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地揍了他一顿,第二天一整天没理他。为了跟我和好,他就自己帮我把围巾织好了,但是没有当面给我,偷偷放在我抽屉里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声。降谷零也笑了。
三言两语讲完的故事,情节简单,听起来生动,但其中的种种细节,那些细腻的感情,那些真实的画面,却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说起来,安室先生小时候有没有玩得很好的朋友?”
“……有。”
当然有。
他的幼驯染,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诸伏景光。降谷零在心里回答。
这个名字他永远不会忘记,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对任何人提起。
和无数为了揭露罪恶,为了维护和平安定的前辈们一样,这个名字永远只能淹没在黑暗中,寂寂无名,不为大众所知。
而清楚诸伏景光所有的生平事迹,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的人,这个世上唯有降谷零一个。
随着脑海里名字的浮现,降谷零自然记起了童年时两个人一起玩闹的情景。
在酷热的暑假,烈日炎炎,蝉声喧扰,他们拿着网兜比赛捕蝉,每次都是他的数量最多。冬天打雪仗也总是他赢。
其实他并不是每次都占尽上风的。只是景在玩闹时,面对他并不会尽全力。
景的性格就是这样,尽量避免与人起争端。但这份退让,每次都恰到好处,让比赛尽兴,又不会让他生气。
他又记起了高中生模样的景,因为和家里人就志愿的问题闹了矛盾,便跑到他家过夜。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少年身后是深蓝无垠的夜空。高悬的月亮洒下如水的凉意,幽微的星光闪烁着,树木的叶子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夜色下,景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脸,眼瞳是静谧的蓝色湖泊,温柔的波光在闪动。“Zero,有你支持我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去考警校。”
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好像还在昨天。
一转眼,他还记起了景教他做饭,告诉他步骤和技巧时,露出极为少见的自得神色。
在他问起为什么这么擅长厨艺时,景的眼中闪过了悲伤与怀念,说是童年时跟着母亲学的。
三年前的深秋,他们去国外执行任务,一回国,看到电视台正在播出摩天轮爆炸事件的新闻,殉职的警察姓名冷冰冰地出现在屏幕上。
安静无声的室内,空气仿若凝滞。
过了好久,他听到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暴露了……Zero,不要为我报仇。”这是卧底以来,景第一次叫了他真名。他从景眼睛里读出,那是在让他优先保护自己的意思。
他想,这就是卧底的悲哀。松田可以选择为萩原报仇,但若是景出了事,他却不可以被仇恨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地为景报仇。
因为他们两个人能潜入进来,是有很多前辈在为他们铺路,卧底的路是鲜血铸就的,倘若因为个人恩怨让其中一环出了差错,不知道会牵累多少人。
他和景坐在一起喝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传递情报时如履薄冰的压力,面对怀疑时强装镇定的紧张,还有手染鲜血的罪恶……
一切的一切,全都在冰凉的酒里,直到天明。
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一个月之后,同样的日子,那句话一语成谶。
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在接到突发任务出门之前,景将保养好的狙/击/枪整理进贝斯包,挥手告别的样子。
再之后,时间定格,又变得飞速。
降谷零的眼底深处,翻涌起悲怆和愤怒的浪潮,但只是一瞬间,他闭了闭眼,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从小,无论是长辈还是书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权威都告诉他,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时间不能治愈的伤。
可是,在现实中若是受伤,痛苦那么直接,那么真切地降临在身上时,大道理根本无法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一个人从生于世间开始,就不断与周遭的人建立羁绊,美好的羁绊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回忆,是人能够在世间生存下去的动力。
可是,当重要的人忽然从身边永远离去,用尽办法也无法挽留时,被留下的人只能承受寂寞和痛苦,余生在怀念和阴影中挣扎。即使思念再厚重,心中的悲愤和后悔再难平,也无法逃脱身负的责任,只能强迫自己去接受残酷的现实。
于是他渐渐明白,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不属于自己,每个人都承担着属于自己的使命和义务,因此总也无法自由。
而最煎熬的,莫过于这样寂寞,这样压抑,这样痛苦,却还是要承载起他人生命的重量,努力地活下去。
灵魂在成长中变得更加坚硬,却也留下经年累月的伤痕。不会致命,但会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
在卧底之前,他学习了很多知识,锻炼了很多技能,也曾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可是,那时的觉悟在骤然的打击中显得那么单薄。
回望过去,在一起长大的漫长岁月中,景真的教了他很多东西。教会他温柔,教会他耐心,教会他照顾自己、照顾他人。
还有那些离他而去的挚友们,他们都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他。
降谷零不再是那个固执笨拙,又不懂变通的小男孩。他懂得了灵活的思考方式和手段,明白了想守护重要的东西要及时付出行动,否则只会徒增后悔和遗憾。他也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强大和温柔……
“——安室先生?”
