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警官”老人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个收废品的,从理发店里收来的那些头发呢,放到我这里之后,我也没有时间管,就和这些个玩意儿一起放着呗,卖废品的人来人往的,谁能注意到他们会不会碰到那几根头发啊……”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什么指向性,许知意沉下了眼眸。
温暖四处打量了这里一圈,看见了废铁堆旁边蹲着一个小男孩,朝他走了过去,男孩瘦瘦小小的,低着头,穿着锦城第一中学的校服,拿着树枝,不知道在地上画什么。
许知意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拿出了死者袁舒的照片,“您见过这个人吗?”
没想到老人立刻有了反应,“见过,见过一次,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和住在对面的董正老师,好像发生过一些争吵”
“什么?董正也住在这里?”董正?就是高三六班出过麦克斯韦杯的那个物理老师?
张大爷说,董正虽然不不住在这里,但是在对面开了一个可以寄宿的补习班,学校里很多家长都没有时间亲自照顾孩子,就会把孩子托付给董老师,既解决了生活需求,周末还可以补课,董老师又是国家闻名的名师,虽然贵了一点,但是非常受欢迎。
他看到董老师与这个孩子发生争吵,还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那天傍晚,董正把家里的废旧物品拿出来卖,袁舒正好找了上来,穿着校服,还拿着一道题,两个人说着,讨论着,还不知道怎么着就吵起来了,情绪特别激动。
“卖废品?”许知意皱了皱眉头,“董正老师经常来卖废品吗?”
“对呀,这位老师不容易啊,在学校里的工资应该不算低了,还开了个那么贵的寄宿制的补习班,还经常收了废品过来卖,听说他家里有一位患癌的妻子,是需要用钱的呢……”
“你还记得他们吵了什么吗?”许知意继续问道。
“具体吵了什么记不太清楚了”张大爷摇了摇头,努力的回忆着。
“但好像是什么力学,光学,像是什么物理方面的东西吧,毕竟董老师是一位物理老师,还说到了补习费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小同啊,你不是就住在董老师家里吗?和两位警官说说?”
张大爷冲着蹲在地上的孩子叫了一声,但孩子没有抬头,一直都蹲在那边画自己的画,温暖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他这是画了个什么,“小朋友,你在画些什么呢?”
“我快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了”男孩并没有抬头,只是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画,像是一个人在浴缸里,“阿姨,你说,人生来就是要赎罪的吗?西方人说,人生来都是有罪的,是真的吗?”
像是扯到了一根不能扯的神经,温暖迅速站了起来,变了个脸色,往后退了一步。
人生来都是有罪的,对吗?
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在那个四处弥漫着血腥恶臭的地下室里,问过那个人的,“你说罪人的孩子永远都是罪人,你未来也会有孩子的,他也是罪人吗?”
她也还记得在四处惨白的医院里,她的语气不冷不热。
“我们没有孩子了,什么都没有了……是你自己说的呀,罪人的孩子永远都是罪人,我是小偷,你是毒贩,我们怎么去养一个孩子啊,趁着他还小,连脑子都还没有发育出来,感觉不到疼的”
她在发抖,在害怕,许知意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她,“暖暖,看着我,暖暖,怎么了?”
“哥哥……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哥哥……”她像是失了魂,目光呆滞,挣开了许知意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我要去找哥哥……我要哥哥,哥哥……”
他放心不下,悄悄的跟了上去,还没走几步,就接到了邢伟的电话,“许队,钢笔查到了,买主叫蓝芳,是锦城第一中学物理老师董正的妻子,要不要带董正回来问话?”
第28章 第一名的诅咒
天气越来越热了,警察局里的中央空调整日整日的开着,落地窗边的茉莉花花期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还是被这强烈的冷气保养得水水嫩嫩的,挺着嫩绿的叶子。
董正一大早就被请到了警察局,邢伟和陈标两个人审的,许知意昨晚在温暖家楼下待了一整夜,确定了她没有了问题才过来警局,没有睡好,满脸都写着疲倦。
他靠在审讯室外面的椅子上,戴着耳机,看着监控录像,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莫子昂神经兮兮的走过来,还推了一下他,“哎!昨天打电话找我干什么……现在知道本法医是这个队伍里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了吧!”
