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定制的玻璃杯,往里面塞入棉花,用油纸封住顶部,在上面戳了一个小口,把她培养的溶液倒进去,最后在每个玻璃杯上标注好实验品的顺序。
做完简陋的过滤后,寄秋拿起玻璃杯晃了晃,在三十个样本里分别倒入菜籽油,黄油,花生油,然后搅拌到分层,再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油脂用勺子撇掉,只保留玻璃杯的液体,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失败的,到底是那一步出错了呢?’
寄秋在本子上记录自己思考的步骤,还未等她想明白,就有人来上门了。
“戈埃蒂医生,我来复查了。”克洛伊轻轻地扯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露出里面发红的皮肤。
寄秋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坐到诊室的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症状有些减轻,但还是没有彻底好。”克洛伊如实回答道,她上次来的时候青年医生给了她一份新的药膏,回去后涂在麻痒的皮肤上有些凉凉的,缓解了她的难受。
“我已经照着您的建议去做了,我发现白色的膏体没有绿色的膏体见效快,但白色的药膏很温和,绿色的药膏涂在身上很刺激。”
寄秋接过克洛伊手中的两个铁皮盒,白色的药膏只用了一点,绿色的药膏已经快要见底了,“那我建议的作息时间您有试过吗?”
她在病例本上一一记录下克洛伊给她的反馈,然后耐心地安抚少女紧张的情绪,“不要担心,您会好起来的。”
看着克洛伊充满信任的眼神,寄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实验可以成功,她发现女孩的病情在恶化,即使她在药膏里加入青霉菌,还是无法胜过细菌繁殖的速度。
等到克洛伊离开后,寄秋继续回到实验台开始记录自己的实验数据,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决定晚上回家给自己做个针灸再回来工作。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一周后,寄秋在众多失败的实验品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中间干净,周围有着一圈青霉的实验杯。
寄秋这一刻感觉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大脑,‘终于成功了吗?!’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看着桌面上无数个玻璃杯,眼睛有些发酸,‘我成功了!’
事不宜迟,寄秋立马用纸笔记录这个成功品的数据,这个时代她无法还原无菌的环境,只能尽量让空气中的温度跟她记忆中的实验温度保持一致,最终得到这一个接近盘尼西林的成品。
寄秋拿出一个玻璃注射器,把实验杯里少得可怜的青霉素吸进去,‘接下来就要看看效果了。’
隔天寄秋来到克洛伊所租下的房子外面,地面上恶臭的黑泥黏在她的皮鞋外圈。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倾倒污水的喊声,她连忙躲得远远的,但衣袖还是不可避免沾上了不可明说的污水。
“戈埃蒂医生!”克洛伊看着门外有些狼狈的青年,不可置信的捂住嘴低声叫道。
不一会儿她后面探出两个年幼的孩童,小手紧紧抓着克洛伊的裙摆,眼里带着戒备的目光。
“巴奈特,阿尔娃,这是戈埃蒂医生,是帮助姐姐的好人。”克洛伊轻声哄着弟弟妹妹,然后侧开身子让寄秋进去。
寄秋猫着腰踏过低矮的木门,房子里面及其简陋,墙上还能看到栖息的壁虎,她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自然一些,“我有事情想寻求您的帮助,不知道方不方便?”
克洛伊摸了摸巴奈特的脑袋,让他带着阿尔娃去另一个房间里玩。
等到弟弟妹妹离开后,她才坐到寄秋对面的矮凳上,“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您达成。”
寄秋卸下自己肩膀上的药箱,她拿出准备好的针管,“我有一个新的治疗方法,不过这是我自己做成的实验品,注射后可能会让您彻底痊愈,也有可能步入新的深渊。”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试一试?”
