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心美觉得,不再沉默的夏小冬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比自己高出一等。曾经的夏小冬只是默默暗恋,现在她的心思被自己捅破,也就没有了顾忌。若是夏小冬再进一步,自己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在这场爱的博弈里,谷心美考虑了太多,也就为了应对做了太多。可惜,谷心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考虑到牧安平对她的爱。
第35章
谷心美身心疲惫地回到家,进了门,她习惯性地先去了小卧室看奶奶。推开门的下一秒,她几乎被看到的一切吓得魂飞魄散。
躺在小床上的陈阿婆双目充血,双唇歪向两个方向。她头下的枕头不知是被汗水还是口水浸湿了一大片,房间里充斥着极其难闻的恶臭气味。
谷心美用了一分钟才回了神,回神后她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她跟着去了医院,又开始忙碌着跑前跑后缴费,办住院。等等忙完了这一切,陈阿婆被送进了病房,她已经累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她握着手机坐在病床的床尾,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银行界面。账户里的余额又少了一万多,这还仅仅是第一天的。
她看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奶奶,奶奶一直拒绝交保险,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撑到出院的那一天。
她把手指插进发间,用指尖用力按住头皮,仍旧缓解不了头痛。她忍了几分钟,终于克制不了,跑去外面连着抽了三根烟。
第二天上午十点,长长的陌生号码又打来了。谷心美接通,那边通知今天是最后一天。
谷心美和人争辩:“昨天下午你们才来的电话,到明天晚上才是两天。”
那边大笑着,用谷小宝的惨叫声来给出他们的回应。
挂断电话后,谷心美头晕目眩,脑子里全是对方的威胁。对方给出的最终时间是下午六点,如果超时没有拿到钱,小宝就会被丢进遍地毒蛇的原始森林。
谷心美想到家乡的山林,那里也有毒蛇的存在。她曾经见过被蛇咬伤的人溃烂发肿的手脚,她无法想象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小宝身上。
比起小宝的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更何况她早就不再干净了。
决心已下,谷心美立即拨打了林的号码。她知道,只要林答应,一切就会迎刃而解。林的手眼通天,这些年帮她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麻烦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谷心美以为林也不想接她的电话,要将她拉黑了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谷小姐,找我有事?”林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谷心美的期待瞬时被冷水浇透,一个称呼已经说明了林的态度。可是弟弟还在等着她去救,时间不等人。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声音尽量放得悲哀婉转:“求求你,救救我弟弟,这些钱我将来一定还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钱是小事,不过,给我一个救你弟弟的理由。”
谷心美张口就说:“看在我们……”
她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半路,即使她和林在一起类似于交往的两年里,她也没有对林做过什么。
她用林的钱买东西送给林,她用林的钱从酒楼订餐准备烛光晚餐。她付出的只有身体,也许还有她那不太纯粹的、带着目的的温柔和爱。
这些东西有哪一样能成为说动林的理由吗?好像并没有。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挂了吧。”
“等等,林。我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我记得两个月前你才对我说过,以后不会再来求我帮忙。”
“是,我……林,我求求你。只要你帮我这一次让我做什么都行。”她说这句话并不是冲动,她知道林会懂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
林明知故问:“哦?做什么都行?”
谷心美想到一个可能,又补充道:“我有男朋友了,酒吧那里我不能回去。”
林笑得很畅快。
“心美,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矛盾吗?你觉得那个男人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他还会要你吗?”
谷心美抖着唇,“他去南方了,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啧啧,有你这样的女朋友,他真可怜。”
谷心美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无耻,但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提高音量,柔媚的声音变得尖利,她像是在劝服自己,也像是要对林证明她的无奈。
“我没有办法,我总不能看着小宝去死!我努力了,但是我联系不到他,他应该理解我。”
林没有再出言刺激谷心美,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冷淡的声音说:“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不过咱们连朋友都不是,那就按规矩来吧。”
“可以,我去你家?”
林又笑了,笑得谷心美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美,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你以为我这里是菜市场,能让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谷心美一惊,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她虽然与那些人不一样,但是那些人的生活她了解。
“你不要我?”