“是是是,你不可或缺,以后那档子事,还是找你比较好,我到现在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他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桌子上,冲他挑了挑眉毛,“连许队都处理不了的事,那绝对是难于上青天,喂喂喂!你不会是为了工作自我牺牲了吧?”
“牺牲你个头啊……快走开,干活呢……”许知意好声没好气的将他推了下去。
但莫子昂小哥却并没有太生气,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直都盯着门口,话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哎!你的组员上班迟到,还公然谈恋爱,你还管不管了?”
“谁谈恋爱了?”许知意顺着他的目光回过了头。
警局大门口,乔米正从一辆黑色的奥迪里面下来,笑得阳光灿烂的,还从前面的车窗里接过了一包东西,像是礼貌的道了声谢,目送着那辆车离开了视线,然后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许知意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扭过了头,“小乔啊,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是春心泛滥的时候,我看那小子长得不错,挺好的”
“挺好什么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
莫子昂没头没脑的甩了这么一句话,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朝着刚进门的乔米走了过去,“这才几天没见啊,就和那个健身教练勾搭上了?这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人来送你上班了?竟然还给你带了便当?”
“你胡扯什么啊……”乔米愤愤不平的看了他一眼,“我骑共享单车来的时候遇到了,人家顺路稍了我一程,至于这个呢,是人家看我锻炼得辛苦,特意给我准备的减脂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警察,防范意识要不要这么差”
“我看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哪里奸了?哪里盗了?”
“本法医只是好意提醒,等你吃了亏了就晚了!”
“这个归我了!”莫子昂小哥黑着脸伸手就抢了过来,还举得高高的,任身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都没能抢走,“你干什么啊?莫子昂,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是不是失忆了啊,我们打过赌啊,大象形状的便当,每天都要,你老实说,你有多少天没有给我做过便当了啊?是不是不讲赌德了?”
“谁不讲赌德了?不是你说我打死卖盐的了,不让我做了吗?”
“但是现在本法医改主意了?减脂餐,我也要,得归我!”莫大法医顺了别人的便当,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喂!哪有你这样的啊,这是吃了长肌肉的,进了你这只白切鸡的肚子,简直就是浪费!”本法医?白切鸡?我去……本法医白切鸡也总比那个四肢发达的货好吧,油油腻腻一看就不是好人!
许队长听着这两人咋咋呼呼,简直头都要炸了,又拿起耳机注意起了审讯室里面的情况。
董正是出过麦克斯韦杯的物理老师,应该能轻而易举的算出死者手中的那道物理题,对光与力的计算也可以达到精准的地步,经常去废品收购站,可以轻易的拿到头发。
作为老师,他手里还有天台钥匙,还能轻易的接触到三价铁离子这样的化学物,更重要的是,那支钢笔作为最直接的证据,指到了他身上。
但是不对劲,还是不对劲,他为什么要杀了袁舒呢?
教育部已经明令禁止老师私自开设课外补习班,难道是袁舒发现了董正在开设课外补习班,要去教育部告发他?然后他就把袁舒杀了?
因为他要给妻子看病,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学校给的工资不够,就开了补习班,补习班还是不够,就去收废品,要去教育部举报他的人就是断了他的财路,所以他要把他杀了!
就算是他要杀了袁舒,为什么会选择带有这么强情绪宣泄的杀人方式呢?
第一名必须死,第一名必须死,为什么,为什么是第一名必须死?
做了一辈子老师,即便是被当做犯罪嫌疑人被请来了警局协助调查,董正还是不卑不亢的,身形笔直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邢伟直接把最重要的证据摆在了他面前,“这支钢笔是您太太送给您的吧,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成为了造成死者死亡最重要的凶器?”
“这支钢笔确实是我太太送给我的”董正看着这支被改装的钢笔筒,忆起了往事,无限感慨,眼神都落寞了许多。
“但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刚获得了进国家物理研究院工作的资格,我太太就买了这支钢笔送给我,名牌,可贵了,当时我还心疼了好久”
“后来我太太生病了,家里该花的钱都花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把家里所有的铁质物品都拿出去卖了废品,包括这支钢笔……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知道”
“死者死亡之前,你见过他一面,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吵架的内容是什么?”
“不是什么激烈的争吵,只是他拿着一道光学的物理题来向我请教,我没有告诉他,我跟他说,他不是我的学生我没有义务教他,除非他参加我的补习班,他情绪激动,和我吵了起来,指责我不配站在讲台上为人师表”
“你是锦城第一高中的老师,他是锦城第一高中的学生,他怎么就不是你的学生了!”
