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残肢因为低温一开始并没有感觉,但很快冷和疼全部从骨髓里噼里啪啦的炸开。我在寒风里生生出了一脑门冷汗。
“我不行了!”
我相当识时务的就地赖下,“我真的走不动了,我真的……”
“你们谁背她一下。”秦温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吩咐道。
一个比较强壮的藏人脚夫把我背了起来,按到我的腿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雪本来就深,又是在山岩上攀爬。这人用绑带背着我,行动就变得极其艰难。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路变得愈发陡峭,黑色的山岩裸露出的部分锋利又刺骨。而且能够从面部皮肤刀割般的疼痛感觉到,起风了。
脚夫不得不把我放了下来,“我们得继续走,得压着风口走到没风的地方才能休息。”
但是我一步也不想走,于是求助的看向秦温和周建航。
“……继续走,”秦温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系上绳子。”
我内心哭唧唧说去您妈的,这个地方我连昏都不敢昏,否则很可能掉下悬崖去。
其实我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但这股毅力是在两年前复健期间锻炼出来的。
直到现在我还会每天做康复训练。否则残肢根本走不到这里,我就能一整条腿全部截肢了。
我无法判断我们走了多久,我的大脑保护机制让我开始不断的回想到沙漠里的情景。
那时候我昏了还有人带着我骑骆驼,这会儿呢?
当我能够完全冷静的去思考吴邪所做的事情,我发现对于过去的事情,有一套几乎完全合理的解释。
吴邪让沈琼和我一起进入古潼京,前提是我已经被盯上了。而出来以后,所有的难以解释的点却全部到了沈琼的身上。
这很奇怪,反而像在掩饰我。
在出沙漠的时候我和沈琼有过一个约定,那个约定在茫茫沙漠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约定和五三有关。
而我在新月饭店遇到的那个沈琼,收了我的五三之后却没有一点回应。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其实被带去沙漠的并不是真的沈琼。
这是反击的动作。
而“解雨臣暴毙”的这个消息时间点非常微妙。
那帮土夫子应该才到沙漠没有太长时间,加上他们内部各派系斗争,我认为应该还没有太多的成果。
这个消息代表的巨额财富一下就把他们从沙漠里又拉回了北京。
这个时间差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张日山和尹南风虽然名义上软-禁了我,但他们打的配合目的显然不是针对我的。
虽然,很有可能,我自作多情了。
但是这件事和我失去的记忆,似乎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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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片雪坡上修整。
所有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于是简单挖了一个雪坑,浇上水。有人开了炉子。
我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像死过去了一样,几次神志略微松动却还是又沉沉睡去。
大概傍晚时分,我醒了过来,外面有人在叫什么。
我先是检查了自己的胳膊腿,确认不必二次截肢才探头出去看。
似乎是有人在方便的时候塌进雪下气泡里了。
此时牵在一起的绳子都解开了,所以万一出现雪下大气泡,很容易减员。
然而还好,那人只是滑了一下,整个人倒了进去,被冰的直叫唤。引来一群人嘲笑。
夜间轮班守夜,我却有点失眠起来,不知道是晚上的干粮太硌胃还是和这些男人挤在一起不舒服,只好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当我数到第八百四十七只羊,有人掀开了帘子。
应该是秦温,因为他的个子不高,而且是左撇子,帘子被掀起来的侧边在我的右边。
有人起来了,那个方向是周建航。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我腹诽着,想跟出去偷听,但还没想出来怎么能不被发现。
整个冰洞铺满了睡袋,洞口拉了帘子。我最隐蔽的窃听方式大概是从背后挖一个洞绕过去靠近他们。
但这太不实际了。
我看了看四周的人,咬咬牙,爬出了温暖的睡袋,蹑手蹑脚往门帘靠过去。
从缝隙里似乎能够看到一丝无烟炉的光。
……
“……我觉得,你的那些经历,有逻辑漏洞。”
“你不明白,”秦温没有生气,但听上去异常笃定,“那种感觉太真实了……而且你没看到那个生死轮吗?就是因为不可能发生,才证明了神的存在。”
“神?”周建航嗤笑,“那种东西生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时间长的让我感觉到了气氛中一丝不对劲。
最后还是周建航打破了沉默,“……这是第几个了?”
