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询问，这说明泊澈察觉到……至少是知道了什么。
西梅抬起头，把疑惑全部露了出来。
答案好像不用说了，她这样的表情就是在肯定他的话。
“你……”泊澈往她的方向靠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西梅第一次把生姜饼干交给他的事情，“好像……很在意他们。”
“我的意思是，丽丽雪跟凯恩。”
他把话题挑开，用算是委婉的口吻。
“……！”西梅微怔，浑身仿佛走进一阵细小的电流。
“或者说，”泊澈把注意力放在西梅的脸上，“是凯恩吧……你……很在意他。”
“你喜欢他，我说的对吗？”
问问题需要趁热打铁，而且最好别给对方诡辩的空隙。
西梅只吐了一个字：“我……”
接着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火焰在这时已经把她的神智逼到无人知晓的角落。
她整个身体被高温包裹，到处都是滚烫的。
“我……”嘴巴被腼腆紧紧粘连，西梅还是不能说话，但此时她有种把泊澈叫走然后自己窝进工具房再也不要出去的冲动。
想法在成形，西梅伸出手，大胆地按在窗户的边框上。
泊澈眼疾手快挡住她想要关窗的动作，两人的距离又近几分，他凝视她的双眼，飞快地说：“西梅，你等等……”
“干嘛？”西梅努眉。
“我说对了。”泊澈询问。
压根不是问，而是笃定。
“……我……”西梅缩回手，“那又怎么样！”
听起来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
“我没有别的意思，”泊澈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好的事情……”
“没错……”西梅趴在桌上，失落地说，“是很美好。”
“但你……好像不开心。”泊澈试探性地问。
西梅撑起头看他：“那你开心吗？”
“嗯……”泊澈顿了顿，“你指什么？”
“中午看见丽丽雪的时候。”
“这当然开心，没什么事情会比看见她更开心的……”泊澈说着，脸颊上跟着泛起浅浅的粉色。
“那……看到丽丽雪跟凯恩呢？当你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一起吃饭，相互交换食物的时候……你还能开心吗？”
西梅的问题让泊澈陷入一个漩涡，她设定的画面活灵活现从他的脑袋里钻出来，他给不了马上的答案，所以沉默很久才耿直地说：“那怎么可能会开心……”
看到的那一刻他很烦躁，连饭也吃不了。
“所以啊，泊澈，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西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当看到他/她跟别的人如此亲密的时候，会不开心……但我们没办法阻止这件事……我们的喜欢只是自己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我们应该要告诉他们。”泊澈睁大眼睛认真地说。
“不行，”西梅大声地反驳，“我们还太小，我们要18岁才能说这种事……并且……你怎么知道她会回答你什么？”
“万一她不喜欢你，怎么办……”
泊澈沉了沉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快速说：“我不知道……可是她要是讨厌我的话，一定不会理我的……”
先是沉默，然后西梅才开口：“丽丽雪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看起来她似乎没有讨厌的人……”
她说得很小心，听得出来是经过一番斟酌后才说的。
泊澈泄气了，双肩软软地塌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西梅，你想说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们……”
西梅眼底黯然，用不自信地声音说：“大概只是也许……”
“感觉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泊澈闷闷地说，表情变得跟西梅一样。
“但喜欢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泊澈，”西梅努力地微笑，“起码现在还能喜欢……”
泊澈点点头，应和道：“嗯……你说得对……”
在今天中午以前，泊澈不会想到喜欢以外的事情，他那会儿只是有看见丽丽雪就会注视的毛病。
他没想过……丽丽雪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啊……
他好像只是在意到自己喜欢她……
……
“泊澈，你怎么了？”
沉思再次被打断，是丽丽雪。
泊澈惶恐地惊醒，他侧首看向她，解释说：“没事……”
脑子里一直都是中午跟西梅的对话，乱糟糟的。
“你走神好几次了，累了？要不今晚先别学了？”丽丽雪关切地问。
这是个春日的夜晚，他结束农场的忙碌，在把西梅送回宿舍后毫不犹豫来到藏书馆找想要找的人。
虽然只是在她旁边坐着刻写临摹一些笔画和基础的字词，但这算得上一天里最让人幸福的时刻。
“不……我要学。”泊澈坚决地说，重新凝神写字帖。
见他如此执拗，丽丽雪只好点头应和：“好……但别太累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
“嗯……我知道，”泊澈乖乖地点头，他写下一个字，又回头去看丽丽雪，“那个……丽丽雪……”
“嗯？怎么了？”丽丽雪抽空瞥了他一眼问道。
看，她一点儿不也在乎他叫她名字还是学姐的称呼……只有凯恩那个……笨蛋才那么自以为是。
她正在整理最近一周的图书借阅记录，还得计算一部分书籍的剩余归还日期，临期的需要拟写通知，催促那些马虎粗心的小孩把书还回来。
泊澈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询问：“你会一直教我认字吗？”
“会啊，我答应过你的嘛。”丽丽雪随口答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泊澈才放下心去完成今天的任务，学了很久，他认得一些了，最基本的字词和生活常用的都没问题。
