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你一起去风杏，那儿有一个史学常识大赛，它接受小组组队的形式参加。”
“奖品特别丰富，我很心动，我想你也会的。”
说完，丽丽雪就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只要他稍微动动嘴角，她就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哦？”泊澈做出个不相信的表情，“我想什么奖品也不能让我心动，我现在只想吃几顿热饭。”
“我可以暂时负责。”
她乘胜追击。
泊澈下意识看向她，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我考虑考虑。”泊澈把手枕在脑后，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线条被精心勾勒，漂亮得无与伦比。
马车走了一阵，等丽丽雪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脸上是无尽的疲倦。
丽丽雪情不自禁往他那边靠近，不断地靠近，直到双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绷带上血迹斑斑，看得出来，这条绷带他已经用了很久，应该在受伤后就没更换过。
他的眼睛……
丽丽雪皱紧眉，心想他究竟是怎么从堪伯蓝走到这里的？一定遇上了很多困难……
真是个倔孩子。
她想抬手去抚一抚他，可……最终把手缩了回去。
因为她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别人这么做。
第139章 眼睛也很珍贵
风杏。
丽丽雪在活动开展地点的附近寻了一个家庭旅馆借宿，是葛温老夫妇开的，环境还可以，在房费以外再交一点钱还可以跟着他们吃一日三餐。
当然，她原本该去跟同事们住在另一家旅社，但她有了个意外的惊喜。
丽丽雪将他带进这几天属于他的房间。
在前台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她有委托温厚的老妇人给她一套干净的男士衣服。
它们放在床上，是白衬衫和黑色裤子，叠得很整齐，好像还熨烫过。
真是格外憨厚的夫妇呢。
“现在是下午3点，”丽丽雪将他带到浴室门口，“你先去洗澡换个衣服，一会儿我们就下去跟葛温先生他们吃晚饭。”
“好吧。”泊澈点头。
那根帮助他探路的木棍遗落在马车上了，他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以至于粗心大意把它忘记了。
他挣脱开丽丽雪，想自己一个人去清洗。
的确需要一场与热水的战争，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干净的环境了。
丽丽雪愣了会儿，急忙伸长手臂拉住他，说：“你一个人？”
“不然呢？”她的问题不免有些多余。
“你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洗？”丽丽雪质问。
“总会有办法的，”泊澈回答，一点点地摸索总能找对地方的。
“有什么办法？”丽丽雪哼了下，“好了，我帮你吧。”
“你？”泊澈终于露出个别的表情。
“对。”
丽丽雪拧开浴室的门，将他牵着往里面走去。
“小心门槛。”
她一边走一边提醒他。
“我自己可以的。”泊澈嗅到浴室清新剂的味道，这证明他们已经进来。
丽丽雪抬手按停他，用教训的语气说：“可以什么可以？我先跟你申明，我只帮你洗上半身，别想太多了。”
“脱衣服吧。”
她催促道。
僵持了几分钟，泊澈才把身上破旧的衬衫脱下。
够难看。
上面除了脏污，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伤口。
新新旧旧，他的上身几乎快要没一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
心脏微微地刺疼，丽丽雪别开眼去，不敢再把视线交给那些刺眼的伤口。
“水温怎么样？”丽丽雪轻声问道。
“有……点烫。”泊澈龇牙咧嘴地说，这水好像是要把他活剥了一样。
“现在呢？”
“差不多了。”
把皂粉倒在手心，丽丽雪搓出一堆泡沫，然后往他身上涂抹。
那是一种与水温截然不同的温热，它可以穿破皮肤，到达泊澈身体内部的每一处。
最后，它们汇聚在胸口，朝他冷寂了大半年的心脏进攻。
砰砰砰——