我的姿势挺难受的,一条腿跨过了一个人,还半弯着腰。心里不禁埋怨,心说能不能讲清楚点。
“第三个,”秦温闷闷地说,“第一个是买来的,我在家试了一次,没成。第二次在墨脱,还是没成,不过有人告诉我我用的香不对。”
他叹了口气,“当年的人都死了,没人会知道我们的事了。等找到那个地方,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周建航没说话。
“但你没提前告诉我那是个残了的,”秦温懊恼道,“她少条腿。”
我这才听懂他说的“三个”是什么,不禁一阵恶寒。
是人。
“你以为还是几十年前东南亚么,”周建航说,“这年头遇到一个送上门的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摸了底,她确实没有任何背景。新月饭店也和她没关系,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按照他这么说,他们联手杀了当年和铜扣饰有关的所有人。
秦温在这里见过别人祭祀看到了神迹,回去以后他自作主张献祭了两次失败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刚好遇到我,就打算把我送进雪山祭祀。
然后他们共享神迹的果实。
我皱起眉。周建航明显不信什么神,所以他应该是为了秦温说的金球来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联手?
秦温需要祭品,可他是怎么锁定我的?
还有幕后的推手。
这时我猛地从沉思里清醒过来,意识到那边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似乎有人正在走过来。
我心道不好,赶紧就要往回退。这一收腿,一下子就带到了被我跨在两腿之间的人。
顿时,雪洞里一声闷哼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一堆半梦半醒的“谁!”。
淦,我摔坐在地上,心想这就很尴尬了。
就在门帘要被拉开的瞬间,我急中生智,一把扯住那个被我踢到的人的领子,两个人一滚,生生把这人拉到我身上。
然后我乱七八糟的喊了一声,“啊你不要这样!”
那人懵逼的看着我。
四周已经亮了起来,我这才看清,这个倒霉蛋长了一张汉族人的面孔,瘦削而颧骨突出,单眼皮的眼睛里眼黑特别小。
他好像是叫孙科日还是什么的,据说是个登山爱好者。
我不管他要说什么,先挣扎起来。周围的人有人大笑有人大骂,秦温骂了一声就来拉人。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孙科日懵逼了不到两秒,眼神忽然一变,然后竟然嘴对嘴亲了下来。
我艹艹艹艹艹!?
我一边在心里狂骂一边手脚并用想把人推开,但这人的力气大的过分。旁边有人拉着他我居然都一点也没能躲开。
说实话,大家都是成年人,年轻放-/荡的时候去夜店也不是没玩过游戏,就算是和陌生人亲个嘴也只是心理有些不适。
但是这哥们儿就不一样了。
他嘴里有一股内脏的恶臭,那和一般的口臭是没法比的。我差点直接吐了。
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喉咙里伸了出来,直接就往我的喉咙里钻,往食道里狂扭。
那东西凉凉的,还长着毛。胃酸一下子泛上来,倒灌进肺里。我头皮发麻,眼睛不自觉往上翻。
更窒息的是边上还有人以为自己在看-/片,开心得很。
就在我要彻底疯了的时候,那人一下子被往后拖去,我喉咙里的东西才爬了一半,也被强行扯了出去。
我一大口呕吐物直接喷了出去,接着疯狂咳嗽起来。
这最主要的还是心理惊吓,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并没有咬我。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孙科日被拖开,拍着胸脯平定气息。居然还能感觉他嗓子眼里有一双眼睛。
“去你妈的婊-/子!”
秦温大步走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头发,“你是不是听到了?你是不是想跑?嗯?当我是傻子吗?!”
