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站姿不是很笔挺,没有留着络腮胡子,所以不是一名军人。
但他的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食指左右两侧也有茧子,他的态度自高自大,还有一种发号施令的神气。除了军人之外,只有警探符合。”
寄秋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说下去,“他在那条街上往这边望了好几次,却一直犹豫不决,肯定遇上了很棘手的案子,只好找福尔摩斯先生求助。”
“哇哦~加里小姐的洞察力很敏锐。”华生有些吃惊,寄秋的一番分析甚至比某些普通的警探还有精巧。而且这位小姐还那么年轻。
上一世当刑警积攒的经验终于发挥了用处,学了一堆痕迹分析,心理研究,行为侦察等课程终于可以找人倾吐,寄秋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气,“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可以。”
“福尔摩斯!?”华生听到好友这么干脆同意,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在他看来加里小姐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刚刚分析让他短暂失神,但还是不赞成小孩子去凶案现场。
“亲爱的华生,加里小姐可不是你往常见过的那些女人们。”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开口,重新坐回沙发上,“菲尔德庄园的主人被杀,凶手一直没有着落,已经排查了附近很多居民,都不了了之。”
“会不会是庄园内部的人。”寄秋以前办案的时候见过很多这种例子。
“庄园的佣人们已经被询问了一遍。唯一一个有怀疑点的人就是菲尔德庄园的管家。
但这位管家却在案发当日去看望自己的侄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一旁的华生帮着解释了,他已经放弃说服福尔摩斯不带加里小姐到案发现场了。
“确实……很有趣。”寄秋低声呢喃道。
第二天一大早,寄秋的扮相再一次打击到华生这位古典的英国绅士,连尊称都忘了用,“你的头发?”
寄秋摸了摸自己贴着头皮的板寸,拿了一顶贝雷帽扣在脑袋上,“长发对于我来说 太麻烦啦。”
“好了,再不走我们就赶不上那趟火车了。”福尔摩斯很快就回过神,穿好大衣戴上猎帽。
寄秋用手指轻轻抠了抠额角,她给自己上了一层蜜色的扑粉,变成一个黑瘦的少年。只不过第一次上妆总感觉脸上哪哪都很痒。
就在寄秋终于忍住自己不再去挠痒痒,他们三个人终于来到了菲尔德庄园。
菲尔德庄园跟寄秋想象有所出入,据华生所说,这位丹尼斯・菲尔德是一位子爵,家里还是世袭制的贵族。
眼前这个庄园打理的井井有条,花圃里还种上了玫瑰花。整个庄园并不是很大,不太符合一位贵族老爷住的地方。
“菲尔德先生只有这一个庄园吗?”寄秋朝接待他们的男仆问道。
“不,这只是老爷养病的庄园。”即使寄秋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但男仆没有轻慢,恭敬地回答道。
“啊,福尔摩斯,你终于来了!案发现场我都保持原状,就等着你出手。”
头发浅黄脸色白皙的高个子男人在门口迎接,热情地跟福尔摩斯握手。
福尔摩斯似乎没有被他的热情迷惑,毫不掩饰下拉了一下嘴角,“葛莱森,你和雷斯垂德这样厉害的人在场,何必来找第三个人呢?”
“怎么会呢。”葛莱森顺着福尔摩斯的目光看去,附近的一块草坪被人踩得稀烂,面色变得尴尬,“我的老朋友,这件案子实在不可思议。我想你一定对它非常感兴趣。你要知道,这种涉及到上流社会的案子是一向不会让外人来插手的。”
“那好,我们去屋里瞧瞧吧。”福尔摩斯不再继续嘲讽,大步走进去,脚步一顿,突然想到什么,扭头跟门口的警卫开口,“那位小先生是我的新助手。”
寄秋听到侦探先生说她是新助手,整个人都有些飘忽忽,从拦着她的警卫腋下钻过去跟上福尔摩斯的脚步。
福尔摩斯一行人来到二楼,葛莱森把整个案子更详细地说了一下,“菲尔德是在自己的卧室被人发现的。早晨女佣去叫他起床,但发现自己的老爷已经咽气了,那位可怜的姑娘被吓得现在还有些恍惚。”
寄秋扭头看见卧室正对着敞开门的书房,索性就没有跟一帮人挤进卧室,而是去书房看
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丹尼斯・菲尔德的藏书颇丰,书房里一整面墙都是书。
寄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大部头,上面标注了很多痕迹,又随机抽下一本,依然标注很多要点,足以证明这位子爵并不是空有其名的草包,相反学识渊博,礼仪正派,估计在上流社会也受人尊敬。
寄秋把抽下来的两本大部头放了回去,却发现有一本书不同于别的书一样紧挨着书架,反而凸出来一块。
于是便把那本书抽下来,整本书封面都是黑色,书脊上是烫金哥特式字母。这是一本《古希腊神话史》。
‘这要是放后世,肯定摆在图书馆供着。’寄秋搓捻了一下书本厚实的纸张,翻开这本书,扉页还夹着一张纸,是从另一本书上撕下来的。她一目十行看完纸上内容。
谁杀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
是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
是我,鱼说,
用我的小碟子,
我取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
是我,甲虫说,
用我的针和线,
我会来做寿衣。
谁来为他掘墓?