“已经离开的人我不会再要。”
“那……”
“有一个生意伙伴刚好明天到,本来我也准备安排秘书陪他在京城好好玩几天。既然你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林……”
谷心美觉得很冷,牙齿都在打颤。
她和林有过亲密的关系,所以和林她可以忍受。可是要她装成欢喜的样子去陪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随便你吧,弟弟不是我的,你不急,我更不会急。”林说完就要挂断电话。
谷心美急了,使出了最后一招:“看在,看在你曾经爱过我。”
林冷笑:“爱吗?你的那一丁点儿爱已经给了别的男人,你以为我还会爱你?心美,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像你这样的女人有很多,现在我的卧室里就躺了一个。”
谷心美猛地按断电话,她觉得和她对话的人不是林,而是一个恶魔。她愣了半分钟,又开始疯了一样拨打沈为先的电话,可是无论她拨打多少次,那边的回复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她的号码被拉黑了,别的号码却不会。
谷心美冲去护士站,借了座机给沈为先打电话,电话通了,可她只说了“师父”两个字,电话又被挂断。
她尝试再打,结果让她很绝望。提示音不再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而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尝试联系牧安平的路彻底被堵死了。
谷心美神情恍惚地在护士站旁站了五分钟,话筒一直被她拿着放在耳边,“嘟嘟”声不停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护士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她:“您没事吧?”
谷心美回过神,没有焦距的眼睛落在小护士身上,把人吓了一跳。
“是不是休息不好?我扶您去坐一会儿吧。”
谷心美猛地摇头,她丢下话筒,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她又来到了美院,这一次拦住她的是学校的门卫。
她的形象着实说不上好,一头长发蓬乱地披散着,眼底的青黑像是做了某些坏事的人。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那上面还沾染着奶奶的污物,散发着隐约的臭味。
门卫要求她出示学生证或是学生卡,谷心美没有,当然拿不出来。门卫又问她来学校的目的,她又语无伦次,怎么也说不清楚,更加引人怀疑。
周围渐渐有人围了过来,谷心美觉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了的女人。她看到人群里有几个女孩子正在捂着鼻子,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嫌弃和鄙夷。
谷心美慌了、怕了,她转身就跑。她跑到隔着一条大街的大厦角落,将自己藏在了建筑的阴影里。
她藏了不到十分钟,情绪渐渐稳定。也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惊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来电号码是长长的一串,她麻木地按了接听,听出那边换了人。声音不一样,说的还是同一件事,来电的目的是提醒她还有四个小时。
街上的车流不息,来来往往,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谷心美悲哀地想,这里的人再多,除了林,也没有别的人再会帮她了。
她重新拨打了林的号码,这一次林接起的很快。
“决定了?”他的声音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好像上一次通话就在一秒之前。
“我答应,给我地址。”
三天后的正午,谷心美蹒跚着从度假别墅走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把手机开机,给林打了电话:“他说今天会离开,我可以走了。”
过了两分钟,林回拨回来:“他很满意,托我问你愿不愿意去他那边玩一年。”
“不愿意,我弟弟呢?”
