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织再也忍不住,她狂奔了过去, 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妈妈。
心脏在这一刻咚咚地狂跳了起来,好像在提醒她,这一切并非虚幻而是现实。
“妈妈。”绫织用脸蹭着她的绒线毛衣,那上面有葱蒜、油烟和洗洁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但绫织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心的味道, “妈妈,我做到了。”
妈妈摸着她的脑袋:“你做到了什么呀?”
“我杀了害死你的真正元凶, 虽然还有一部分逃脱了,但是我收集到了有关于他们的证据, 他们不会逍遥太久的,他们最后一定会被绳之以法。”说着说着, 绫织哽咽了起来,“……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抑郁症药物,那是他们的实验用药。”
如果她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如果她能早一步地发现,妈妈也许就不会死去。
“笨蛋,织织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呀。”妈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孩子能懂什么啊?”
绫织摇了摇头,她将脸埋进妈妈的衣服里:“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我也没保护好糖糖。”
“织织已经做得很好了。”妈妈摸着她的脑袋,“现在的织织也是小孩子啊。不管织织是五岁、十八岁还是九十九岁,都是妈妈的小孩子啊。”
妈妈的声音很温和,很轻柔。
“妈妈怎么会怪织织呢?妈妈明明最爱织织了。”
绫织呜咽了一声。
“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试图小心翼翼地抓着妈妈的绒线衣,但指关节还是因为过度用力而发了白。
“不行哦,织织不可以和妈妈走,至少现在不行。”妈妈捧住了她的脸,语重心长,“织织还应该拥有大好人生,应该拥有一大堆五彩斑斓的美好回忆才对。”
她的生活理当灿烂,而非黑白。
“我没有,也不想要了。”绫织从没觉得那么委屈过,“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瞎说,每个人都应该拥有最美好的回忆,你把它存在心底,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妈妈也有吗?”
“有的。”妈妈笑了起来,“是织织呀。”
绫织感到有眼泪流过了鼻梁,无端地刺痒:“可是妈妈,我已经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
“没关系。”妈妈说,“织织以后总会遇到的和妈妈一样关心你的人的。但是现在,织织不需要操心那些事,你现在很累了,一定需要休息。”
绫织微微一怔,不提起还好,一提,她突然感到浑身上下都传来了疼痛,尤其是肩膀。
妈妈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织织,睡吧,睡吧……”
她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
绫织眨动着眼睛,感到困意袭来,她忍不住靠在她的膝盖上,但是迷迷糊糊之间,她还不忘了死死地攥住妈妈的衣角。
半晌,轻轻哼唱着的睡眠曲停了。
妈妈俯身下来,亲吻了一下绫织的额头。
“织织,晚安。”
她向她道晚安。
一如既往,就像她很多年前做过的那样。
*
绫织抽动了一下手指,随后,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她在此刻感到浑身上下的骨骼都被拆散之后,用浆糊重新拼接了一下。
四肢无力,浑身抽痛。
“醒了?”
是萧麒。
绫织费力地撑开眼皮,模糊的光影在眼前不停地旋转,过了好一阵,她才意识到她应该没死,地府不应该是全白的,也不应该有萧麒。
“……长官?”
她张了张嘴,发现声音又哑又低,喉咙因为声带的震动而隐隐作痛。
萧麒拿了个蘸水的棉花球给她擦了擦嘴唇:“你刚醒,不能喝太多的水。”
她睡了大约两天两夜,期间全靠营养液续命。
绫织竭力地睁开眼,撑起身体,环顾了一圈,这里应该是医院的高等护理病房,一切都是白的,除了被套上有一个蓝色的急救标志。
当然了,是梦。
萧麒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了?”
她失落地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不欲多言,萧麒也不会多问。
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要再多休息一会儿吗?”
绫织摇了摇头,她睡得有些久了,现在再睡也睡不着了。
萧麒调整了病床的角度,让她靠坐了起来:“那你想要听听玫瑰案的最终审判结果吗?”