是我,猫头鹰说,
用我的凿和铲,
我将会来掘墓。
谁会来做牧师?
是我,乌鸦说,
用我的小本子,
我会来做牧师。
反面是空白,寄秋拧紧眉头,这是一首残缺的童谣,选自《谁杀死了知更鸟》。
老早的童谣更像恐怖小说,不是后世那种专门为孩子写的温馨向。不过这种东西放的地方,更像是为了让人注意到。
“啊!先生?”突然有人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寄秋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福尔摩斯,松了一口气。
“你发现什么了?”福尔摩斯挑了挑眉,眼神看向寄秋手中那张纸。
“有一本书,它好像是故意凸出一块让我发现的,书里夹了一页童谣。”寄秋把手中的纸递给他。
福尔摩斯看的比寄秋仔细多了,“市面上常见的廉价印刷,在伦敦很多书店都能见到,纸张很薄,菲尔德先生对书籍痴迷的态度是不会买这种廉价没有收藏意义的书。”
“所以,这是外人带来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寄秋接过那张童谣残页,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
“这就是我们要探明的真相。”福尔摩斯走向窗口俯视下面被破坏的花园。
第3章
一击致命。这是寄秋在看到丹尼斯・菲尔德的遗体时脑海里瞬间冒出来的词。
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子爵双手交叉放置胸前,静静地躺在地窖的木板上。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尸体腐烂程度不是很高,如果没有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这位贵族老爷正是像睡着了一样。
“这并不像是死了三天的样子。”华生套上手套开始检查,捏开口腔,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物,翻开眼皮,瞳孔放大涣散,按了按肩部和腿部的肌肉组织,“脸部没有尸斑,还是失血过多的苍白。有人给菲尔德先生请过入殓师吗?”
“这正是这件案子离奇之处,菲尔德先生被发现时就是这样的。而且床单上没有任何喷溅的血迹,只有和身体接触的地方沾上了一点。”葛莱森紧皱的眉头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寄秋走上前用手比了比伤口大小,一指长两指宽,不像斧子,斧子造成的伤口不可能这么窄,也不是刀和匕首,眼前这道致命伤口明显比这两样要宽的很多。
‘这种伤口要什么样的武器才能造成呢?’
“葛莱森先生,利器是什么?”寄秋把心里所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很快一个警卫带着她所好奇的证物走了上来,一只沾满血的弓箭。“菲尔德先生就是被弓箭划开…杀死的吗?”
“是的,你真聪明,小加里先生。”葛莱森面对还没有到他胸口的小孩子态度很敷衍,只不过碍于福尔摩斯的面子不好发作。
华生就不在意那么多,直接把凶器拿到手上往菲尔德脖子上对去,“完全吻合。”
“凶器在管家马杰里・莱斯利房间里找到的,但案发当天的前一天到后一天在朴次茅斯的侄子家。”葛莱森面对凶手一点头绪也没有的案件进展有些颓唐。
“我想,我们该见见证人了。”一直沉默的福尔摩斯终于从阴影处走出来。
“先生们,我为菲尔德庄园服务三十年了。不得不说,老爷是很慷慨的绅士,他一向很大方,从来不克扣下人的工钱。除了脾气古怪点之外没什么不好,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是太令人伤心人。”菲尔德庄园的胖厨娘马
琪・莱斯利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莱斯利太太,请问九月十二号那天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你在哪里?”福尔摩斯打断了这位厨娘可怜的哭诉。
“我在自己的卧室,先生。”厨娘突然被打断,下意识回答道。
“谁能替你证明?”
