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那辆失控的玛莎拉轮子还在转着。
车子周围围着一堆人,有几个拿着手机在拍。
李晚晴缓缓上前,才发现躺在车底的自己,一脸的血。
她惊叫了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却被一个怀紧紧抱住。
转头迎上的是宋亦波五光十色的眼睛。
惊吓瞬间升级。
宋亦波却抿唇笑着:“小晚,真好,我们又在一起了!”
李晚晴又急又气。
见过化蝶的,没见过这样的。
就在她想要挣脱宋亦波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判官?无常?
李晚晴的大脑迅速转着。
果然那人是带他们走的。
李晚晴挣扎着,绝望着,但似乎作用不大。
那人将两人带到一阴暗处,指了指前面的路。
大雾弥漫,水汽氤氲,一个老人坐在桥头,眼前是一口煮沸的汤。
原来,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都是真的,真的有孟婆。
一股神奇的力量推动着两人向前。
眼前的孟婆是慈祥的,眼前的汤是浓郁的。
“我不想喝!”宋亦波和李晚晴异口同声。
孟婆定睛看向二人,低低笑道:“八泪为引,爱恨全消,饮之,忘之。”
“爱可以忘,负我之人,怎么可以忘记?”李晚晴咬唇道。
孟婆摇头浅笑:“恨之源头,恒爱有之,姑娘,你又何必执着?”
李晚晴低头不语。
沉默的宋亦波却突然说道:“是爱也好,是恨也好,只要是她,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能忘!”
“情痴情种,不过过眼云烟,于茫茫间,不过一尘埃。”
“即便是尘埃,灰飞了,也是在一起的……”
孟婆一怔,眼神望向奈何,喃喃道:“每隔几世,总有一些痴男怨女,如山伯英台之类,前面三生石上有面蜃境,可让你们看到前生。”
李晚晴和宋亦波对望了一眼。
“可以改变命运吗?”
“逆天而为,必有重报,轮回七世,不入人道!”
第三章
李晚晴读高三的那年,是2002年。
直到今天,她仍然很是疑惑,作为安城高中的学霸校花,她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不去计较那每天桌洞里摆满的情书的。
还有每天的一束鲜花,是她的同桌朱朋飞送的。
朱朋飞外号“阿飞”,一路从高一追李晚晴到高三。
那天是个周末,晴了好几天的初冬,清晨起来便漫天阴沉,稍时,有轻盈的初雪缓缓而落。
下雪的日子总是静谧的。
李晚晴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户看向窗外飘舞的雪花,少女的浪漫气息瞬间涌入心头。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季节,宛如上帝给人间的礼物,让所有的功利、欲望、焦躁霎时化为无形,特别是在这样租来的老院子里,晶莹的雪花落在青黑色的屋檐上,落错枝丫,青烟袅袅,很是烟火气息。
卧室外,休班的爸爸在修自行车,妈妈在厨房里做她最爱的贴饼子。
一切的一切,和谐而温馨,除了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别墅区,黑白灰高端的色调,端庄的雕檐俏角,向这些贫民区肆无忌惮炫耀自己的优越感。
李晚晴内心不悦,明明自己聪明又漂亮,可为什么自己的出身竟然如此普通,父亲是安城某机械厂普通的工薪阶层,母亲没有工作,靠给别人打零工度日,生活的中心便是李晚晴的衣食穿度,可就算是一家人再省吃俭用,永远也不可能像她的闺蜜苏小暖家一样,可以随意出入肯德基麦当劳,买得起虽和年龄不符但的确很显气质的兰蔻、lv之类。
作为独生女,李晚晴能够深刻体会到父母对她的爱意,也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赞许、期待等全天下所有家长都想看到的东西。
李晚晴轻叹一声,秀美而深邃的眼神落在那栋别墅的窗台上。
听母亲说,前几天别墅区新搬来的一家人,那搬家的阵仗可谓是空前所有,清一色的最高档家具,动用了二十几辆豪车,简直像婚礼现场,当然他们住的也是这片别墅区一直没有卖出去的楼王,一千多平的上下三层,家里能跑马的那种。
能跑马?李晚晴脑补了一下,很是好奇这家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一连几个星期,透过雾霭色的窗帘,她总能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影站在窗前。
那少年留着时下最流行的卡尺,面容青涩,身形消瘦,爱穿着一身白,如同凝白的雪一般,冷峻而不苟言笑,三分冷清,三分疏离。
他是谁?