克洛伊坐在这个位置,她第一次直视青年的眼睛,幽深的像黑色的夜空,却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我愿意,医生。”
寄秋用橡皮筋绑住克洛伊的小臂,轻轻拍了几下,让血管显露出来,她递给女孩一条干净的手帕,“如果疼的话,请咬住这个吧。”
克洛伊接过放入口中死死咬住,她看着那根针管扎入胳膊,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中。
“好了,我会在这里等待结果。”寄秋解开她小臂的绑带,如果条件宽裕的话,她可能会做个皮试测量病人的过敏反应。
但这剂药量实在是少得可怜,她只能照着之前询问克洛伊的问题赌她不是易敏体制。
“医生,您不需要如此紧张。”克洛伊看到青年医生严肃的神色,她温和地安慰道,“如果失败了我也不会怪您的,只希望您可以看在我配合的份上,照拂一下我年幼的弟弟妹妹。”
“我会的。”寄秋轻声说道,她掩饰地轻咳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这是我见过您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之前我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戈埃蒂医生出现不同的表情。”
克洛伊细声细语地说道,她望着即使坐在简陋的椅子上也依旧气质高贵的青年医生,“您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当然可以,您想要聊什么?”寄秋脸上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她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我想知道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克洛伊心脏怦怦跳,她不晓得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知道得到青年的肯定后,她这句话脱口而出。
寄秋大脑回忆着她所有世界遇到了人,情感被剥夺后,她发现自己对之前所经历的事情没有任何感觉,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对其中某一个人心动过。
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克洛伊的问题,“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我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
‘或许我是个无爱者,对谁都不会释放荷尔蒙的那种人。’
克洛伊不明所以,只好换了话题,大多都是围绕青年展开的,例如家庭,人际关系,人生经历。
寄秋把虚假和真实的事情编织在一起给她讲了讲,消磨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您安全了。”寄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克洛伊猛地站起来,她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
“是的。”寄秋眉眼带着笑意,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第一个目标。
第200章
回到诊所后,寄秋将自己实验写成完整的报告,她打算整理完发表。
寄秋相信盘尼西林被提前研制出来,可以挽救不少人的生命。要知道现在欧洲七个人死亡,其中一个死因是肺结核。
她甚至直接把盘尼西林的制作手法写在报告里。只希望有人可以成批生产这种药物。
寄秋伏在写字台前写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太阳坠入地平线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实验报告。
‘接下来就是寄到各个报社,如果他们有心的话,就会把它放在头版。’她再次认真地核查了一遍报告内容是否有纰漏。
“安东尼!”寄秋喊来自己雇佣的帮手,不一会儿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戈埃蒂医生,您有什么吩咐?”安东尼问道。
寄秋把自己印好的报告装到不同的信封里面,“我需要你帮我把这些信件寄到各个报社,记住,它很重要,承载的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
安东尼看着老板慎重的叮嘱,他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放心吧,先生,我会亲手把它们送到各个报社!”
他从青年医生手中接过信封,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寄秋疑惑的神色下开口,“您最好还是休息一下……”
寄秋表情茫然,直到安东尼离开后,她才走到盥洗室照了一下镜子,“嘶——黑眼圈好重。”
她连忙吃了点两天前剩下的面包,胡乱洗漱完,就钻进诊所暗室里的单人床上合上被子补眠。
几天后,寄秋翻看着报纸,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学术报告,“安东尼,你真的寄出去了吗?”
“当然,每一封信我都是亲自送到报社主编手里的!”
安东尼觉察到青年焦躁的心绪,努力地想词汇安慰她,“先生,或许是因为您的研究过于重要,他们想斟酌一下再发表。”
“不可能,所有的报社没有一个有动静。”寄秋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回忆着自己的步骤,搞不明白是哪里出错了。
这种创造性的学术研究放在后世,直接是诺奖预订。
“等等,你把这两天买的报纸给我拿过来。”她捏了捏鼻梁喊住正在晒草药的男人。
寄秋把所有报纸都摊在桌子上,她展开整张报纸,排除掉那些宗教出的学术研究,看到了自己的报告内容。
一个在整张报纸中间折叠的地方,她报告的上面是塞纳河绊来了一个新的神婆,可以看出你的前世今生,下面是一个不知名的马戏团要来巴黎巡回演出的消息。
寄秋烦躁的把它团成一团摔到地上,然后看第二个刊登的报社,这家报社把她的学术报告发表在搞笑版面上,只截取了盘尼西林制作的部分配方,标题是:长绿毛的柑橘可以治疗浪漫症。
“嘶啦——”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变成一堆碎片。
安东尼在院子里看到青年阴沉如水的脸色,晾晒草药的动作都放轻,只希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上帝啊,戈埃蒂医生发怒的样子好可怕!’