绫织点点头。
“首先,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
萧麒向她展示了模糊处理过的照片,上面有两局人形的焦炭。
“经过对比,确认是他,名字叫莫里,作为亚人却伪装成人类,一直在为克里兰拓医药公司进行地下任职,另一个死者林娜则是人类,同样在为克里兰拓医药公司效命。”他从智脑上翻出了一堆工资单和银行流水的附件。
“至于克里兰拓医药公司的其他人员,目前下落不明,根据猜测,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逃生出口,但因为自毁装置启动,基本上什么证据都没有留。”
萧麒又向她展示了几张现场拍摄的实景照片。
听到其他人都逃脱了,绫织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单。
“另外,我们还调查到了一件事,克里兰拓医药公司是假的。”
绫织忍不住了,嘶声问了一句:“……假的?”
萧麒微微颔首:“包括注册时间、法人代表、营业执照……甚至董事会的花边新闻都是假的。”
其实想想也该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拥有十八个私生子啊?
这又不是母猪,一生生一窝!
“除了公司地址外,基本都是造假。”萧麒说,“至于那个曾在司法拍卖上买下这座公司的私人买家,我们也调查过。”
但那位买家早在很久之前就因为重病离世了,他没有子女,倒是有个侄子,但侄子也在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海滩上度假。
警署向他问起这个公司的时候,他甚至都说不对这个医药公司的名字。
听上去好像再一次地陷入了僵局。
绫织咬住了嘴唇。
“但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萧麒说,“国会已经同意向整个塔尔玛重新公开亚人的卷土重来,这将不再是只你或者我们的孤身战斗。”
——整个塔尔玛必将联合起来,驱逐所有的敌人,共筑天下的光明。
绫织咳嗽了一声,哑声道:“长官,你有没有看到我发的那句‘注意玫瑰’?”
“看到了。”萧麒说,“我们推测过很多种意思,但结果还是要你来公布答案。”
绫织哑着嗓子开口:“那个低等级亚人在死之前,对我说过这句话。”
萧麒立刻就听懂了,他点了点头:“我会联系各个地区的市政厅,让他们务必注意一切玫瑰相关的事务。”
绫织犹豫了一下。
她看着萧麒,轻声道:“那么长官,你看到我留的另一句信息了吗?”
“哪一句?”
绫织看起来有些迟疑,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一点。
“我不是故意挑拨或者恶意揣测,但是长官,我听莫里说,他接受过专门针对于你们的反击训练——我在想,你们中间,也许、大概、有可能是……”
有内鬼。
最后三个字她放得很轻。
这下萧麒端正了神色,看向了她。
他的目光有些严肃。
绫织急忙补充道:“也许、我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是信息泄露,或者……”
“你很聪明。”萧麒打断了她的话。
“……?”
“东城区的警署宣扬了你的事迹,录取你的塔尔玛联邦公立大学决定提前给予你优秀学生的表彰,另外,免除你在上学期间的所有费用。”
这几天的赵岳真的是一点都没闲着,他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几家新闻媒体——尤其是《金太阳日报》,因为他们偷拍了他的丑照——指使他们发表了好几篇表扬她的报道和文章。
当然了,用词优美,措辞动人,连她登报的照片都是P了又P(警署警长亲自审核)
绫织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激动了起来。
免除了一切学习费用?
那她岂不是不用去兼职了?那不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学习时间了吗?
他顿了一下。
“当然,这只是你的其中一个选择。”
绫织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自从你出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国会挑选人的标准是否太过单一。”萧麒说,“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我向国会递交了报告,他们同意了。”
准确地来说,是沸腾了。
可能他们是第一次看到不近人情的萧麒竟然会举荐人,也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奇怪的不明生物(卢娜娜直播了全程)
绫织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她迟疑了一下:“长官,您知道‘实验品’的事吗?”