丽丽雪接着翻阅记录册，目不转睛地勾画着，眼睛有些酸涩，但她仍强打精神。
时而观察身旁的男孩算是她繁忙中难得的休息。
灯光微黯，但仍挡不住他精致的轮廓。
那仿佛一张举世无双的油彩画，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沉沦是浑然天成，毫不费力的后果。
他眨动眼睛，睫毛划过光芒，漂亮得不能用言辞形容。
丽丽雪撑住下巴，遗忘自己手下还有一本厚厚的记录册要她整理。
指间的笔杆嗖地一声滑落，笔尖坠在纸上，浓黑的墨水散了星星点点的一片。
受到惊扰的泊澈抬起头，俊美绝伦的脸转向丽丽雪：“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丽丽雪慌慌张张捡起笔，墨汁还在不断涌出，弄得她手掌上全是黑色的印记。
“你的手……”泊澈指指她的手掌说。
她垂头，看见满手狼狈，脸蛋飞快地通红，窘迫开始撕咬她的神经。
丽丽雪快速把笔放到草稿纸上，慌忙说：“我去洗个手……”
不等他回答，有几分焦灼的女孩就绕过泊澈身后的空隙奔向安装在后院的水龙头。
风里混进她身上薄弱的玫瑰香味，泊澈的记忆被打开。
那是玫瑰皂粉的味道，他在丹丹老师的办公室也有闻过，但他会记得，是因为丽丽雪曾经交给他用来清洗身体。
香味缭绕，尽管只是几个微不足道的香氛分子，但泊澈的胸腔早就因为它们而悸动得不行。
他多么后知后觉，原来涂抹在身体的皂粉，是她的……
情不自禁抬起手，他把手背按在鼻子上，这像按下让血液疯狂涌流的开关，只是一秒而已，他瞬间就被火热包裹得密不透风。
夜晚的水有自带的降温魔法，丽丽雪草草地搓走手指的墨水，然后用手做成碗的形状，接住清冷的水，俯身下去，她用捧在手心的低温拉低脸蛋温度的平均值。
真怪！
她暗暗埋怨一句。
冷静后，丽丽雪才用肥皂细细洗走附着在皮肤纹理上的倔强墨水。
心在忐忑，不知为何。
垂在裙边的手有点不知所措，丽丽雪回到咨询台，看见泊澈没有在自己的座位上写字。
他拿着块毛巾，正在仔仔细细地清理记录册上的墨水。
“泊澈？”
声音就在面前。
泊澈昂首，看见如同出水芙蓉的丽丽雪，那股刚被他强压下去悸动又冲了上来。
“我……想把这个擦干净，”泊澈紧张地解释，“否则会透到下面去……”
“谢谢你，我都忘了这个，你给我吧，我自己来。”丽丽雪说着就想伸手去拿泊澈手里的毛巾。
泊澈望着她靠近，忽然，他抬起手，在丽丽雪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放在她的鼻子旁边。
热。
他的皮肤白是白，但很热。
丽丽雪愣住，就连伸出去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接着，是他悉心轻柔地摩挲，一下一下的，轻得如同最柔软的羽毛拂过。
这股细软很快蔓延到丽丽雪的心底，她屏住呼吸，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把目光挪到泊澈的脸上。
四目相对，时间停止。
泊澈放慢速度，眼球有轻微的颤抖。
已经干净了，可是手指却贪婪地留恋她皮肤的滑腻。
注视不能太久，抚摸也是。
“你的脸上、脏了……”
他别开头轻言细语地解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顺便也把快要战栗的手背到身后，以防让她看笑话。
第35章 我也不欢迎你
“我、在哪儿，我自己来吧……”
丽丽雪的目光闪躲不定，只有声音还在强装淡定。
他不可能在她面前说什么拒绝的话，于是迅速把手往回撤，两个人都在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域。
可是……
“砰——”
她的手背冷得让人惊诧。
但丽丽雪却只觉得泊澈的手背热得叫她想再去水龙头前冲一遍冷水。
“在、鼻子的右……你的左边。”泊澈用力地又把头转到不能转动的角度，手掌撑在坚硬的桌面，手背越来越烫。
“哦……我知道……了……”
丽丽雪侧侧身，把脸藏到他的视觉范围以外，沉默好久……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应该要道谢。
“谢谢……”
她的音调挑动寂静。
泊澈还保持着单手撑在桌子的姿势，手腕有些酸，他屈起手指，缓慢地接话：“为什么要……谢谢？”
丽丽雪还在慢吞吞地擦拭，但她不知道自己擦得干不干净，可这重要吗？就眼前的情况来看……
“你帮了我啊。”她不假思索说。
泊澈抿抿唇，抬眸侧视她，只有侧影：“可是……我不用你感谢。”
“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脸腾地又红了，丽丽雪捏住脸颊，企图这些莫名的红润可以被一把拧干丢出去。
他有几分视线还在她的四周踟蹰，她完全不敢动，哪怕是一丝丝。
“可是……”丽丽雪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话都说不出来的一天，“得到帮助应该说谢谢……”
对面好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说话：“我不是想要帮你……我只是想要这么做……不是帮……”
他的话音掷地有声。
但世界又回归沉默，连空气都变得无比沉重。
丽丽雪揪着手指，思绪一下全没了。
这种静谧亟待打破，但她没办法说出什么，因为她到现在都还没能理解泊澈嘴巴里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给予他合适的回答。
“丽丽雪？”
不是泊澈的声音，而是从门外传来的。
两个都要外界干扰的人不约而同把视线聚集到门口，动作整齐得让凯恩有点迷惑。
“他怎么也在？”
凯恩慢条斯理地走进来，一边说还一边打量泊澈。
他看起来有一点……奇怪？
“啊，你说泊澈？”丽丽雪看向凯恩，嘴巴在讲到泊澈两个字的时候差点被绊得狠狠摔一跤，“我在教他认字……”
泊澈坐回自己的座位，他深深地埋下头，顶着巨大的风险在悄悄消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面前被黑影笼罩，遮挡去大部分光芒，凯恩的指尖在字帖上划过，泊澈的后背慢慢凝起冷汗，他把注意力放在手指上，以备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