在奥尔良王朝的统治下,整个社会形成一种十分畸形的奢靡风气,贵族们把持着朝廷,对享乐追逐到了极点。
如果寄秋是发表新兴画派的文章,一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响。
文人们把肺结核深度美化,讨好了贵族们的虚荣心,上流社会对浪漫症有着病态的迷恋,而她这一做法简直就是在贵族们的雷区跳踢踏舞。
“我亲爱的阿德里安,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愁眉不展?”
玛格丽特坐在餐桌前,对面青年一直紧皱眉头,姣好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
“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些蠢货。”寄秋用力把手底下的牛排切的稀烂。
“何必让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影响你的心情。既然无法改变某些人的想法,倒不如让自己不去在意。”
玛格丽特温声哄劝道,她支撑起下巴,看着寄秋的脸气鼓鼓的,像一块刚烤好的白吐司,‘阿德里安真可爱~’
寄秋动作一顿,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医术这条道路,毕竟换一条道路她可以凭借前几世的经验赚到足够的金钱。
但她知道这具身体是属于阿德里亚娜・弗朗斯,那个生命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女孩,她想成为优秀的医生,她想洗掉父亲的冤屈。作为报酬,阿德里亚娜把身体给了异世的恶魔。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寄秋把盘中的碎肉放入口中,这种时候,她需要一条人脉,可以给她影响群众力量的人。
一周后,G伯爵举办的舞会上,年轻的男女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他们沉醉在明亮的灯光下,互相耳鬓厮磨,偶尔人群中发出一声嬉笑。
寄秋穿着一身定制的西装,握着一只高脚杯,她身边围绕着许多年轻的女孩。
“戈埃蒂先生,您今天晚上有空吗?”
鹅蛋脸的女孩凑到寄秋耳边问道,艳红的嘴唇擦过青年白嫩的耳垂。
另一边纤细柔弱的女孩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高挑的青年,“戈埃蒂先生,您明晚有时间吗?”
接着又响起几道娇软的询问声,这些大都是寄秋曾经接待的病患,她们把这位医生围个水泄不通。
青年出现在舞会上在交际花们眼中就是一种邀请,即使“他”神色冷淡,身份低微,并不富裕,但女孩们也想跟这个人共度美妙的夜晚。
这一现象吸引了整个舞会的目光,大家都共同忽略了舞会的主人,相互打探这个生面孔的来历。
虽然这个人身边的女人都是(女支)女,但也是巴黎最顶尖的名(女支),哪怕带上其中一个出去也会让这些男人很有面子。
寄秋感受着四周传来各种注视,她计划着在舞会上遇到一个懂行的贵族,她可以借着这位贵族的力道推举盘尼西林。
她很清楚群众效应,只要有一位贵族带起来潮流,就会有第二个争相模仿。
久而久之,病菌这一理念就会被普及到平民中,可以让大多数疾病被治愈,过了两百多年后,医学者们会在她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改良或者深入。
如果她计划顺利的话,后世的医学进程也会因为她这一举动受到良性的影响。
男人们都用嫉妒的眼神打量着青年,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一个可以攻击的点。
其中一个子爵从身边朋友听到那位气质高贵的青年只是一个(女支)女的弟弟,他卑劣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当他看到平日里对他冷淡的阿娜伊斯主动上前跟青年十指相扣,再也无法忍受怒火。
寄秋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眼袋很重的男人,“您好?”
“幸会,戈埃蒂先生。”男人高傲地抬起下巴说道,他想到眼前优雅的青年只是个平民后,眼神更加不屑。
“这位是贝克特子爵。”旁边一位小家碧玉的女孩轻声为寄秋介绍道。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青年体贴的垂下头颅听她讲话,女孩闻着青年医生身上传来那种独特的药香,脸开始发烫。
寄秋低下头温和地朝她道谢,等到抬起头来发现对面的贝克特子爵头昂的更高了,像一只愚蠢的火鸡。
“据说您的姐姐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茶花女。”贝克特子爵口吻不带询问,肯定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是玛格丽特・戈埃蒂的弟弟,请问您一直挡住我的视线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寄秋没有理会他口气中的轻蔑,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当然,我是她曾经的情人,按照礼仪,你应该来朝我问好。”
贝克特子爵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语里的酸味,“毕竟你的姐姐对我相当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