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丽丽雪吃惊的是随行而来的人,还有束千千。
会议的主题是应对文化软战争。
挥舞武器的暴力战争可以被一纸协定叫停,但是,历史与文化的战争,他们才刚刚开始。
没人知道堪伯蓝人的古文物计划是否还在进行中?尽管他们双方手持帕泉协定,但是……
文化的战争不会流血,它永远不会被帕泉协定记载在案。
他们仍然需要在这方面提起戒备,谨防堪伯蓝的意识形态腐蚀国民的大脑。
会议到手的资料绝大部分都是丽丽雪记忆下来的内容。
再次摸到它们,她不免会想起那段在堪伯蓝的日子,已经快有半年了。
他提在每一份文件上的字迹她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黯然神伤好一阵,再强打精神,已经是会后。
参会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丽丽雪算是最后离开的,可一走到门口,就被一张灿烂的笑脸拦住。
“好久不见。”
束千千邀请她一起去吃个晚饭。
丽丽雪爽快地应允,她正巧还找不到时间去感谢他的帮助呢。
就近找了家餐厅,两人在等待晚餐上来的时候开始闲聊。
“你怎么会突然来波恩呢?”丽丽雪有些好奇。
“陪我女神来的~”束千千眉飞色舞地回答。
“女神?”
“伊蓓研究员?”
丽丽雪惊讶得捂嘴。
她记得伊蓓,那是个朴素的女人,长相平平,看起来很普通,但一开口就完全不一样,她的学识渊博,口齿伶俐,表述清晰专业,是个优秀的学者。
束千千嗯了下,肯定地说:“对。”
“你喜欢的人是伊蓓研究员啊?”丽丽雪简直不能相信。
“看你的样子,很惊讶?”束千千不解。
“我以为……”丽丽雪顿了顿,“我以为会是个……”
很漂亮的女人?
这种话说出来好像不太好?
但他已经明了,挑挑眉说:“你以为会是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女人?”
“没……”丽丽雪窘迫地否认着,尽管她有那么一瞬是这样想的,可这实在很没礼貌。
“可伊蓓在我看来就是最漂亮的。”束千千认真地说。
“也很优秀。”丽丽雪很佩服她的知识储备。
“是,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到那时你会发现,其实样貌只是一个人最不起眼的特点。”
“好,”丽丽雪笑得弯起眼睛,露出虎牙,“那就等着了,我很想跟她讨教讨教呢。”
热腾腾的饭上来了,忙碌一天,此时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束千千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准备大快朵颐。
“对了,”束千千边吃边说,“7月份在风杏举办的交流会,你要去吗?”
“嗯,要去,”丽丽雪点头,“我听前辈们讲,还会有比赛,获胜似乎还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奖品。”
“听起来你好像有想要的?”束千千问。
“当然,”丽丽雪憧憬地说,“我打听了一下,办比赛的主人手里好像有许多绝版的书籍。”
“你想要什么?”
“胡桃书籍。”
那是动植物史书系列的第一本,出版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市场早没了。
“你很喜欢这套书嘛。”束千千记得他们初见的时候她就是盯着他手里的海鲸书籍。
“超喜欢!!”丽丽雪喜笑颜开地回答。
看见她的笑容,束千千不由感叹:“你好像,走出来了?”
