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元斌目不斜视,依旧继续鼓着掌。
眼瞅着大家都开始做散场的准备了,沈若急了。她掉了个方向,正对着林元斌抛去一个眼神。
奈何林元斌装傻就装得彻底,压根不接招。
没办法,沈若只好开口喊道:“宗主。”
这下总该搭理她了吧。
哪知她一说话,林元斌直接跑了……跑了……
沈若:?
算他狠。
其实腰牌的事不问林元斌也成,水清微同样是一宗之主,没道理不知道它的含义。
只不过沈若抱着的还有另一重目的——借着这件事缓和下气氛。万一林元斌态度松动,就又撮合起她和林芩泽了呢。
一如从前那般。
水清微带沈若回幻宗后,就做好了让她长居的打算。
“若若,在我看来你的作为皆不是出于伤害别人的目的,所以一些欺瞒我并不在意。即便知道了书的事情,我也觉得,你在我眼里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促膝长谈时,水清微对沈若说道。
沈若为她的谅解感到欣喜,可下一刻水清微却又转折道:“不过这也许只是因为你没有伤害过我,而芩泽就不同了。”
水清微问:“你待他是否有过真心?”
沈若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有吧。”
在那些朝夕陪伴的日子里,她并不是全无心动。
虽然浅尝辄止。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固执地层层叠叠包裹着心脏。
是怕失去后会痛苦吗?稍微露出一条缝来,就又退了回去,裹得严严实实。甚至现在都还昏昏噩噩,分不清有没有过真心以待。
水清微看见沈若的反应,便什么都懂了。她说道:“芩泽这孩子……情况特殊。那本书我看对他伤害颇大,短时间内估计缓不过来。这样吧,剑宗那边近些天你便先别去了。”
沈若明白,水清微这番话已经是最委婉的说辞了。而她提也没提怎么安抚林芩泽,也是看透沈若没有对他情根深种,干脆放弃劝说感情一事。
尹格生不日就会被处决,既然如此,沈若五年前所计划的皆已实现。
该告别林芩泽,按照当时的路线继续走下去了。
道理对自己讲了一套又一套,决心也反复地下了好几遍,可沈若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翻动起《气运之子》来。
书页上连着几日都只有满页的“热”,是他的阵法又出了问题吗?
沈若倒宁愿是这书坏掉了。
她与林芩泽不是没有分隔两地过,这一次怎么如此不习惯,教她好生煎熬。
“一定是因为担心他。”沈若说服了自己。
确认他无恙后,她就能彻底放下了。
人算不如天算,谁料到了今日沈若不仅没有见到林芩泽,还在林元斌那里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更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本该做个了结,反而越理越乱。旧结未解,又增新结。
“审判长的腰牌?”水清微果然知道它的含义,“问这个做甚。上面刻的是他们的姓氏,你口中的‘秦’,就是印忟的姓。”
沈若问:“那印忟道君的全名是什么?”
水清微说道:“这个我还真得想一想。印忟这个道号平日称呼习惯了,一时竟不记得他原先的名字。似乎是……秦安封?”
“秦,安,封。”沈若跟着念了一遍。
没错,口型对上了!
沈若面色凝重地对水清微全盘托出了她的所见所闻。
水清微却说道:“你怀疑印忟有问题?”
她连连摆手,语气坚定:“不可能的,印忟不是那种人。尹格生对印忟龇牙咧嘴也很正常,你大概不知,他嫉恨印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尹格生和印忟的恩怨,沈若听林元斌说过。事实真的如此吗,是她多疑了?
那“沈簇”其人又怎么解释。
沈若姑且按下心中疑虑。
印忟是她的救命恩人,按理说不应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他胡乱猜想。
直觉作祟,秦安封三个字在她心头萦绕盘旋,不肯离去。
既然水清微许诺帮沈若查查书和“沈簇”的来历,那她便去印忟那儿打探一番林芩泽的阵法问题。
顺便探探印忟的虚实。
沈若在天机阁外求见时,她想弄明白的两个人,其实正在这间屋子内争吵。
“明明是完美的计划,可你为何要多生事端?”印忟冷脸问道。
“秦安封”这个名字令尹格生死不瞑目,他定是得知了些什么。
泄露秘密的人除了司君一外不作他想。
司君一眯起眼角,笑得明艳张扬:“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再说,计划的确完美执行了啊。”
印忟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及时让天罚阵封住了他的嘴。但凡晚了一点,就会出现差错。”
“出现差错又怎样?”司君一漫不经心地回道,“尹格生是罪人,谁会相信他的话。”
“沈若会。她多疑且聪慧,事情只差最后一步,如果让她查到了不妥之处,这么多年的付出岂不是会毁于一旦!”