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让泊澈有种惊诧感。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它这么跳得让人紧张了。
水流冲过白色蓬松的泡沫，把他原本的肤色露出来，当然，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她每看一下，心口就会颤动几分。
“这……”丽丽雪忍不住开口，“这些伤……”
想也知道这是那场政变留下的印记，他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连眼睛……
“怎么了？”
“为什么？泊澈，”丽丽雪垂下了手里的花洒，“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在堪伯蓝呆着？”
“干嘛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很气愤，脸上绷得紧紧的。
“我不可能原谅他们。”泊澈冷冷地说，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还有浓浓的仇恨。
半年前回到玛丽城，他想办法调取了机密文件，在那其中他见到一份有关于“血脉纯净”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在里面记载得很清楚，计划的发起人以及后续进行所得到的所有资料他全都看见了。
那场针对韦利大主的政变，他是其中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可你一点儿也不在乎你自己！”丽丽雪瞪着他，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她仍旧需要对他展示自己的不快。
泊澈根据水流判断花洒的位置，他微微俯下身，从丽丽雪手里把它接了下来。
“我可以自己洗了，”泊澈弯起个笑，“你出去吧。”
“泊澈！”丽丽雪执拗地叫他。
“你再不走，我就全脱了。”泊澈半开玩笑地说。
胸口被冲击，泊澈手里的花洒落地，他愣住，然后腰被一双柔软的手缠住。
“我不走！”
丽丽雪抱紧他说。
没洗干净的泡沫裹了丽丽雪一脸，但她并不在意。
泊澈情不自禁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她的衣服全湿了，薄薄的，他甚至还能摸着那条微凸的内衣肩带。
心猿意马，他开始有点控制不住手指的方向。
“丽丽雪……”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不会走……”丽丽雪懊悔着说。
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再从他身边走一次了。
“丽丽雪！”泊澈用力把声音提高，手掌已经按在她的脖子上。
他发现了一件值得开怀大笑的事情。
她的耳垂再也没有垂下一条阴影。
“你要是不介意，我就脱了……”他挑衅地说。
手指触及她的耳垂，那儿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说明耳环被摘掉了。
腰被人松开。
心底是一阵轻微的失落。
他想反手将她再搂住，并且可能还想做更过分的事情。
200多天……这些日子他捱得辛苦极了。
他以为自己与丽丽雪永远不能再见面，他也以为自己做好了与丽丽雪分别的准备。
但是……
一切只是以为。
丽丽雪看了一眼自己，小声说：“那……那我出去等你，你洗完就叫我，我把衣服给你送进来。”
“嗯。”
“你需要换一身衣服。”
泊澈叮嘱道，他把不听话的手藏在身后，以免它会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动作。
丽丽雪抱紧胸口，娇羞地点头：“我知道了。”
史学常识比赛由风杏的豪绅举办，起初只是历史文/化部的人参加，后来因为奖励丰厚的原因吸引了不少爱好者，演变至今，已经成为区域里影响力较大的比赛。
它分单人赛和小组赛，丽丽雪报名的是小组赛，用她跟泊澈的名字。
以为只是来打酱油的丽丽雪没想到泊澈掌握的知识那么渊博，在他为主导的进攻里，他们竟然留到了最后的决赛。
直至现在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
他们被允许去举办者格林先生的珍藏库中挑选中意的东西。