李晚晴纤细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个问号。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周一的上午,她就再次见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
班主任老黄将一脸清冷的宋亦波带到班里,瞬间掀起了一阵小波动。
眼前的男孩长得实在太干净了,窄窄的眉眼,皙白的衣角,微微有些棱角的侧脸和扬起的唇角,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邪魅感。
李晚晴心头一动,眼前的这人不是窗帘后的少年,还是哪个?
“这是从外市转来的宋亦波同学,请他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大家欢迎!”一向不苟言笑的老黄第一次露出如此和蔼的笑容。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后,宋亦波的唇角动了动:“宋亦波,谢谢……”
老黄的眼神在宋亦波的脸上盯了十几秒,确定他不打算说下去了,便尴尬的带头又鼓了鼓掌。
当时的宋亦波肯定不会知道,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中间的李晚晴,眼前蒙起了一层雾。
熟悉而凛冽的感觉,像是沙尘暴一般,在她的心头肆意翻滚。
当然,那时的她也肯定不会知道,在那之后的若干年,她的人生竟和宋亦波有着那样多的交集,缠绵悱恻,痛彻心扉。
*
宋亦波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正好在李晚晴的身后。
从那一刻开始,李晚晴便浑身不自在起来,隐约总能感觉到身后宋亦波的呼吸声,时不时会闻到他身上特殊的味道。
明明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人,不知为什么,身上总有一种土坷垃的地气味道,清新浓厚,像是吃了很久的中药,被熏染了一般。
上课的时候,宋亦波很少发出声音,偶尔一次便会被李晚晴捕捉到,她也不回头,只是慢慢红了耳根,小小的心子猜想着,他日日看着自己的后背,会是怎样的感受。
而其实,李晚晴真的多想了,因为从第一堂课开始,宋亦波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偶尔的声响也是因为要换个姿势。
这是朱阿飞告诉她的。
他一脸娇憨的打趣着:“从没见过一个人,比我还能睡!我算是服了!”
李晚晴这才意识到“自作多情”,有一次装作捡笔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宋亦波睡出了天际。
细看,他皮肤很白,鼻梁□□,唇线分明,就连睫毛也是根根分明。
李晚晴心想:这张脸得亏是长在了他脸上,若是长在了哪个女孩子的脸上,她校花的地位指定不保。
想到这里,她打开小镜子,见两颊处一片绯红。
无意转头,却被直勾勾盯着她的阿飞吓了一跳。
李晚晴眉间蹙起,带着些微的生气道:“你,老是看我干嘛!”
阿飞的眼神在李晚晴和宋亦波的脸上扫了一扫,嘴角微微勾起,没有说话,但李晚晴看得出那种东西——
叫眼红!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李晚晴没想到,自己藏的很好的心思,竟然被阿飞给洞悉了。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宋亦波的。
李晚晴看了一眼窗外,天气预报说,今晚安城会迎来今年来的第一场大雪,此时此刻,天空一片灰暗阴沉,空气中也阴冷潮湿的很。
想着马上就要周末了,李晚晴突然心情不好起来。
*
按照惯例,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
虽然已经是高三了,但班主任老黄还是给了他们一些自由的时间,就比如这节课,除了像李晚晴这样极少数在认真复习的学生之外,很多人都已经心猿意马,想着即将到来的周末该怎么安排。
可就在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李晚晴左手边隔着一条走廊的郝阿霞突然和朱朋飞打了起来。
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郝阿霞突然朝着朱朋飞扔了语文书,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朱朋飞,你有什么了不起!”
彪悍的郝阿霞书扔的毫不顾忌,从李晚晴的马尾辫上径直飞过,还擦边球一般的扫了她一下。
一激灵,李晚晴便看见了朱朋飞猩红的眼睛。
几乎是同时,朱阿飞破口大骂:“郝阿霞,你就是个泼妇!还要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身边的郝阿霞不甘示弱,顺手拿起板凳朝着朱朋飞扔了过去。
就在李晚晴还一脸懵状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宋亦波的一声怒吼:“靠,有完没完!要打出去打!”
也就是在那一秒钟,李晚晴感觉胳膊被人拽了一把,整个人便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土坷垃味道扑面而来!