听见“沈若”两个字,司君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放心,我有分寸。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宗门大比的第三日,印忟作为裁判身处比武台,尹格生却为了“避嫌”在府邸等候着消息。
然而他只等到了一句“阵法被破坏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阵法一旦开启就无法被阻止吗!”尹格生质问司君一道。
司君一耸耸肩:“说是这样说的,不过意外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嘛。”
“这不是你失败的理由!”尹格生暴跳如雷。
司君一表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别着急,只要人还在,就还有转机。”
很像是用来搪塞的借口,可尹格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事到如今,他唯有仰仗司君一才能完成夺舍。
“那你要确保下一次不会再失败了。”尹格生退了一步,只要求司君一做下保证。
司君一笑笑,随了他的愿:“我会成功的。”
“如果秦安封允许的话。”第二句话他故意放低了声音,做到能让尹格生听见,又听不完整句话。
在平静的湖面上加些无伤大雅的波澜进去,会很有趣。
“你说什么?”耳朵里一段断断续续的模糊声响,让尹格生不禁怀疑自己是幻听。
“我说我会成功。”司君一拔高了声调。
“还有一句。”
司君一否认道:“没了啊。”
他隐约听见了秦什么风,真是错觉不成?
报告尹郁芊死讯的弟子脚步急促,让尹格生瞬间把一切抛之脑后。
为女儿报仇后他更是无欲无求,宛如行尸走肉地苟活着。
直到临终,尹格生对着腰牌灵光一闪,才把“秦x风”和“秦安封”对上。
待司君一说完,印忟对他还是拿不出好脸色:“行了,你走吧。记住,下不为例。”
“她在外面,我出不去。”司君一挑了下眉,指指门外。
啧,被他气得印忟差点忘了沈若的存在。
沈若等了好一会儿,却被传话说印忟要改日再见她。
“宗主面见过客人后太过疲乏,已经歇下了,让我对沈姑娘说句抱歉。明日一定与您相见。”
沈若温顺地点点头,但心里犯了嘀咕。
这也没看到所谓的“客人”出来啊。
第二日清晨,审判司便宣处了听从尹格生的命令而在比试中做手脚的一众修士。
顺道把宗门大比提前结束的决定公布了出来。
“凭什么,众宗门损失不少精英弟子,结果说结束就结束?”
“况且只剩下八支队伍,三日之内就能比出输赢来。”
“我们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对此决定感到不满意的大有人在。
然而印忟只用一句话就堵上了他们的嘴:“尹格生许诺的空明镜是假的。”
空明镜不仅是用来钓沈若的鱼饵,更是用来引诱其他宗门上钩的。
不这样,哪有这么惨烈的厮杀,又哪会有足够的鲜血和灵魂启动阵法。
荣誉是虚无缥缈的,“飞升”这个词却实实在在。它足以让所有宗门的掌权人着魔,为着空明镜奋力拼上一把。
丑恶的嘴脸让尹格生奸计得逞,也间接推动了印忟的计划。
第71章 . 致命 “沈若,你竟对芩泽下此毒手!”……
印忟又说道:“尹格生这一提议完全是出自私心, 才导致死伤无数。既然奖品和规则都有问题,这届宗门大比将推迟一段时间重新进行,并恢复从前的比试模式——单人挑战。”
“鉴于这一变化对获胜的那八支队伍来说不太公平, 他们会得到一定的补偿, 全部由灵宗来提供。”
“其他参与者,每个人也将得到灵宗送出的礼物。”拉赫
参赛者众,这么大的手笔, 饶是灵宗财大气粗,掏出来也得伤了元气。
印忟新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尹格生收拾残局。虽然沈若觉得这套方案还不如直接再比试三天更为省事, 但是选择这么做肯定有印忟的道理在。
“这也是灵宗表达的歉意,尽力弥补上任宗主尹格生犯下的过错,恳请大家原谅。”
