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只是沉默片刻,龟仙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徒弟就这般带着遗憾死去。
西陵晟微微怔了怔,半晌,才轻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了,弟子这一生相比这世上许多人已经足够精彩了。”
“师尊不必为弟子伤心,弟子虽死了,可在这世上终究留下了自己存在的痕迹。如此,已是极好了。”
身为戎王,便是死了,在史书上,也将会留下他的名字与事迹。
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相比,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好。”
须臾,龟仙人亦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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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无咎并未在定州府外停多久,到底的第二日,便选择了直接攻城。定州距离京城颇有些距离,且之前那两月,大周连连战败,而身为皇帝的司马承甚至还消失过一段日子。
大周的军心和民心早就动摇了。
即便如今司马承已经恢复“正常”,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已经提前派军支援,终究也挽救不了大势。
且经过上次一事,司命和龙族都不准司马承再搞什么御驾亲征。
况且,当初司马承从祁阳府战场上“逃走”一事,虽有了其他冠名堂皇的理由,但依旧给大周军民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以,定州府的败势无法挽回。
只用了三日,靖军便在酆无咎的带领下破了定州府门,拿下了这一府。相比定州府官员们的惶恐,百姓们倒是对靖军的到来接受良好。
容钰的名字和事迹早便传遍了天下,且靖军一路走来并未做下对百姓不好的事。尤其是他们还听说,靖王虽然勇猛,但其实是个贤王。
靖军拿下的这些城池,如今都发展甚好,并无任何欺压百姓的行为,并且靖军治下的百姓还能免除一年赋税。
是以,百姓们对靖军自然没有任何反感,有些人甚至还挺高兴。
毕竟对于百姓们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过日子,至于上面谁做皇帝,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是位贤明的君主便好了。
如此,酆无咎很快便带着人稳定了定州府的局面。
于靖军而言,这自然是大喜。
可于大周君臣上下来说,却是个极其不好的信号,这些日子以来,京城的气氛越发凝重了。朝堂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想要打仗,想要维护大周的威严,自也有人已经打怕了。这些年来,大周连连征战。先是与戎国打,后又与靖军打,就没有停下来过。
朝中每年要拨出的军费已经让国库不堪重负。
靖军可以减免治下百姓的赋税,可大周这边,国库早就空了。因此,非但无法减轻赋税,甚至还增加了不少税收和劳役。
是以,早就闹得不得安宁了。
每年都有地方起义,虽然都不成什么规模,比不得靖军可怕,却算算最近两年百姓起义的次数,却是让人心惊。
于是,便有主和派的官员提出,他们可以与靖王谈判,不如便直接与靖军平分天下好了。反正也是自家人,再怎么说,也都是司马家的天下。
当然如此试探的官员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日子以来,被贬官抄家,甚至人头落地的京官不知有多少。京中上下气氛紧张冷凝到了极致,街上都冷清了不少。
“不用担心,酆无咎拿下了定州府又如何?”龙清宫中,龙二坐在司马承旁边,毫不在意的说道。
司命已经回了天庭,他乃是天庭正神,不能再凡间待太久,否则容易暴露,因此,在知道龙九压制住了司马承后,司命便回天庭了。
天庭如今因着天帝闭关,管制很严,天后更是派了天兵天将从早到晚都在天庭巡逻。
是以,司命并不敢再多逗留凡间。
如今他们大业未成,他自然不能暴露,否则,必将前功尽弃。
内殿里,除了龙二与司马承,并无其他人,并且还设有结界,便也不担心人私自闯进来。
司马承与龙二分坐在桌案两边,闻言,司马承眸色微微一闪,忽地笑了一声,问道:“龙君何出此言?难道已有了应对之策?”
“自然!”龙二自信的笑道,“你忘了定州府靠近哪里了?”
不等司马承回答,龙二便兴奋的道:“定州府可靠近西海!而本君,乃是西海龙君,掌管着定州府的雨雪之事。”
司马承眉心微动,问道:“龙君的意思是?”
“呵!那酆无咎以为拿下定州府便高枕无忧了?简直笑话!”龙二狂傲的哼笑了一声,“本君查看了今年定州府的降雨量,比往年该多一倍。若是按照四季来分,虽然多了一倍,倒是无甚大事。可若是,这一年的降雨量被集中在三日呢?”