霹雳乓啷一阵响动,郝阿霞手里的那把凳子分毫不差的落在了李晚晴的座位上。
好险!
也不知道到底是两人在打架,还是郝阿霞故意要伤李晚晴。
李晚晴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委屈,鼻子一酸,嘴角动了动小声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得要动手吗?”
郝阿霞压根没有回应李晚晴,一副女汉子模样十足,倒是朱朋飞一脸愧疚:“晚晴,对不起啊,没有伤到你吧!”
李晚晴还未开口,耳边宋亦波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你俩滚出去打,不要打扰我睡觉!”
这话一出,围观的同学哄堂一笑。
李晚晴反应过来,慌忙从宋亦波的怀里离开,耳根和脸一样红。
抬头一看,宋亦波一脸冰冷的看着她。
“差点交代了还稳坐泰山呢!真是个笨蛋!”
宋亦波揶揄起人来,真的不留情面。
李晚晴的“谢”字还没说出口,下课铃便响了,宋亦波从桌洞里掏出书包,潇洒的往身上一背,迈开修长的腿,走出了教室。
明天就又是周末了,难得的休息日,李晚晴却并不开心。
为了方便她上学,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很近,只需要走过一段狭长不到五十米的胡同便到,胡同是老年代的青石板铺就而成,逢上阴雨雪天,特别的湿滑。
宋亦波住的别墅区距离学校只有一墙之隔,在安城,这栋别墅区可谓是学区房中的战斗机,均价几万那种。
李晚晴刚刚走出校门,便被朱朋飞截住了。
她的眉间立刻蹙起来,带着些微的惊讶道:“朱朋飞?你怎么在这里?”
囧红了一张脸的朱朋飞嘴唇抖了几抖,才扭捏憋出一句话来:“晚晴,刚才自习的时候,你没有受伤吧?”
李晚晴尴尬笑了笑,躲开朱朋飞魁梧的身体,边走边说:“没事!”可刚走了两步,朱朋飞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已经快十点了,胡同里没有灯,漆黑一片,想着平日这个时间自己已经到家了,李晚晴有些焦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明天上学再说,我这个点不回家,家里人会着急的!”
朱朋飞眼睛一亮,心中暗想:果然没有看错人,李晚晴绝对是那种家教很好的姑娘。
呆立了十几秒,他微厚的嘴唇终于开了腔:“晚晴,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啊——”李晚晴凤眼微怔:“朱朋飞,你开什么玩笑!早恋是要被开除了,而且马上就要高考了……”
李晚晴话音未落,朱朋飞突然j虫上脑,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四章
李晚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初吻差点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像她从没想过,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和宋亦波的生活会像攀岩的凌霄花一般,纠葛潦倒,开到靡荼。
黝黑无光的胡同口,微微有几家还亮着夜灯。
李晚晴瘫坐在墙角的青石板上,头发散乱开来,小白鞋上沾了好大一片泥污,紧咬着下唇,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朱朋飞,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朱朋飞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显然怕了。
“对不起,我……我刚才也没有亲到不是……”
“你还想亲到!”李晚晴吼了一句,想起刚刚要不是自己拼死反抗,自己的初吻肯定就没了,一时间,满是委屈的她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来。
这时候,天空飘起雪来,起初是零星的,渐渐便成了气候,阴湿的青石板上蒙起了一层白雾。
“晚晴,我送你回家,你不要生气了!我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了,我就是喜欢你啊!”
朱朋飞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李晚晴的胳膊。
“走开!”李晚晴吼了一句,自顾自站起身子,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直接越过朱朋飞,往家的方向走去,几步后又调转了头,一字一句对朱朋飞说:“我饶你一次,不将这件事情告诉老师,但是你也要保密,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朱朋飞脸上立刻绽出笑容。
“还有——”李晚晴定了定,看向他那张脑满肥肠的脸道:“朱朋飞,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以后,不要再给我送花了!”
朱朋飞吃了一鳖,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李晚晴眼神里的冰冷,瞬间泄了气,顿了一顿,赌气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放弃的!”
“随便你!”李晚晴扔下一句,顺着胡同急匆匆走了。
等她快到门口的时候,雪也渐渐大了起来,成片的雪花从天空中簌簌下落,仿佛在天地之间垂了一件天鹅绒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