不冷吗?”
“好看,不冷。”林霜深谙美丽冻人的秘诀。
“换一件。”他皱眉,一截纤细雪白的腰摆在眼前,令人浮想联翩。
林霜秀眉挑得高高的,抱着手:“不用换。”
“不行,要换。”周正言简意赅,“这样出门不合适。”
狗男人,居然仗着她的宠爱命令她。恃宠而骄!
今天天气还算暖和,林霜觉得这个穿搭没问题,至少不会太冷,瞟了周正一眼,忍不住.......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手还没伸出来呢,周正挑眉,一掌包裹住她的拳头,推搡着她往房间去。
“啊——”屁股被揍了下,林霜奓毛,“你混蛋!胆子大了啊!”
不良少女·霜被周老师关上门再教育。
半个小时后,林霜满脸通红,冷哼一声,换了件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出门。
菜市场果然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走不动路,虽然气味不够清新自然,但入眼的货品琳琅满目,生机勃勃又充满烟火气。
他们两人在家吃不了多少东西,大多数都是送到乡下去了,周正买了牛羊肉、排骨、鱼虾、两箱水果,零食点心,往后备箱塞了一趟又一趟。
“还要买什么?”
周正想了想:“买两件衣服给奶奶。”
附近商业街就有卖中老年装的,周正挑了个羽绒服和羽绒背心,一套保暖内衣。
“奶奶的衣服都你买的?”
“对,但其实我买的也少,买回去的衣服她嫌贵,一直放着不肯穿。”周正解释,“村里有个老裁缝,老人家都喜欢做衣服,觉得便宜又合身,有时候去裁缝那里看看,奶奶夏天的衣服都是裁缝做的。”
“还.......挺复古的。”林霜笑了笑。
东西买完,打道回府,第二天周正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和顺仔回了趟荷塘村,吃过饭,下午又回了市里。
年节氛围浓厚,大家都吃吃逛逛,各种看电影聚会聊天,他倒是把吃喝玩乐都推了,关起了门,一头埋进了书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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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日,奶茶店歇业,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林霜去喷泉广场逛逛年终大折扣,周正在家工作,顺便准备年夜饭。
她拎了个小蛋糕回来,看见周正在厨房一边切菜,一边开着免提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挂断,林霜环住他的腰:“晚上吃什么?”
“油焖大虾,清蒸鱼,竹荪鸡汤,土豆牛腩,炒时蔬,够了吗?”
“太多了,我们两个人吃不完。”林霜拖长音调。
“那你多吃点。”
“刚才你奶奶给你打电话?”
“她问问我晚上吃什么。今天晚上在二叔家吃年夜饭,下午就开始准备了,村里也挺热闹的,晚上还有人放烟花。”
“真不回去吗?去年除夕你就没回自己家。”林霜扭头看他。“今年又不回去,不想家吗?”
周正瞟了她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淡声道:“每年逢年过节都是在我二叔家过的,那是我二叔家,不是我自己家.......吃完饭,热闹过,我也回去了。”
他不是周雪和周丰,没有机会在父母身边撒娇、拌嘴,讨压岁钱,笑嘻嘻窝在一起看春晚。
林霜从这话里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胸口闷闷的,把脸埋在他背后。
“那我呢?”她含含糊糊问他。
周正没回话,微微侧身,亲昵吻了吻她的额头。
林霜心头像湖水一样荡漾开来,连体婴一样贴着他:“要不要帮忙?我陪你。”
“会洗菜吗?”他柔声问。
“当然。”
林霜挽袖子,摆出嫩白十指。
窄小的厨房放起了热闹的音乐,两人并排站着,挨得很近,手上忙碌着油盐酱醋,这景象仿佛不真实,他们身上明明没有烟火气息——她穿着精致的衣裙,他身上是白衬衫和羊绒毛衣,两人像要出去赴约,更像是电影里的做戏——可城市灯火倒影在玻璃窗上,接二连三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灶上的锅盖被热气顶得哒哒作响,他掀开锅盖,舀起了一口汤,尝了尝,又递到她嘴边,两人不约而同笑了笑,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一切似乎栩栩如生,是千家万户中一盏晕黄的灯。
大年初一,周正回村里去拜年,问林霜:“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住一个晚上就回来。”
她这天没有拜年活动,打算在家里躺平玩手机,付敏跟着漆雄去夫家应酬,还不到林霜上门的时候。
说好了两个人过年不分开,林霜想了想,过两天去付敏家,也有用得上周正的时候,不如一起体会下普通人的喜乐和烦恼,省得两边的亲戚又胡思乱想,点头:“可以。”
两人没让顺仔来接,是开着车回去。
这是周正第一次开车回村里,车子缓缓驶进村头,沿路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路上打招呼聊天走动的人不少,个个都扭头打量这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和车里的人,两人在车内对视一眼,林霜居然诡异的看出周正有些局促,脸上神色干巴巴的,不知道应该端出什么表情。
“怎么了?”