“我带六班,他在五班,他确实不是我的学生,而且我事后也提醒过他们的物理老师了,让他在课上重新讲解一下这道题,他们班有学生没有听懂……”
听到这句话,许知意回想起了那一天,五班那个年轻的物理老师说的话:董老师是老前辈了,我们平时遇到不懂的问题也都是向他请教的,他也经常会建议我们在班上讲解一些重要困难的题,上周还提醒过我要在仔细的讲解一边光学题,说是有学生没有听懂。
“你在说谎”陈标道。
“没有老师会拒绝学生讲解题目的要求,甚至还为此发生了争吵,你是在掩盖某些真相吧,比如,袁舒发现了你的课外补习班,怕你补习班里的学生成绩超过他,所以威胁你,说要去教育部告发你!你一怒之下就杀了他?”
“我没有说谎”董正抬起了头,堂堂正正的看着他们的眼睛。
“我以我太太的性命发誓,我在此对两位警官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我学了一辈子物理,做了一辈子老师,我不知道什么叫三尺讲台,难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吗?”
“但是我所有的气节,所有的骨气,都在我太太被查出癌症晚期的那一刻消失了”
“两位警官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吧,我太太一个月吃的药,就要花七万块,护理费等其他费用都是另算的,我需要钱,在钱面前,谈什么节操啊”
“我太太是锦城人,所以我放弃了国家物理研究员的身份陪她回来,我是可以去做大学教授的,但是哪里钱少,我拒绝了,当了高中老师,开了补习班,除了补课甚至还会照顾学生们的生活起居”
“可是钱还是不够,我就去捡废品卖,能补一点是一点,我只希望,我太太最后的日子,既有我陪着她,也不会那么痛苦,警官,你们在这里和我谈为人师表,那四个字能当药吃吗?”
“我学了一辈子物理,就这么点本事,我无私奉献,顾着学生们远大的前程,倾囊相授,得到的最多只有家长们的几句感谢”
“那我太太呢?没有钱,我太太会死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没有错,警官,我有太太要照顾,也不会犯杀人这种罪,因为我不能比我太太先死,晚上没有我的陪伴,我太太睡不着觉”
许知意摘下耳机长吐了一口气,敲了敲审讯室的门,邢伟和陈标立刻站起来,出去了,许知意道,“放人吧,他不是凶手”
“许队……你不能听他随便胡诌几句就信了啊,他符合凶手所有的行为特征”邢伟急匆匆的说,“他手里有天台钥匙,还是个物理老师,和袁舒有过争执,连直接证据都是指向他的!”
“他不符合凶手的心理画像,我确定以及肯定他不是凶手,吸取上一案没有查地道的教训,排查一下他身边的人,证实一下他的经济情况”
“他太太还在医院,他既然每天晚上都会去陪他太太,和医院的人去确认,看看他有没有那天晚上不在,因为学校那个天台只有晚上去布置,才不会被监控拍到,这就是不在场证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队……”他话还没有说完,许知意就接了个电话,“许队,凛上少年宫游泳馆出现了第二具尸体”
第29章 第一名的诅咒
阳光从窗子外铺进来,洒在了窗台上挂着的那串贝壳风铃上,已经一个晚上了,整整一个晚上了,从红馆胡同里回来,温暖就靠在床头依偎在哥哥怀里,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松手。
眼看就要到吃早餐的时间了,言肆实在耐不住了,“暖暖,天亮了,你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哥哥给你去做早餐,吃完饭后睡一会儿吧……”
“不……哥哥,我害怕……哥哥……我想要我的孩子,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听到他要走,女孩将他抱得更紧了,“哥哥,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我们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没事的,暖暖,我们两个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要是真的喜欢孩子,我们就去领养一个,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看,我们现在还有一只小猫猫,对不对?”
说到小猫,小猫就从门外爬了进来,一跃跳上了他们的床,言肆温柔的把猫猫抱进了手里,捏着她的手摸着它的毛,“来,摸摸看,是不是很舒服”
“暖暖,只要你好好的,孩子不孩子,没有那么重要的,而且,当年那个孩子,我也有责任,他是替我们去赎罪了……等来日,我们去另一个世界,就能见到他,现在,只要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