司马承面色肃了起来,沉声回道:“定州必将有洪涝之灾!”
“不错!”龙二冷笑道,“如今定州府在靖军治下,若是定州遇到洪灾,那不但不能为靖军提供帮助,还将是他们最沉重的负担!”
凡人又怎能与神仙比?
如洪灾这般的大灾,凡人如何能扛住?届时,靖王又该如何选择?身为主上,不但不能救下治下的百姓,为了综合考虑,说不定还要放弃,如此,又岂还能得民心?
靖军根基还不算稳,一个定州便足以让他们大乱,也能拖垮他们!
“所以你就放心吧,酆无咎便是拿下定州,也不过只是得到一拖累罢了!届时,大周可以趁机出兵,抢回丢失的城池,彻底打败这些叛军!”
“龙君这样做,岂不是触犯天条?”司马承面上带着笑意,可眼底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寒冰,“若是天庭知道,龙君又该如何?”
“天庭知道了又如何?”龙二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天帝天后难道还能撤了本君的职不成?又不是大事,便是天帝知道了,也最多降下小惩。”
“凡间水域之大,若是没了我们龙族,天庭那几个废物一般的雨仙可接不下这么大的摊子!”
“定州足有百万人,若是洪灾,怕是这百万人活不了多少。”闻言,司马承顿了顿,才继续问道,“如此,天帝天后也不管吗?”
“他们管不了!”龙二无所谓的道,“除非他们能寻到能代替本君的神仙,不过,这绝无可能。”
“况且,本君既然敢这样做,自然便会有所准备。”龙二面色森冷的道,“只要断了凡间去天庭的路,便是有神仙想要上告,也没有机会了,天庭自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上次被容钰上告天庭后,龙族这口气便没有咽下去,自然会有所准备。
只要通天路被斩断,奏表便是有神印也上不了天。
“原来如此……”司马承垂头低喃了一声,片刻才重新抬头对龙二笑了笑道,“那这次便有劳龙君相助了。”
“自然,反正你必须成为人皇,绝不能让我们龙族前功尽弃。”闻言,龙二眯着眼看了司马承一眼,忽然又道,“说起来,你这小皇帝怎今日这张嘴不如往日讨厌了?”
要知道,不久前一人一龙还差点打了起来。
而司马承的那张嘴更是差点气坏了龙二,是以,龙二才有此一问。
司马承目光微微一闪,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笑着回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龙君,还请龙君莫要放在心上。”
“早就该这样了!”龙二也只是随口一问,听到司马承这般说,立刻大笑了一声,猛地拍了拍司马承的肩膀,笑道,“你之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可真是欠揍。还是如今这样很好,年轻人嘛,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他看了司马承一眼,面上在笑,但身上的威压却没有丝毫收敛。司马承身上一重,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龙君说的是。”司马承忽地打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龙二,“朕能有龙君帮助,乃是大幸,定不会浪费了此等好运的。”
“好!”龙二一口干了这杯酒,“你便等着坐上人皇之位吧!本君这便回西海,好好筹备此事,司马承,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喝完酒后,龙二便大笑着走了,内殿中顿时只剩下了司马承一人。
他面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了,眸色冰凉,双手不知何时早已紧握成拳。
“凡人,本神说了,便是你暂时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又如何?你永远改变不了这一切的。”魂界中,被一座巨山死死压住的金龙没有半分狼狈,只冷笑道,“你永远不是本神的对手。”
想来无人会认为,一个胎灵竟然能压制一个龙魂。
若不是如此,他也无法骗过司命与龙二了。
然事实便是如此,当日龙九想要彻底封住司马承,却没想,最后竟因为轻敌,反倒是自己暂时被压了下来。
虽然这样的失误只是暂时的,可龙九心中仍是觉得屈辱。
如今表露在众人面前的司马承,不是胎灵,已不是龙魂,而是两者的结合体。只是因为如今一部分龙魂被压住,无法反噬,是以,如今的司马承才能如此清明,而不是曾经那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你认命吧,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龙九大笑起来,满是嘲讽的道,“也不用这般惺惺作态了,定州府已经不是你的了,里面的百姓自也不再是你的臣民。况且……呵,想来,他们也不想要一个庸碌无为,且还暴虐无道的君主。”
虽未彻底融合,但龙九依然能感受到司马承的一些心思,是以,才发出如此的嗤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都是成王败寇,成功者的脚下从来都是铺满尸体的,你这可悲又无用的怜悯只有弱者才有。”龙九不屑地道,“如今的你,甚至连曾经的疯子都比不过。”
从始至终,司马承都没有理他,仿若根本没有听到魂界中龙九所言。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环视着这座他住了多年的宫殿,半晌,忽地大声唤道:“来人,传捉妖卫统领卫镇,朕要见他!”