“好像......回到了我当年高考出成绩........村干部敲锣打鼓给我送喜讯,拎着我从村头到村尾转了圈,全村人盯着我看........”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你的高考成绩?”林霜挑眉。
上回林霜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见过村里人。
“还有这辆车。”周正攥紧方向盘。
“也不是什么豪车,至于吗?”林霜不以为然。
“漂亮女朋友,加上女朋友的车,那就很至于。”周正抹了抹脸,缓缓吐了口气,“准备好了吗?前头那位是我本家的叔公,我要摇下车窗打个招呼,等会可能打招呼的人不少。”
“........调头还来得及吗........”
林霜有点后悔跟着他过来。
乡下比不得市区,人情味浓,八竿子都是远亲,寒暄起来没完没了。
这招呼一路从村头寒暄到家门口,两人脸都要笑僵了,周正奶奶早早在等,看见林霜,也是喜上加喜。
周二叔一家在屋里看电视,听见外头的动静,看见林霜和周正,笑呵呵的在门前撒了一串鞭炮,把左右邻居都惹出来拜了个年。
林霜扯着周正的袖子,有点不理解。
“迎客的。”周正解释,“只要有客人上门,都要放鞭炮。”
好叭,乡下风俗挺多的。
见面第一句话当然是拜年,周雪和周正都在林霜面前露了个脸,贺了个新年,二叔二婶热情招待:“来来来,到屋里来坐。”
二叔家客厅里摆着茶具,满桌的零食水果,旁边还搁着张麻将桌,沙发上散着副扑克牌,奶奶和二婶一早在电视旁剥花生瓜子,一碟又一碟,在林霜面前溜了个遍。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林霜来,大家还算客气,没拉着林霜多聊,这回借着新年的气氛,把林霜纳入了半个自家人行列。
周正坐了会,把林霜带回了自己家——家里大门也敞着。
“你等我会,我先上个香。”
他的脚步顿了下,推开右边一间房门,林霜看了眼,里面放着些杂物,正中一张供桌上,摆着灵位和黑白照片,香炉里烧着白蜡烛和线香。
周正也抽了几根香,引燃插进了香炉里。
林霜站在大厅里等他,桌上的坚果零食摆得满满当当,但就是冷清清的,丝毫没有隔壁二叔家的人气。
她思忖,桌上这么多零食,未必是为了自家人解馋打发时间,毕竟周正奶奶两头过生活,周正又不住家——大概是一种门户的观念,家里尚有人在,理当开门招待客人。
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更是空旷冷清,两人脚步声回荡在屋里,周正打开房间的门,拉开窗帘,阳光完完全全照进来,林霜才觉得感觉好些。
她轻轻呼了口气。
“感觉还好吗?”他问她,“今天村里人有点多。”
周正能感觉到她的一点紧张和沉默,他能习惯的某些场景,对她而言可能是种挑战。
“挺热闹的,气氛挺好。”
“热闹还没开始呢.......”周正蹙眉,低头看了眼时间,“吉时快到了,村里的拜年马上开始了。”
林霜:【????吉时?什么古老传统???】
大概也类似于挨家挨户的串门,老一辈镇守家宅,年轻辈分和小孩子们一家家敲门拜年,寒暄两句,喝两口茶水,小孩子们领个五块十块的拜年红包,抓一把零食瓜子塞进兜里,出门换下一家吃吃喝喝。
林霜眼瞅着三五成群的人进门,一波来了,一波又去,坦坦荡荡摆出了奶茶店老板娘的架势,笑容甜腻,在周正身边充当花瓶。
顺仔来得早,看见林霜哎哟了声,喊了声姐,手头发痒:“霜姐,搓麻将不?村里那群人玩得太野了,把我一脚踹下来,咱们开个桌呗,一起玩一把。”
林霜麻将也打得好。
初来乍到,其他事也不太好做,这天的拜年活动就演变成了麻将竞技赛,人手不够,二叔二婶和周丰周雪都轮着上桌。
周雪这回对林霜的态度倒好了挺多,虽然是一声不吭,但眉眼显然柔顺挺多。
周正不打麻将,却摆了个凳子在林霜身边坐下,大家一见这阵仗,齐齐反对:“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在这守着,有你在这麻将没法玩。”
“我不说话。”周正挑眉,“看一眼都不行?”
“不行,你看着我心虚。”顺仔一边砌牌,一边轰他,“你去楼下做饭去,别想搞事情。”
周正含笑摸摸鼻尖。
“为什么?”林霜不解。
“他算牌,还算胡牌,把把都胡。”大家异口同声,“全村没人跟他玩扑克麻将,全都赢不过!”
“正哥十年前就上了村榜黑名单。”周丰幽幽道,“他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
怪不得,一代数学状元最后只能沦落到拿麻将和小孩子玩多米诺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