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接过本子,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不过是两人平常斗嘴的趣话,又或者相互倾述生活的烦恼,分享生活的快乐,真的没有任何过分的言语。
“那行,这件事情我内部消化吧!”老黄说了一句,拿着本子走了,教导主任留了一下,讨论新高一的入学方案。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老黄一直在想如何内部消化这个问题。
事情是姚灿提出来的,虽然对于她这种行为,老黄也觉得过分了些,高考又不是竞争模式,大家各凭本事,他真想不通,这个姚灿凭什么要打压李晚晴,难道她和李晚晴有仇?难道是她喜欢宋亦波?还是另有原因,心有怀疑的老黄决定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再另做打算。
几天后,从郝阿霞的口中,老黄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姚灿是被开除的朱朋飞的舅舅家的妹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班里很少有人直到这层关系,但作为一直喜欢朱朋飞的郝阿霞却是清清楚楚。
有些爱情表达的方式,就是很奇怪的,就比如郝阿霞,明明喜欢朱朋飞,却总是和他打得不亦乐乎。
而那一次,两个人打得最凶的那一次,就是宋亦波将李晚晴拉入怀里的一次。
事情渐渐清晰起来,原来姚灿是要为朱朋飞被开除的事情报仇,但说到底,这件事情也和李晚晴没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才惹了一身的事情,难不成还要李晚晴负责?
事情越来越复杂,老黄觉得身为班主任有必要将它调查清楚,不然姚灿咽不下这口气,势必还是要闹的。
老黄将姚灿叫到了办公室,低声问了很多朱朋飞的事情,想渐渐打开她的心结,说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姚灿毕竟也是个十六岁的女孩,从开始的愤恨到后来也渐渐哭出了声。
原来,当初朱朋飞的腿断并不是摔的,而是有人故意弄他的,姚灿只知道,是社会上的人,朱朋飞被吓怕了,压根不敢和家里人说,只给这个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说,而且据说这些人还下了套子,让朱朋飞染上了赌瘾,从开始的赚钱到后来的债台高筑,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听着这样的事情,老黄一脸惊讶,低声问:“就不报警吗?”
“报警有什么用,”姚灿低声道:“朋飞哥写下的字条,白底黑字,他根本没法说理!”
“但是——”老黄顿了顿,眉间蹙起一道皱纹:“这件事情和晚晴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说和晚晴有关系,我是说,和那个人有关系!”姚灿咬牙切齿。
“你是说,宋亦波?”老黄低声问了一句。
姚灿沉默应允。
“不可能的,宋亦波虽然胡闹了点,但也不至于和黑社会扯上关系!”老黄否认道。
姚灿却心头坚定。
“那次黑社会带着朋飞哥来我们班,最后就是宋亦波搞定的,而且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还叫他宋哥,他不是黑社会是什么!这么多年,我朋飞哥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他从高一就喜欢李晚晴,每天往他桌洞里放花,可那李晚晴呢,正眼都不看我哥一眼,而且就从那宋亦波来了之后,他俩眉目传情的,当我哥是空气!”
听着姚灿愤慨的控诉,老黄不由觉得好笑。
对于成年人来说,爱情尚是没有先来后到的,更别提这些血气的年轻人了。
“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老黄轻声说了一句。
姚灿紧咬着下唇,怒看着老黄道:“那我哥岂不是很委屈!”
老黄本想说一句“他委屈是他自找的”,但见姚灿一脸的不可理解,便将这话咽了下去,顿了十几秒,语重心长道:“姚灿,你们马上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你告他们俩早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我不近人情?”姚灿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抹了一把傲娇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告的,你们不管,我就去找教育局,我看管不管!”
老黄没想到这个丫头如此倔强,忙安慰道:“行,我管,但你总得给我时间调查清楚吧!”
“不用调查,当初害我朋飞哥断腿,让他被开除的人,绝对是宋亦波!”
姚灿话音还未落,只听哐当一声脆响。
李晚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正好将姚灿的最后一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手里拿着的数学老师让送的教具掉在了地上。
*
消失了近两个月的宋亦波终于再次和李晚晴来到了学校的屋顶。
中午的休息时间,校园里没有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两个孩子在屋顶争吵。
“是你害的朱朋飞被开除?”李晚晴凤眼微怔,横眉问道:“为什么啊,我不懂!”