身前传来熟悉的柔和嗓音,语气带着些许担忧和关怀,将短暂的失神拉了回来。
他看向面前的沙纪。她正凝视着他。
她穿着和初次见面一样的裙子,眉眼精致,头发散落在肩头,发尾带着弧度,看起来非常温柔。
降谷零说道:“抱歉,虽然有玩得很好的朋友,但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有趣的故事。”
沙纪怔了怔,摇了摇头:“该道歉的是我,让安室先生想起了悲伤的回忆。”她顿了顿,犹豫地说道,“……安室先生应该很喜欢那位朋友吧,所以提到时态度才会那么慎重。”
柔和的日光将她的面容照得明亮,在暖色的发梢晕染出一片细碎的光芒。
她总是对他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简直非同一般地了解他。
但降谷零并没有对这份了解感到冒犯或者不安。相反,他内心只有一种奇妙的喜悦。
…………
大概是白日被触动了情绪,想起了太多往事,降谷零在凌晨两点多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后,明明身体已经十分疲倦,却还是睡不好。
经年的噩梦又一次袭来。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枪声。
楼梯那样漫长,仿佛无穷无尽,怎么跑也跑不完。
终于推开门,他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视野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他的至交好友,就倒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安静地垂着头,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前的衣衫破损,深红色的血顺着胸前的枪口晕染开。
那片血色,宛如地狱盛放的彼岸花瓣。散落一地的银白月光是冰冷的海浪,将年轻鲜活的生命无情吞没。
那个名叫赤井秀一的长发男人,冰冷的背影融在了黑暗的夜色,轮廓模糊不分明。
一定是谁遮住了他的双眼,控制了他的视觉,才会看到这般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定是谁弄坏了命运的齿轮,世界才会改变了原有的方向,出现这般荒诞离奇的景象。
破碎的画面席卷大脑,记忆有一瞬间的断层,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轻微地颤栗着,呼吸困难。
直到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心跳声,一拍快似一拍。手指用力掐进掌心,痛觉刺激着涣散的神智。
他猛地睁开眼,望着卧室的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
彻底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发现背后起了一身冷汗。降谷零缓缓坐起身,被子顺着胸膛滑落,堆叠在腰间。
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抬起手,随性地拂过额头,将额前的碎发捋向脑后,露出深邃又英俊的眉眼。
过了片刻,才放下手,额前的碎发落回原处。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半。才睡了一个小时。
他失眠了。
这种时候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也不能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脆弱情绪。风见是他信任的属下,却不可能提供帮助,他也不允许自己在属下面前丧失威严。
所以只能一个人熬过失眠和难受的时刻。
他打开社交平台,随意扫了一遍,发现就在三分钟之前,柴田沙纪更新了一条动态。
【失眠。】
附赠了一张夜景图,看起来是在阳台上拍的。没有拍到什么建筑物,只是拍了星空。
城市的夜晚,因为各种灯光的影响,自然是看不见多少星星的。
在这样的时刻,孤独一人的夜晚,遇到一个同样失眠的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哪怕只是看到她的名字,就仿佛被施展了某种治愈系魔法。
他发去一条问候的信息,收到了秒回。然后两个失眠的人聊起了各种助眠方法和心得。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还是没有写到两个人对上hiro的线索!我真的没想到自己写起降谷零来话居然这么多!
好家伙,我感觉这会是一篇番外比正文还长的文orz
松田你怎么回事啊,你男主地位呢!
(松田:???)
后面要是有脑洞,就试试看写点别人的线好了,不着急完结~果然没有v就是可以随便浪(喂)
写这章的前半部分时,想起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人生无法掩盖的三件事——咳嗽、贫穷和爱。
爱这东西,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个人想法,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所以喜欢一个人不可能纯粹当朋友。(笑)
沙纪和零就是互相喜欢,而且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也都默契地不进一步。
零其实也猜到了沙纪知道他真实身份,沙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他这点很加他好感度。
小知识点:
日本人惯常在春分、秋分、盂兰盆节扫墓。
以及,青山在警校篇问答里说过,松田手很灵活,若是有人教他缝纫,那他应该会很擅长……我就在想,织围巾不比缝纫更简单吗!
所以本文的设定是——沙纪学生时代脖子上的围巾其实是松田织的(x)
以及,上一章底下,有个读者小可爱提出可能会存在“你爱的是我还是他”、“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的问题。
我觉得这俩人之间不会有这个矛盾。
理由已经在上一章底下回复过,就不赘述了。
这里再贴一段和基友的讨论:零和沙纪之间的嗑点,就是对警校几个人的回忆。因为过去的羁绊和记忆,两人才得以相识,才铸就了这段缘分,不然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没有契机相识相知。
在一起后互相治愈对方的伤痛,这种时候再去质疑对方的感情,会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了,没必要这么做。29岁的降谷零阅历在那儿呢,我觉得他在感情方面应该挺成熟的,各种意义上都应该很会才对。(笑)
第25章 番外:妄想脑洞(三)
脑洞三:奇妙的三人关系
零和沙纪的线还有个结尾,之后会补上he,再撒点糖什么的,没办法,警校篇的一集动画让我又突然爬回了松田的墙头。(喂)
写了一点三人行,时间线还是学生时代。
注意:脑洞纯属妄想,妄想,妄想,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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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个人怎么牵手
放寒假的第二天下了雪。
早上一起床,从窗户往外看,就发现世界变白了。目之所及的屋顶和街道都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优太还在睡,我没打扰他,自己兴奋地随便套好衣服就跑出门。来到外面,发现一踩就陷下去一个脚印。
真是好几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啊。
正在地上踩雪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我突然冒出来的童心。
“哟,小沙纪。”
我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心中有些意外:“研二君,这么早就来找阵平吗?”
萩原答道:“他昨天把手机落在我家了,正好今天起得早,就早点送过来,顺便来找你们玩。”
“原来如此。”我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兴致,提议道,“那要不要一起堆雪人?”
十分钟后,一脸还没睡醒的松田就被我们两个联手拉到了附近的小公园。
卷毛少年有些不爽地抱怨:“冷死了,你们是小孩子吗?”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居然被三个人里最幼稚的家伙吐槽了!我气愤之余,又有点羞赧。
萩原见了,笑着说道:“又没什么关系,难得这么大的雪,不堆雪人有点浪费了。”
“就是嘛!”有人帮我说话,我立刻就放下了那点羞涩,兴致勃勃地开始滚雪球。
因为忘记戴手套的缘故,手指被松软冰寒的雪花冻得发红,脸颊也特别冷——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是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