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会怕……”
似乎品味出他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的倔强，她小声地嘟囔。
泊澈赞同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每个人都会怕。”
还是略有几分笑意的语气突地一变。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怕呢？”
“嗯？”
这是两个人见面这么久他第一次提到曾经的事情。
丽丽雪抬眸望向他，他脸上的冷漠让她如坠深渊，她的脑袋一瞬间停止工作。
她只是看他，一点点体会他眼底流出来的仇恨。
“回答我，”泊澈面无表情地催促一句，“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送我去死？”
“在你看来，我死不足惜，是吗？”
……
又是许久的无言。
泊澈的耐心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颇有些生气地站起来，不快地说：“算了，这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丽丽雪握紧拳头，脑袋重重地下垂。
为什么？
她能怎么回答他？
回答他，因为他的命可以换回更多的命吗？
这种答案，她说不出口，也……没必要讲。
“理由或者原因，我也不感兴趣了……但你千万别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不可能的，错误需要弥补，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在你们没有付出代价以前，它绝不可能翻篇。”
“本来你早该死了，就在我们见面的时候，不过……”泊澈不屑地哼道，“你暂时还有点用，就先苟活一阵子吧。”
离去的背影在丽丽雪的眼中越来越小，她咬咬牙，仿佛咬碎了一把黄连。
他恨她。
是应该的。
应该的……
她默默收拾好一切，然后返回她该去的地方。
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导致她工作的效率实在低能，在大家都完成今日任务纷纷离开时，她竟然才刚开始。
别想了……
她告知自己。
可越这么劝诫，她就越容易想到那张已经被时间磨砺成锋利剑刃的脸庞。
他深深地嵌在血肉中，钻心的疼。
那双眼中的怨恨和冰冷让丽丽雪如芒在背。
不想……
她不想要他误会她……不想要他总用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可她错了，他根本没有误会，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不是吗？
难道不是她送他去死的……她哪有这么大的脸去奢求他别生气呢？
“没想到在黑石帆竟然有这么古老的东西。”
一声感叹打破丽丽雪的沉思。
丽丽雪往身旁看去，瞧见束千千抱着一块砖头连连赞叹。
她认得，那是下午才送来的东西，这砖块年头很久了，上面有一些花纹和浅浅的文字，因为痕迹被消磨得快差不多了，拓印不全，所以干脆把原物拿来给他们研究。
“你还没走啊？”丽丽雪惊觉他的执着。
束千千轻轻放下钻头，笑道：“我想研究研究……我是没想到黑石帆竟然会有这么多中心国的遗迹。”
“毕竟这曾是……”丽丽雪放低声音，生怕被外面巡逻的士兵听见，“我们的地盘啊。”
战争让中心国吃了苦头，也丢了国土，黑石帆只是其中之一，并且还是最不起眼的。
“真是可惜，”说到这事束千千就垮脸了，“这儿这么多的遗迹，我们的先祖也许就埋葬在这里呢。”
“可现在……这儿竟然是堪伯蓝的国土。”
“我们的祖先竟然躺在别人的地方，想一想真够让人唏嘘的。”
丽丽雪无奈地笑笑：“好了，别想这些了……”
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确定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无聊嘛，对了，你是怎么了？今天一天都在若有所思的……”束千千把注意力放到丽丽雪身上。
“我……”丽丽雪支支吾吾的，“没什么……”
“好吧，想来你是有些难言之隐的，”束千千很理解，“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做得快吗？”
“可以的。”丽丽雪捏了捏手中厚厚的一打纸张点头。
束千千啧了下，说：“别勉强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几点？”丽丽雪恍然问，她想，也许是7点吧，她记得不久前他们才吃过晚饭。
提到晚饭，她必须埋怨两句，堪伯蓝的口味真是太难吃了！她想回家……
回中心国去！
“琼小姐……”束千千拿起桌边一块表举到她面前，“10点了。”
“啊……”丽丽雪睁大眼睛，“10点了！”
“对啊！”束千千把表收好，“你已经被阿冷盯了好多次了……”
“这……我怎么不知道？”丽丽雪惊诧。
“他只是看了你很久而已，倒是没说什么……”束千千耸肩，“我现在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丽丽雪顺着话问。
“怀疑你究竟有什么背景啊，你知道吗？阿冷拎了多少人出去教训，就没拎你……”束千千委屈巴巴的，“我就打了几秒钟的瞌睡，他就瞪我好几眼！”
丽丽雪哭笑不得：“我哪有什么背景……也许是他不忍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吧？”
“我看啊，是因为那个男人吧，眼睛很好看的那个男人。”束千千对那双眼睛印象深刻，“他应该是这群堪伯蓝人的首领。”
“你们认识，所以阿冷他……”
丽丽雪大声打断他：“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跟他不熟！”
“嘘！”束千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那么激动嘛……我又没说这是一件坏事儿……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吗？”
“羡慕？”丽丽雪实在没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对啊，要是我能认识这么有地位的人，我就不至于被阿冷各种白眼了……”
丽丽雪扯了个尴尬的笑。
“他们倒是想去套近乎，可奈何没门路啊！我也想……可惜没人愿意搭理我……”束千千无奈地叹了口气。
“喂，我真的要跟你再强调一遍，我跟他……不是熟人，真的！”
丽丽雪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