“哦,忘了告诉你,你找我的当天晚上你弟弟就被放出来了。边境的三个小混混,我的人都没来得及过去,一个电话就把他们吓住了。”
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好像他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或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谷心美如坠冰窟,身上更冷了,冷得她不停地打起了寒颤。
她知道林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也知道林发起火来很可怕,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林的心有这么硬。
她想起了那张曾笑着说爱她的脸,原来那张笑脸下面藏着的是这样一颗魔鬼的心。在这一刻,她甚至因为林的行为怀疑起了牧安平。
爱的时候是灿烂的暖阳,不爱的时候比蛇还要冷血。林是这样,牧安平会不同吗?不然,为什么牧安平这些天一直没有联系过她?她关机了,可是不影响接收消息。
在远隔千里的另一座城市,牧安平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黎老的病情上,以至于把打电话给谷心美的计划完全忘在了脑后。
在他抵达的第二天下午,黎老短暂地醒了一次,随后又继续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而这次短暂的醒来时牧安平就在旁边,黎老却不认得他了。十几分钟里,黎老的口中一直在念着“娘”,想来是在怀念母亲。
第三天的清晨,黎老的病情突然恶化,各项指标都亮起了红灯,随即被送进了ICU。这一天,黎老的家人都守在医院,牧安平和沈为先也没有回酒店。
第四天的傍晚,黎老又醒了。这一次,他认出了牧安平。
他笑着说牧安平胡闹,开学了应该好好上课,不该来这里浪费时间。牧安平忍着心痛逗他开心,承诺回学校后一定会将这些日子的课补回来。
他和黎老没说上几句话,身边有许多人都在等着。他很小心,直到让出位置走出病房,也没有让黎老看到他打了石膏的右手。
出了病房后,他再也忍不住,冲进楼梯间里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沈为先站在一旁,被牧安平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最后干脆和他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第四天的凌晨两点三十分,一代书法家、版画家、国内现代版画的开拓者黎文石大师与世长辞,享年九十岁。
第36章
黎老去世后,停灵七天。牧安平与黎老的子孙一样,披麻戴孝走过了整个丧葬流程。
他坚持要为黎老连守三天三夜的灵,沈为先不忍心拦他,便也坚持着和他一起守在灵堂里,同时照顾他的身体。
三天下来,两个人都累得很了。沈为先更甚,花白的头发更往全白的方向发展。
不到两个月的师徒情谊,牧安平能做到这个份上,黎家人的感动不提,这份真心也打动了一众前来吊唁的人。
牧安平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虽说黎老久病,这次的发作却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想要的,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追悼会后,牧安平和沈为先登上了飞往京城的飞机,回了学校。
学校里仍旧是老样子,不大的校园里一水灰色的建筑,几株花树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开始吐蕊绽放。
牧安平一边往宿舍里走,一边不停地和遇到的人打招呼。
他开门进了宿舍,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一个旅行包放在他的椅子上,里面装的是他放在医院里的东西。
牧安平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的随手丢在桌子上,有的随手扔进柜子里。
他有些怀念边晓钧了,那家伙有些洁癖,常常看不惯他的邋遢随意,会主动出手帮忙收拾。
边晓钧还在外地没有回来,今年有纪念大庆,油画一工的人除了几个大二、大三的,都在忙着创作一幅巨型油画。
牧安平一边唠叨着,一边慢慢把包清空。清理到包底,他看到了他的手机,也才想起了一直没有联系谷心美的事。
这几天里,与他亲近的人都通过师父联系过他,夏小冬虽然没有直接和他通话,也间接地透过师父表达了关心。
只有谷心美……牧安平想,她一定很着急吧。
手机还在关机状态,牧安平开了机,以为会收到很多条来自谷心美的消息。然而,消息的确不少,来自记者的、来自同学的、还有来自粉丝的,却没有一条来自谷心美。
他盯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把旅行包随意放在脚边,开始逐条回复消息。回复完所有消息,他这才呼出一口气,拨打了谷心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喂”。
“心美,我回来了。走得急,忘了带手机,你着急了吧?”
谷心美发出一声似哼似笑的声音,听上去颇为诡异。
牧安平听着不舒服,但是想到是自己的错,又道歉道:“对不起,你在家吗?我去找你吧,咱们晚上一起吃饭。”
谷心美不想让牧安平来家里,奶奶去了医院,家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现在还没有与牧安平再次亲密的勇气。
“在饭店见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好。”
没有焦急,也没有想念。
挂断电话后,牧安平回想这短短的几句交谈,感受到的都是疏离。不只是谷心美,就连他自己听似温柔的语气里,也有着许多的不自然。
此日,距离他寒假后回校,与谷心美姐弟吃的那顿火锅,也仅仅过了十五天。
晚饭约在一家鲁菜馆,既不靠近美院,也不靠近谷心美的家。他们曾经来过这里,都很喜欢这里的菜品。
谷心美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她化着淡妆,穿着牧安平最喜欢她穿的一条羊毛裙,摇曳着从门口走进来。
店里的位置坐了八成满,谷心美一进来,数道目光齐齐向她看了过去。哪怕没有衣服首饰的加持,她看上去也是那样的明艳照人。
牧安平站起来,向她招了招手。谷心美看到了,弯起了嘴角,眼里却全是紧张。她的表情让牧安平又想起了医院里的事,那种心痛夹杂着无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