泊澈把这个权利交给丽丽雪，于是格林家的管家就将他引去客厅喝咖啡了。
格林先生是个真正的历史爱好者，在他的宝物架，什么珍奇都能找到。
当然，胡桃书籍也不例外。
在众多藏品的衬托下，胡桃书籍显得格外的不起眼。
格林看着丽丽雪满眼的惊叹，心生满足，微笑着说：“怎么样？琼小姐想好了吗？”
“您的藏品真叫人羡慕呢。”丽丽雪不舍得把目光从任何一个物件挪开，它们被时间偏爱，也被赋予深重的价值。
“哈哈哈……”格林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如果可以，我真想要您的整个仓库。”丽丽雪俏皮地开着玩笑。
格林笑得更大声了些，他盯着丽丽雪，说：“真是个贪心的小女孩。”
“那么，”丽丽雪正色，“格林先生，我来说个相对不怎么贪心的要求吧。”
“请讲。”格林客气地点头。
……
黄昏日暮，橙色的光渲染在风杏的街道，让这儿变得像图画册里面那样鲜艳而亮丽。
丽丽雪搀扶着泊澈行走在回旅社的路上，远处的美景让她不舍离开。
脚步总有些粘稠。
泊澈索性停了下来，细细地问：“怎么了？”
他好像很快就习惯了她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这距离他们相遇才一个星期而已。
不太好。
这是个不太好的习惯。
“没什么，”丽丽雪回答，“这儿的夕阳很美，眼睛被绊住了。”
“唔……”泊澈皱眉，“可惜，我看不见。”
眼睛换了新的绷带，淡淡的药味一直在他鼻子附近飘荡，但他知道，任何药物都不可能让他重获光明。
“我等你欣赏完吧。”
泊澈换上一副笑脸说。
“泊澈。”
“嗯？”
“你知道我跟格雷先生要了什么吗？你一点儿也不好奇？”丽丽雪闷闷不乐地问。
“胡桃书籍，你讲过。”
他记得她前几天还在比赛的途中兴致勃勃地说过这件事。
“不是，”丽丽雪摆头，“我……我跟他要了一双眼睛。”
“风杏的市立医院可以做更换眼球的手术，成功率还挺高的。”
“眼睛。”泊澈喃喃。
“我们明天去医院吧，好吗？”丽丽雪试探性地问他，这件事是她的一意孤行，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你的胡桃书籍不要了吗？你说它很珍贵，你想要很久了。”
丽丽雪握紧他的手臂，温温地答：“眼睛也很珍贵。”
“丽丽雪，我伤害过你。”
他对她做过不少过分的事情，甚至还想要她的命，他记得她的脖子被划伤了，现在痊愈了吧？那么留下疤痕吗？
真想知道，可他没有眼睛。
丽丽雪摇头：“它过去很久了。”
格林先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一双符合条件的捐赠眼球，但谁叫他夸下了海口呢。
手术很快进行，一切顺利。
频繁的诊治让最近的泊澈显得有些虚弱，不过幸好，她始终都在身边。
他不知道这是一双什么颜色的眼睛。
但重点是，他可以再次看见她，脑海会再一次刻印进她的面孔。
殷切地等待拆线的日子，泊澈变得不太耐心。
格林先生很大方，从手术到恢复的费用他都愿意一力承担。
可谁叫他夸下海口了呢。
在丽丽雪跟他道谢时，他又笑着这么说。
第140章 喜欢应该是所有的样子都喜欢
今天来医院照顾泊澈的不是丽丽雪，而是葛温夫人。
“夫人，您好。”泊澈礼貌地跟她问好。
“你好，”葛温夫人把午饭交给他，“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对了，丽丽雪呢？她……”泊澈悻悻地问，他记得不错的话，她在参加完这个活动后就要回波恩去了。
她的生活早已经步入正轨，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她可以拿到自己喜欢的书，也能在这时回家里去休养。
葛温夫人笑了笑，回答道：“琼小姐说她这几天的活动记录一个字也没写，正用功地在屋子里补呢，从前几天就开始了。今早我去叫她吃早饭的时候她趴在桌上睡得很沉，我有些不忍心，所以跟她说上午我可以帮忙过来照顾你一下。”
这位老人的声音很温和，让泊澈很快联想到几年前同样那么温和地教导他的丹丹老师。
“感谢您的帮助。”泊澈真诚地说。
但这时他的心脏很沉，因为葛温夫人的一番话。
丽丽雪完全不用这么做，只是她的善良一如既往，她总是如此热心肠，并且不求回报。
其实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回报给她，除了再增添她的负担。
“没关系，我来喂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