“我知道。”萧麒调出智脑里的电子文档,“这也是国会同意的原因之一,也需要你留在国会观察。当然,是出于人道主义的那种,一切检测都会经过你的同意——为了更好地了解亚人。”
他安静了片刻,补充道:“从生物学来讲,你的一部分基因被药物更改,但是你不用担心,经过检定,药物并不会影响到你的思想、精神和记忆等其他方面。你还是你,是绫织,是塔尔玛的公民,你不会因为基因篡改,而失去一系列的社会保障和社会身份。”
绫织:“……”
他这解释是不是一本正经得过了头了?
萧麒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所以,你的选择是?”
绫织回想起了那个梦境,她想到了妈妈。
于是她握了握拳:“如果这能让我亲自手刃敌人的话。”
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亚人逍遥法外,她决不允许。
萧麒弯了一下唇:“这要看你的实力。”
绫织笑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干脆利落地晃了一晃。
“长官,请多指教。”
第26章 关系户
三个月后。
【日/10:00A.M./晴转多云/坐标:首都-商业街5455’’007’’228】
绫织站在川流不息的繁华街道上, 低头察看着智脑给出的环境信息。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之前的拉贝市和东城区显然是有些不够看了,这里的建筑物美轮美奂、不同凡响, 这里的人们全都衣着时尚,步履生风。
之前因为受伤的缘故, 她不得已只好留在东城区的医院养伤。
萧麒他们因为公务相关的事宜必须先回国会, 但是他们做出承诺,让她一出院就立刻联系他们, 他好安排人过来接她。
其实,她的伤两个月就养好了, 但是赵岳为了以防后患,因此又留她多修养了一个月,确定没有大问题了才放行。
临行前,他买了一大堆的新衣服和零食撑满了她的两只小皮箱(绫织明确地拒绝过, 但赵岳说这是破解玫瑰案件的奖励金):“丫头, 没事,带着路上吃。”
绫织盛情难却, 只好在临走之前把整个警署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把档案室里的档案全都整理齐全, 另外帮他们抓住了几只可恶的老鼠。
登上去往首都的飞船时,她还郑重地给赵岳鞠了一躬:“谢谢您。”
赵岳热泪盈眶。
娃是个好娃, 怎么就偏偏想不开要送去给萧麒辣手摧花!
绫织上飞船前就给萧麒发了通讯信息,萧麒隔了一会儿回了个“收到”,随后又补充“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你们在这个坐标进行汇合。”
紧接着,他发过来一个地址。
【首都-商业街5455’’007’’228】
下了飞船后,绫织直奔坐标等人, 一边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大城市。
起初她还觉得自己身上的白短袖和长裤太过朴素,后来才发现,大城市节奏快,多包容,综合化,根本没人会注意她穿了什么,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引来太过瞩目的眼神。
绫织在一个穿着绷带短上衣的漂亮美女路过的时候,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又过了一会儿,绫织觉得腿有些酸了。
她蹲下去,打算缓一会儿,却没想到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
“喂!”
绫织吓得差点仰倒,她用手撑地,回头去看,发现那是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女孩,头皮梳得很紧,嘴唇上抹着银色的唇膏,穿着细细薄薄的黑色吊带,小麦色的胳膊上纹着着黑色的纹身,是一只狐狸。
她正打量着绫织,目光里有很浓重的审视意味:“你就是小组新来的成员?”
绫织懵了一下:“什么?”
什么小组?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女孩看着她差点跌坐在地上的狼狈样,皱了一下眉。她单手拉着绫织的手腕,轻轻松松地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带你进来的那位长官没跟你说过?”
绫织摇了摇头。
女孩的眉头皱得更深,但她还是解释了:“这里的哨兵和向导都是需要分组进行训练,基本上都是四个人一组,但我们一组有点特殊,因为你的加入,现在成了五个人——而我是小组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