都心照不宣,丽丽雪知道他在讲什么。
“说走出来吧,也不算,不过,我可以自己生活。”
“你比我想象的坚强,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哭鼻子的你。”束千千半开玩笑说。
“人会长大的嘛。”丽丽雪微笑地耸肩。
第138章 女人都喜欢好看的男人
启程去风杏的事情在计划之内。
丽丽雪收拾好所有行李,还带上了她前几天做的生姜饼干打算用在路上解闷。
她现在对做这小东西已经了如指掌,味道也越来越接近尤丹老师推出的那一款。
提到这位老人。
她不禁心生悲痛。
尤丹老师因病去世了。在几天前,为此她还特地回了一趟布尔森奈去吊唁,也由此耽误了和同事一起出发去风杏。
得自己一个人去,幸好她经历过许多冒险,对于一个人要出远门的事情并没有太大波动。
手里的钱不多,所以丽丽雪找的是一辆恰好要去风杏送货的马车。
只需要花原本路费的一半,她就能挤在马车上跟一些漂亮的土陶罐一起到达目的地。
其实想一想,还挺浪漫的。
车夫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客气得很,担心丽丽雪会被晒着,还刻意给了她一顶草帽。
“小姐,请您耐心等一下,”车夫拉停马车,“我让它们去喝些水。”
“啊……好。”
丽丽雪很快回答,她一直在看金盏花书籍,没错,这是系列最新,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
热风要掀起帽子,丽丽雪将书合好,抬手去按住它。
目光从书转移到眼前的景色,这是一条平坦的大河,水面风平浪静,像一块翠绿的镜子,远处的青山层峦叠嶂,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夏日的绿水青山是一张限定的绝版油彩画,每一抹色彩总能勾起人们心底最欢愉的角落。
车夫把马牵到河边,准备在这儿补充补充水分。
丽丽雪把珍贵的书塞进背包,她从车上跳下来,也想去河边把脸上的汗水洗掉。
她正打算俯身下去碰水时,车夫突然大叫一声,吓得她浑身一怔。
“哎呀!先生……你别往前走了!”
车夫站在一块凸起的小坡上,他恰好看见有个男人朝岸边走来,起初他以为是跟他们一样来这洗手或喝水的,可看了半晌,他发现那个男人竟然在不断地往前走。
“怎么了?”丽丽雪胡乱抹了一把脸问道。
“小姐,那儿有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正往河中央走呢。”车夫老老实实说。
“啊?”丽丽雪挺直腰,她想看看,可是车夫和马把她的视线挡住了。
“该不是想不开吧?”丽丽雪猜测,然后马上说,“我去看看!”
她知道车夫还得管这些马,指定是走不开的。
“您小心啊!”车夫叮嘱了一句。
草帽从头顶滑了下去,绳扣卡着丽丽雪的脖子,一拉一拉的,摩擦得皮肤有点痛。
可顾不得那么多,她觉得那个男人的处境更危险,绕过遮挡视线的人和马,她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形过分的消瘦,似乎还是个盲人?因为丽丽雪看见他手里还杵着一根枝叶都没剔干净的木棍。
是看不见吗?
她踩进水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追上去。
“喂!”
丽丽雪喘着粗气抓住他,倒也不算她抓住他,其实是他自己停下来的,他好像发现问题了。
她把他扯过来,想要教训他这里很危险,可当视线凝聚,话就全部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呆愕了很久,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缠着一条简陋绷带的眼睛上,她难以置信地说:
“泊澈?”
声音颤得天地都变了形。
眼前这个男人的轮廓她闭着眼睛都能在纸上临摹出来,可这一时间让她很难相信是真实的。
也许她出现了幻觉,也许他只是长得像?
“丽丽雪。”
泊澈平静地喊出她的名字。
是这个音调,丽丽雪确定是他。
丽丽雪不敢眨眼,她害怕自己眼皮一闭,眼前的男人就变成另一张面孔。
“是我。”
“你……你还活着,还活着?”
她盯着他,再一次确定是泊澈没错。
泊澈努努眉:“嗯。”
“可……可是报纸……呼,算了,那不重要……”丽丽雪甩甩头。
忽然意识到,报纸可能也不会那么准确。
“你以为我死了。”泊澈问。
她这种反应,他并不意外。
“新闻是那样讲的。”
政变是件瞬息万变的事情,大概他在混乱里存活下来,又不知为何地流落到了中心国。
风杏距离两国的边界线,也不是太远。
这么想一想,他的出现倒也不奇怪。
他在她的眼前,无论是什么样子,重要的是他在。
丽丽雪在试着把震惊放下,她发现他浑身狼狈得可怜,衣服脏兮兮的,还破烂不堪,脸蛋和手也是。
谁能想得到,前一阵子他还是衣着光鲜,身前身后都有人呼应的韦利少主。
冰冷的河水被风一卷,灌进丽丽雪的鞋里,她禁不住寒冷,轻轻叫了一声。
“要站在这儿叙旧吗?”