“索菲亚,她是菲尔德庄园的女佣。那天晚上我们正在一起讨论第二天的晚餐。我们聊了很久,索菲亚不敢一个人回去,就在我那里睡下了。”
莱斯利太太声音很沙哑,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红晕。
“福尔摩斯先生,我有些话想问莱斯利太太。”寄秋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福尔摩斯,满脸都在写着我也想问。
在得到许可之后,朝着这位胖厨娘走近一步,“莱斯利太太,索菲亚为什么不敢在晚上一个人回到房间。这个庄园有什么令她害怕的吗?”
“不,她的胆子简直比老鼠还要小。她是我活了快五十年见过胆子最小的一个人。一只蜜蜂飞过都要吓得心神不宁。”莱斯利太太很快给出答案。
‘真的是这样吗?总感觉就像是背好的台词一样。’
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之后,寄秋离开被当作询问室的客厅。一堆警卫在庄园里进进出出,她观察了一会儿。
“福尔摩斯先生想要一份菲尔德先生生平的资料。”寄秋拍了拍脸,神色严肃地走到正在对另一个黄皮肤警卫发号施令的男人身前。狐假虎威的效果很好,很快就得到一沓记录的稿纸。
寄秋单手拿着稿纸,另一只手在上面滑动,苏格兰场早期记录员的字迹潦草,有的甚至还简写,她看得很费劲,努力不去落下任何一句话。
过了一遍这位贵族老爷的生平就是,青年丧妻,留下一个女儿,在十年前就生病死掉了,中年失去了自己女儿,晚年失去了自己性命。
十九世纪的英格兰人们还是很相信这些飘渺的东西,要不然不会有历史上惨绝人寰的猎巫行动。
所以当莱斯利太太说索菲亚害怕晚上一个人回到房间,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这座庄园里出过事,很不巧,菲尔德小姐正是病死在这座庄园。
按理说,现在不像后世用火葬,每座庄园都应该死过人的,为什么索菲亚会怕的这么厉
害?
客厅里对莱斯利太太的询问已经接近尾声,寄秋悄悄回到了众人身后,就像她刚刚不曾离去一样。
“找女佣谈谈吧。”福尔摩斯用手杖轻轻叩打着地面。
“她的状态很不好,你们可能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葛莱森耸耸肩,他已经跟同事试过了,一提起案件那个神经脆弱的姑娘就失控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口里吐出一些模糊的词汇。
寄秋跟着他们见到了索菲亚,她觉得葛莱森说状态很不好已经是很委婉的描述。
面前这个姑娘明明才刚到二十岁,本应该是青春靓丽的时候,但她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神情沮丧,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跟其目光所对视,对方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躲开了。
“你不必害怕。”福尔摩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刚漫过杯底的威士忌,“喝下它会好受一点。”
福尔摩斯面对不同的证人有不同的态度,询问索菲亚这种证人,他面容沉稳,眼神坚定,就像拿着《圣经》的神职人员,给人温和可靠的感觉,迅速让人放下心防。
不一会儿,索菲亚从棉被里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杯酒,一口饮尽。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
“索菲亚,你什么时候来到菲尔德庄园的?”福尔摩斯问了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大概三年前……先生。”索菲亚颤声回答道。
“是谁介绍你来的?”
“是我婶婶。”
“你没有伦敦口音。”
“我来自德文郡,先生。”
福尔摩斯问了很多鸡毛蒜皮小事,就在寄秋以为他做好铺垫准备询问重点,福尔摩斯却站起身同索菲亚告辞了。
“福尔摩斯,你问了很多,我想不明白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华生在旁边也听着一头雾水。
“怎么会没有任何帮助,亲爱的华生,你再好好想一想。有些时候细节正是破案的关键。”
福尔摩斯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正了正帽子离开索菲亚卧室门口,丢下面面相觑的华生和葛莱森。
寄秋脑子里越来越乱,她努力让自己跟上侦探先生的思路,大脑却不给力,快要瘫痪了。
丹尼斯・菲尔德喜静,为了养病,整座庄园里的仆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位管
家,一位男仆,一位女佣,一位园丁,原本还有一位帮忙打理工作的秘书,在菲尔德先生死前一个月被派去法国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