我看着他的眼神,就意识到这人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我说:“没……”
然后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其实面对强-/暴的时候,没有系统训练的女子防身术真的没有特别大的用处。
就我这个体型的普通女性来说,成年男性狠手一巴掌下去,脑子里嗡嗡作响,腿软的直往下跪。别说反抗,今天星期几都想不起来了。
好他妈的疼。
我满嘴血味,全身触电一般发抖,只在心里祈祷我的牙都安然无恙。
好在秦温并不是体力特别好的类型,又踹了我几脚就没力气了。我抱着头缩在地上,心说最近真是越来越抗打了呢。
从胳膊肘缝隙里,我看了看周建航,对方抽着烟,看着秦温的背影,注意力并不在我这边。
鬼神莫测,人为财死。
我心中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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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重新上路,并没有再遇到风雪。
秦温安排了两个人左右架着我,似乎以为我真能在这鬼地方跑了。
大概在第十一天,我们从一条山脊往不知多厚的雪层上走的时候,一边架着我的人忽然往雪里一陷。
我大叫一声。所有人都绑在一起,但是那人几乎一秒之内就不见了,绳子缩的飞快。
我和另一个人一下子被拖出去好几米,惊慌失措之间却又突然感觉到绳子一松。
我喘着粗气,把绳子从雪里拽出来,发现已经断了。
“孙科日呢?!”有人问。
我看了看他应该在的方向。他也不见了,那边的绳子居然被解开了。
“不是雪泡,”秦温忽然说,“雪下面有东西!”
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一个人叫了起来。似乎有东西拖住了他的脚,雪面下方一条痕迹运动速度极快。
“艹!”那人就是最开始背我的藏族壮汉,此时神情惊惧又狰狞,直接拔出藏-/刀往雪层里捅去。
他捅中了,整个人身形一顿,雪下的东西似乎不动了。
所有人都没有放松,更多的武器被拔了出来。
我紧跟着周建航,他握着一把短刀,慢慢的靠近藏族壮汉的位置。
是野兽?还是……
我边上还有一个瘦小的男人。他似乎耳朵很好,此时风不大,我看到他侧着头耳朵一动一动。
就在那一刹那,另一侧的雪地猛地炸开。
有人被糊了一脸,大吼起来,但是已经晚了,那东西和人两个双双滚进了一米多深的雪里。
场面很混乱,有人往前凑有人往后退。然而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雪层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我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是枪-/声。
我靠,这是个傻逼啊。我心中暗骂,这里开枪会雪崩的啊。
被扑倒的那人显然是个外来汉人,然而好在我们靠近山脊,附近已经没有特别高的山峰,所以被掩埋可能性不大,雪块塌方可能性大一些。
但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就是这么十几秒的犹豫,一具尸体已经翻了上来。
正是刚刚那个汉人。
他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珠暴突,下颚以不正常的角度张开着。
“……靠拢!”秦温不敢大喊,但是所有人都已经慌了神。宁可雪崩被团灭也不想独自被雪下的东西干掉。
所有人拼了命的往他的方向跑。与此同时,又一个人中了招。
那叫声听得我胃部抽搐。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知道那种蛇已经寄生了队伍里多少人。这几天的夜间提心吊胆过得真是生不如死。
这时,我听见连续的“咻咻”几声,只见周建航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小-/弩,连射进那片雪里。
那是德国产的一种微型-/弩,但是据说射速之高能媲美一些手-/枪,具有极其强大地杀伤力。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片雪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遥遥能看到红色蔓延。
走近看,雪里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中招的人,一具是最开始被拖进雪里的人。
没有怪物,也没有孙科日。
但是我知道,就在这片雪层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孙科日。
我摸了摸被我顺来的铜扣饰。
它之所以和生死轮能够完全契合,用脚想都能想出来是被人处理过。所以这两个东西上都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雪下的那个东西不会攻击带着它们的人。
就在我一晃神之间,一条长着黑毛的蛇从第二具尸体的嘴里弹了出来,直奔一人面门而去。
我们一共来了十个人,出发前挂了一个,刚刚挂了三个,孙科日不见了。还剩下周建航、秦温、那个瘦小男人、一个脚夫我。
这一次是那个脚夫。
不知道这个海拔平时会不会见到蛇,反正这个脚夫是吓呆了,一下子就被蛇糊了一脸。
那蛇几乎是瞬间就钻进了他的嘴里。
周建航看着那人痛苦的拉扯那黑毛蛇,抬手就是一箭射穿了那人的喉咙。然后手起刀落,将蛇砍成了两半。
这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让我愣了一下,一股粘腻的蛇的味道和血腥味缠绕在一起,令我脊背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