宋亦波点了一根烟,慢慢放在唇间,低声道:“那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他看见了,那个朱朋飞想要强吻自己的大雪的夜晚,怪不得李晚晴一直觉得有人在身后。
宋亦波见证了她被朱朋飞差点侵犯的全过程,但即便如此,这样的惩罚对朱朋飞也未免过了头。
“我还是感觉,这件事情你做的太绝!且不说被别人知道后,会有人追究,就算是我,也不敢相信,那个想出这么多点子,非要将一个人逼入绝境的人,是你!”
听李晚晴这样说,宋亦波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李晚晴的眼睛,低声道:“小晚,我可以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也会对伤害我的人没有丝毫的情面!”
李晚晴一激灵,突然被他这句话吓到了。
。
第二十九章
李晚晴几乎是要哭了。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一直待自己温柔若水的人吗?如果姚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宋亦波绝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李晚晴觉得,自己还是嫩了一点。
她转身,不想再和宋亦波说一句,可还没反应过来,宋亦波便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土坷垃味道,熟悉的人,为什么李晚晴却觉得陌生无比,只有那个熟悉的吻,在李晚晴的唇上依然细腻,他软语呢喃:“小晚,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我承认当时我气坏了,以后不会了!”
李晚晴的心情复杂的很,虽然换做是自己,心里也恨不得将朱朋飞碎尸万段,但现如今宋亦波帮她做了,她心里也不好受,倒像是心里装着两个家打架的小人,一个叫天使,一个叫恶魔。
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如吕校长说的那么简单,姚灿找了关系,直接将本子送到了教育局的监管部门,甚至还牵扯道吕宗明私自给宋亦波办借读的问题。
其实,这件事情吕宗明也会奇怪,一个学生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他给老同学葛云英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这件事情,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葛云英让丈夫去查,果然查出来是田太乙在捣鬼。
在利益面前,人性暴露无余。
吕宗明被迫就正面解决这个问题,将李晚晴的父母和宋亦波的父母统统叫到了学校。
起初为了避免尴尬,两家的父母是分开的,由教导主任负责接待李强和谢舒,至于宋弘方和葛云英则由自己亲自接待,毕竟这里面还涉及借读的事情。
吕宗明低声道:“你们也不要急,小波这个事情,我可以扛的,最起码让孩子高考没问题!”
宋弘方忙接过话道:“宗明,这个事情是我老宋的错误,让你也跟着犯错误,亦波现在就退学,不让他高考了,你这个老同学也是个脑子是个裹脚级别的,都要出国的人了,还高考什么!现在弄出这样的事情,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葛云英也不过是弥补当初自己没有高考的遗憾,但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又想到因为自己的判断让宋亦波认识了李晚晴,惹出那么多的事情,不由也说道:“是啊,宗明,小波他不考了,我这就给他办手续!”
吕宗明脸上堆笑道:“现在不仅仅是亦波的问题,还是李晚晴,如果深究,她也有可能面临处分!”
“不能给她处分!”
一直沉默的宋亦波突然开口道,径直走到父母面前,低声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花多少钱,一定要让李晚晴如愿考上大学,如果不能,那宋家以后所有的生意,我都不会接手,我也会让你们看到,宋氏集团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覆灭的!”
“小兔崽子你!”宋弘方说了一句,上前就要打他,却被吕宗明一把拉住道:“不能在我这里打我的学生!”
葛云英没有说话,她知道凭借宋家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到宋亦波说的事情,但她的心里,对李晚晴这个姑娘的印象实在是不好,顿了顿,她开口道:“小波,只要你乖乖的出国,和这个李晚晴暂时断了联系,你的要求我和你爸可以做到!”
宋亦波眉眼轻动,隔着玻璃,看向教务处里一直低头不语的李晚晴,很是心疼,他转过眼神,看向母亲,低声说了一个“好”字。
那之后的一个月,宋弘方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田太乙的原谅,而葛云英也约了田小野,说宋亦波愿意和她一起出国。
几日后,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情话本子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宋亦波的借读资格被取消了,自然也不能在十七班留下去,而宋家和吕宗明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保住了李晚晴。
没有处分,没有警告,没有任何。
她可以像往常一样,安心考大学,只是,她的座位前面,再也不见了宋亦波。
其实双方家长被请到学校的当天,特别是葛云英再次见到李晚晴的时候,她的内心掀起了一阵小波澜,上次见她还是在灯火昏暗的三味鲜,眉眼模样都看得不真细,可这一次是大白天,女孩跟着父母的身后,怯弱的如同一只将要被逮捕的小兽,那一刻,葛云英突然心头一动。
这个表情,这个神态,甚至她周身的气质……
葛云英和丈夫宋弘方对了对眼,低声道:“你觉得,这个丫头和安安像不像?”