束千千还是一脸的茫然：“好吧。那……你不想回家吗？”
“想啊……”丽丽雪往前方看了看，那只有一卷门帘，连外面都看不见，他们的视线范围被禁锢在这简单的翻译所，“可只是能想想而已。”
“那么……你没理由要浪费掉这么一条人脉的，如果你好好利用，说不定有希望。”束千千趴在桌面，脸上的表情很是失落。
“都说不熟了……”丽丽雪回答他。
束千千噘嘴：“不熟，起码认识嘛……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呢。他们……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人，现在到处讨好这些堪伯蓝的士兵呢，就盼望能帮忙送送信……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法子离开……”
“认识不代表关系好啊。”她很无奈。
他之所以会跟她说话，只是因为他在恨她而已。
“不管是好不好，你都可以用这个筹码为自己争取一点好处，最起码，那位尊贵的领导人从未撇清你们的关系吧？就说阿冷，他可是对你很纵容了。”
“我不要。”丽丽雪毫不犹豫地否定。
“为什么？”束千千实在不理解，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丽丽雪面色严肃，一本正色地说：“没有理由。”
“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没有理由的事情。”束千千追问。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是中心国的人……”丽丽雪抚摸着手中那一片油墨，“在别人的国家翻译自己国家的文物已经够丢人的了……”
束千千似乎一下噎住了，他脸红了一阵，也沉默了一会儿。
“我实在很钦佩你，丽丽雪，你还能讲出这样的话。”
他挠挠头说。
“你太夸张了……”丽丽雪难为情地摇头。
“你值得这样被称赞，可是，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是什么？”丽丽雪疑问。
束千千四下看了一圈，确保他说的话不会被别人听见。
“我……听说……”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朝丽丽雪招手，“你过来一下。”
见他这么紧张兮兮，丽丽雪便顺从了他意思把耳朵凑过去。
“我听说……”束千千的声音很小，小得丽丽雪几乎要靠在他身上才能听见，“好像昨晚，这些堪伯蓝的士兵把这附近的居民都杀掉了……夜晚的时候，很多人都听见了惨叫。”
杀人！
丽丽雪很快联想到今早遇见的那个女人和孩子。
“为什么？”
她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不清楚，”束千千摆头，“但是……这可以推测。”
“推测？”丽丽雪望了望他。
“嗯，”束千千点头，“你想，一般说来，什么情况军队需要杀人呢？”
第94章 他学会了杀人
“战争，”丽丽雪轻声道，“但现在是在他们自己的地方……”
她用右手撑住下巴，那女人说的话重新在脑子里回响，她双眼一怔，颤声道：“他们在杀人灭口？”
一说完，她马上就捂住嘴巴，视线在四周乱看，她害怕刚刚的口不择言被人听见。
所幸，这附近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想，也许是的。”束千千回答得特别轻。
丽丽雪应和地点了下头，表明她认同这个答案。
“好像这件事情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秘密，是对于自己的国民也不能说出口的隐秘，所以……丽丽雪，”束千千垂首，语气有了些黯然，“你知道这意味什么么？”
话里的潜台词很容易领悟。
如果堪伯蓝人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那……
会让他们离开吗？
会像他们在来之前许诺的那样，一段时间后就让他们回家？
在远离中心国范围的堪伯蓝领域，要杀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中心国人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可能性太大。
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翻译古文献这件事会成为他们的机密？甚至不惜还要杀人灭口。
这根本没道理，这件事应该只是最平常的文化活动……在中心国司空见惯。
分析一些文物为什么会见不得光？
不是……丽丽雪的目光闪烁，她咬住下唇，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就凭泊澈——他是韦利家的少主，身份不同凡响，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足够说明这不会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我知道。”丽丽雪沉重地应答。
“所以，你……还会坚持刚才的想法吗？”束千千望着她问。
“我……”丽丽雪很难像刚才那么斩钉截铁，但其实她的犹豫更多源于泊澈。
他怎么可能会放她走？现在的他恨不得要把她撕成碎片呢。
“呵~”束千千突然笑出声来，“我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没事，是我说大话了……”丽丽雪摇头。
“好了，我们换一个话题吧，”束千千打量她手里的纸张，问，“我帮你吧，快些完成，才能快点睡觉。”
“这……”丽丽雪下意识拒绝，“这不好吧，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来。”
“没关系，反正10点也不算太晚啊，你别跟我客气了，怎么讲现在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嘛。”
拗不过他的热情，丽丽雪只好分了一些给他。
如果她今天不那么失神，或许现在就不用加班加点了。
弄完一切已经凌晨，夜更深了些。
他们从简易的翻译所并排走出去，室外的空气有了刺骨的冷冽。
她记得，现在是夏天最旺盛的8月，但黑石帆的纬度太高了，致使这儿的夏天有别处没有的特别。
“下回……你可不能这样了……”束千千捏着酸涩的肩颈，他这可算是超负荷工作了。
经过这么一晚上的相处，丽丽雪跟身边男人的关系有了不少的亲近，她轻轻一笑，说：“好，你放心。”
“呼……”束千千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你说咱俩明天还能起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