泊澈问她,声音跟河水处在同一个温度。
“啊,我扶你往回走吧。”丽丽雪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泊澈挣脱她的手,试探性地慢慢往岸边走去。
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走过很多路,他没仰仗谁,只依靠手里这根木棍。
跌倒过很多次,在山坡,在平地,在泥潭,在臭水沟……他摔得麻木,最后才慢慢适应失去视力的生活。
“哗啦哗啦——”
脚步混着水流声,直到他们走上湿润的河岸才停歇下来。
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丽丽雪没能给他一个稍加休息的机会,上岸就立马开口问询:“你的眼睛……怎么了?”
那绷带上全是血,红得让人害怕。
是在那场政变里头受的伤?
“没了。”
泊澈很随意地应答,仿佛他丢失的只是几根头发丝。
“为……”
“不好看了吧?”他打断她,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丽丽雪重重地抿了下唇,说:“要好看做什么?”
“女人都喜欢好看的男人。”他一脸正经地说。
不知道这话讲给谁听?
但丽丽雪的脸颊跟着红了一下。
接着,他又说:“在路上的时候,有人想把我卖给有钱的太太,只可惜,她们嫌弃我是个瞎子。”
“!!!”
“什么?”
丽丽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着牙,怒问:“谁啊?谁做这种事?这是犯法的!!”
“我怎么晓得,”泊澈无奈地摆头,“我看不见。”
他一脸都是淡然,凸显得丽丽雪很是激动。
对话停了几分钟。
“疼吗?”
丽丽雪问。
“还好。”泊澈说。
她撇撇嘴,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吃一顿饱饭吧,你了解这附近吗?知不知道那儿有能吃饭的地方,最好便宜点,我的钱不多。”
囊中羞涩,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泊澈,这里是野外。”丽丽雪无奈地说。
男人皱紧眉,表情也有些不乐。
“不过,我带了干粮,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分一些给你。”
被盛情邀请到那辆马车上,泊澈被丽丽雪一把按下,然后听见她对前方的车夫说:“师傅,麻烦您多带一个人,车费我会多给的。”
“好勒……”车夫爽快地答道。
丽丽雪把所有的生姜饼干还有一壶凉水递给身旁的泊澈。
对面是迟疑,东西一直没接下。
“我……没那么多钱。”
他想总归给她一个拒绝的解释。
“它们本来也是不值钱的东西。”
不再过分关注他,丽丽雪重新把金盏花书籍取出来,她留了张书签,一翻就能翻到刚刚读的地方。
手指落在书签上,耳边响起啃咬饼干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偷偷弯了弯嘴角,把开心拿出来慢慢地欣赏。
这好像一个梦。
丽丽雪不愿醒来,她轻手轻脚,生怕自己一个马虎就将这个美丽的梦境戳破。
她开始默读起书籍上迷人的字眼,但其实整颗心脏都挂在身旁的男人那儿。
时隔几分钟总要看看他。
之后她再去读那本书,可她找不到自己最后看的地方,于是只能在同一段落重复循环很多次。
“你这么喜欢昂人时代的事情么?”
安静被人插足。
他吃饱了,顺着草堆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你……”丽丽雪紧张地抱紧书,“你怎么知道这是讲昂人的事情。”
“丽丽雪,”她的名字被他叫得异常的好听,“堪伯蓝也不是只有暴力的。”
应该为自己的无知和偏见感到内疚,丽丽雪小小地撇了下嘴巴,歉意的话被塞在咽喉。
“那个……”丽丽雪手足无措地把书合在一起,她想这会儿可能不太适合读书。
“?”泊澈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