“是!”守在门外的文福立刻应了一声。
不到半刻钟,捉妖卫统领卫镇便来了。
“属下参加陛下,不知陛下传属下来有何要事?”卫镇恭敬的行礼。
“你带人去定州一趟,”司马承声音里满是冷意,“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半月之内抓住容威,朕要见他。”
卫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下这样一个奇怪的命令,不由愣了愣。
容威如今虽算是颇有名声的少年将军,却也才展露头角,若只论此,自然不会让司马承在意。但如今天下皆知,容威的姐姐是容钰——那位飞升成仙的战神。
想到陛下与容钰的事,卫镇心里有了数。
只是他身为捉妖卫统领,乃是司马承一手提上来,向来都是主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做。是以,卫镇并未问什么,只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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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要离开几日。”
定州府衙,酆无咎忽然如此对东方立说道。
这是他们进驻定州府的第五日,已经慢慢稳住了定州,想来再过一段日子,便能彻底掌控定州了。
与大周相似,靖军也连续征战多时,将士们早就疲惫不堪。
况且他们也需要好好稳固后方,一味的攻城,并不是上上之策。
他们如今最缺的其实便是人才,也是时间。这几日以来,酆无咎与东方立等人忙得团团转。
此时,两人正在府衙处理公务。
定州有自己的政务班子,其中官员有好有坏,他们自也不可能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可用的人才。
所以,便需要做好筛选工作,有功的好官必须得留下。
酆无咎与东方立此时正在看的便是定州官员的资料,定州知府自是不能再用,但其他人倒是还有能用的。
如今,他们需要先把几个高层选出来。
东方立正看得脑袋大,他是个纯粹的武官,被这类政务弄得很是难受。但他身为靖王的副手,却不得不做这些事。
“您说什么?”闻言,东方立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们现在这么忙,结果他家王爷还在说他要离开几日?!
“本王说,本王要离开一段日子。”酆无咎重复了一次,不等东方立反驳,便道,“你放心吧,十日之内,必归。”
东方立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不放心,可是抬眸看着面前青年微微泛白的脸色,以及眉眼间的疲倦,却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行吧,那殿下一定要早点回来。”东方立叹了口气,指着桌案上垒得高高的政务,“这一摊子事,我一个人可顶不下来。”
酆无咎看了他一眼,终是笑着说了一声,“好。”
与东方立告别后,酆无咎没再定州逗留,便立刻向西海而去。
定州府在西海附近,但距离西海还是有数十里,按照凡人脚程,也需要一两日的时间。可酆无咎却是再也等不及了,哪怕只这两日,他也等不了了。
此次他离开定州,一是因为想要去寻将军,想要知道将军的安危。二便是,若是再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了。
体内的魔心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躁动,跳动的越发厉害。
甚至,连太阳真火都快压制不住了。
或许,魔心并不比太阳真火强大,强大的是他再也无法掩藏的……丑陋欲望。因欲望,魔心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定州府外,酆无咎骑着马,没有任何犹豫,坚定的朝着西海的方向奔去。
金色的阳光下,他的眼角似有红意泛起。
足足跑了一天一夜,直到晨曦再次升起,酆无咎才到了西海边上。
“酆无咎?!”此时龙三正好来到西海,一眼便看见了满身风尘的酆无咎,“你来西海作甚?”
“苍泽神君在哪里?”
闻言,龙三笑了,“原来是为她而来,只可惜,你的苍泽神君如今还被关在水牢之中。你怕是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