安安,原名莲安,是葛云英年轻时候最好的朋友,当年,葛云英模样出众,宋弘方只是备胎,她的正牌男友是安城当时最辉煌的房地产公司余氏集团的独生子余天业,可就在两人谈婚论嫁的时候,莲安的出现让余天业宁愿背着渣男的骂名,也毅然抛弃了葛云英,和莲安成了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余氏集团臭名在外,一下就倒了,而宋弘方见缝插针,不仅做起了事业,而且抱得美人归,当然红颜薄命,莲安在生下女儿余承欢后不久便死了,余天业伤心过度,没有再娶,安心做事业,成了和宋氏、田氏的安城房地产三足鼎立……
尘封的往事回到眼前,葛云英心头依然愤恨不安。
她真的想不到,时隔了快二十年,竟然有个和莲安颇为相似的女人,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就像当初自己和莲安一样,命运开始纠缠。
*
李晚晴再次见到宋亦波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某个酒吧门口。
拉着她来的,自然是也经常出没这种场合的苏小暖。
县城的小酒吧,是无法和大城市相比拟的,装修、音响都很low,就算是周末的晚上,来这里的人也不过是这些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社会浪荡青年,美其名曰寻找艳遇,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无处释放的荷尔蒙。
宋亦波就是其中少有的来了之后只喝酒的人。
每一次,他都会坐在舞池最后面的豪华包厢里,手里举着最昂贵的红酒,耳边是动地震天的音乐,细细的眼神勾起,颇有种于乱世中遗世独立的味道。
长久不见,李晚晴心头一惊。
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皮衣,漂了栗黄色头发的青年,真的是宋亦波吗?
她缓缓上前,竟被几个人给拦住了。
苏小暖几乎是凭一己之泼妇之力将几个人给制服的,她拉着微微有些错神的李晚晴,指着角落的宋亦波厉声问道:“宋亦波,你到底什么意思?晚晴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她?”
那一片刻,宋亦波感觉到心底有碎裂的声音。
小晚,他的小晚,就这样站在一堆殷红艳艳中间,显得那样清丽脱俗。
“你是不要我了吗?”李晚晴开口杀。
宋亦波的心突然如同刀剜一般,停了片刻,低声对四周的手下道:“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葛女士让我们照顾好您啊!”其中一个人说。
“让你们走,就走!我妈那边我会告诉她的!”宋亦波眉间蹙着,吼了一句。
几个人对了对眼,还是走了,同时带走了苏小暖。
嘈杂的音乐里,宋亦波上前一把将李晚晴抱紧,吻如同暴风雨一般铺天盖地袭来,嘴角呢喃着:“小晚,小晚,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迤逦的酒吧卧房里,霓彩灯光昏暗,淡紫色的长幔从上垂下,温柔散在床脚。
李晚晴从来不知道,看上去瘦弱的宋亦波,竟有如此精壮的胸肌和坚实的腿。
他的吻温暖舒适,每一下都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生出淡红色的花来。
和一个男人,虽然是极其熟悉的男人,赤裸相对,的确是需要一丝勇气的,但似乎李晚晴早已做好了准备,时刻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
女孩?女人?李晚晴终于搞清了其中的细节问题。
宋亦波如同低沉的猛兽,克制却也毛手毛脚,几次下来,李晚晴终于滚下泪来。
“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这是宋亦波从未见过的李晚晴,温暖柔情,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祈求猎人的宽恕。
宋亦波手指放在李晚晴的唇上摸了摸,无比心疼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小晚,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是我去了美国,我的心也永远留在国内你在的地方!”
说到离别,李晚晴再也控制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宋亦波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抿起唇角,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我爱你”。
就这样囫囵过了一夜,两人早上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透过窗户射进屋子里,一室凌乱中,李晚晴望着睡着的宋亦波。
多年之后,这个场景一直停留在李晚晴的记忆深处。
尽管宋亦波说了一万遍他们的未来,李晚晴的心头依然纠结的如同藤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