印忟的语气真挚、表情诚恳,他又一向与人为善,拥护他的修士很快把不满的声音盖了下去。
由尹格生引发的大比变革之事,于今日戏剧性地结束了。
沈若站在人群中央, 遥遥眺望着印忟。
他明明是新任灵宗的宗主, 却仍然慷慨解囊补偿所有人的损失, 大公无私的模样和尹格生截然不同。
他一身的凛然正气, 双眸清澈,和蔼善良的神情一如既往。更是曾经不求回报地帮助了林芩泽和沈若多次, 确实是个十足的大好人。
大概昨天真是她多想了。
印忟似乎发现了沈若的目光, 笑着回看了过去。
他与沈若对视一眼后, 突然传音说道:“芩泽道侣, 我公布萧觅等人的惩处结果后便去找你。你在此地先不要离去,再等我几刻钟的时间就好。”
沈若应下道:“好,有劳印忟道君了。”
印忟朝她微微颔首,并露出了一个可以抚慰人心的微笑。
待她体贴的长辈, 水清微是其一,林元斌和印忟是剩下的两位。他们三人还是多年挚友,可谓知根知底。
沈若看着印忟,愈发觉得怀疑印忟道君这件事简直是种罪过。
和沈若约定完毕后,印忟抿起嘴角,开始痛心疾首地告知各位修士,审判司是如何处置尹格生同谋们的。
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灵宗弟子,萧觅和一大串沈若没听过的陌生名字,将被剥夺在灵宗获得的一切功法、丹药,和灵宗弟子的身份。
而李洛这个孤零零的器宗弟子,已受过少宗主亲自赐予的鞭挞之刑,并被重伤了灵根。他犯下的罪行是谋杀,所以不仅逐出器宗,还永不得再进行修炼。
他必须作为一个普通凡人,在寿命耗尽后痛苦死去。
以告慰林娅霖之灵。
印忟领着沈若来到安泰城的一个茶馆,离刚刚的地方很近,走两步路的时间就到了。
他是这茶馆的常客,所以还没等印忟开口,他们就被认得脸的伙计轻车熟路地引到楼上的一处房间内。
印忟低声交代了两句,伙计立刻为他们端上了两只盛满茶的金边白瓷杯。
茶香缭绕,茶汤中蕴含的灵力浓郁,是好物。
印忟率先举杯,对着沈若说道:“芩泽道侣,其实叫你来此地是为了赔罪。”
“赔罪?”沈若被这个词吓到了,“这怎么敢当,我感谢印忟道君还来不及呢,哪里用得着道君向我赔罪。”
印忟神色凝重地说道:“萧觅已经把他听从尹格生做下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作为教导过他的师长,是我不察,才给他机会加害于你。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唉,一切皆是我的过失。”
他说罢,甚至双手端起茶杯,行了一礼:“芩泽道侣,还望你能原谅我的失察之罪。”
沈若连忙惶恐地站起,她取下印忟手中的杯子,说道:“印忟道君这可万万使不得,萧觅的事与您根本就没有关系。硬要说的话,如果不是您及时出手,我还哪会有机会站在这里。是我感谢您才对!”
“阻止夺舍阵是我应该做的,这是两码子事,还请你原谅我。”
“不不不……”
沈若算是体会到了,印忟道君和尹格生大有不一样的地方在。比如换成尹格生来做,这番就是虚伪的客套话和假惺惺的动作,可印忟就是实打实地在道歉。
让人哭笑不得,又为他的执拗的良善很是感动。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僵持了许久,最后同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才又坐下。
这茶水果然不凡,一股子暖意从喉咙滑下去,熨烫过四肢,再凝聚于丹田之中。
印忟的诚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芩泽道侣,你来找我是为了芩泽的事吧?”印忟终于切入正题,问了一句。
沈若点头如捣蒜:“正是。阿泽他……是不是阵法出问题了?”
话音里是她自己都未体会到的急切。
这些天林芩泽的消息是一点也没从剑宗透露出来,到底情况严重还是不严重,沈若一无所知。
病急乱投医,她连楚禹都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