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会在不远处等着你。”威廉姆斯警长提高了嗓音,这句话同时也是说给牢房里希尔达夫人听的。
狱警打开牢房之后,丢下一句,“你们只有十五分钟。”之后就跟着威廉姆斯警长离开了。
确定听不到另外两个人的脚步声后,希尔达夫人才坐起身,把脚从床上放到地面。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海德先生。”希尔达夫人笑了笑。
“不,您依旧很美。”寄秋望着希尔达夫人蜜糖色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宝蓝色的手帕,递到这位落魄的女人眼前,“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用。”
希尔达夫人,接过手帕,注视着上面精美的刺绣,标准的东方工艺品,她看了看还是没有用,把手帕攥在手里,“你有酒吗?任何酒都可以。”
“我觉得您现在需要补充清水,而不是酒精。”寄秋从腰间取下小酒壶,“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
“我早就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夫人了,海德先生。”希尔达夫人讽刺的笑了笑,但还是接过寄秋手中的小酒壶,猛灌了几口清水,滋润干涩的嗓子。
“你上次问我,如何能保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伤及无辜。我想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希尔达夫人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力气,挺直腰板,离开倚靠的水泥墙壁,“那个铁匠曾经侮辱的那个女孩,她的姐姐目前是希尔达庄园的管家。我忘不了那天,这个可怜的女孩是如此崩溃的跪在我脚边,请求我收留她。”
寄秋眼睛从神色激动的希尔达夫人身上挪到脚下,两只老鼠已经吃完盘子中的黑面包,“您想说的是您当时没有解决那个铁匠。”
“是,我为这个姑娘感到难过,所以我把这件事报给当时的警局警长。
但那个女孩没有证据表示铁匠跟她妹妹的死亡有关,警局最后无罪释放了他。”希尔达夫人说道,“我知道我不能凭借自己的感情去相信一个人,最后我只是给了这个女孩一个安身之处。”
“您很完美的控制好自己的理智和情感。”寄秋看着脚底下的老鼠瞄上了她的鹿皮靴,动着小鼻子爬了过来,开始啃食她的鞋子。
“直到那天,南希绝望的眼睛,让我最后一丝理智离开了脑海。”
希尔达夫人呢喃道,她看着啃着寄秋皮鞋的两只小老鼠,“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海德先生。我相信,如果我对你构成威胁,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我知道了。”寄秋看着两只刚刚咬过她皮鞋的老鼠抽搐着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一动也不动了。
世界上没人比她还惜命,在进入监狱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化学药剂,涂抹在自己的手工皮鞋上。药物的配方来自她那大名鼎鼎的侦探老师。
“时间不多了,您想要我做什么?”
寄秋直视希尔达夫人的眼睛,“仅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为您达成。”
“我想请您救救南希,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希尔达夫人眼眶通红,“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一天幸福的人生,她的人生不应该永远定格在这里。”
“如果您在自己和南希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您会怎么选择?”
寄秋歪了歪脑袋,她踢开脚边的死老鼠,走到希尔达夫人身前,接过她手中的小酒壶。
“南希。”希尔达夫人坚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她只是您的女仆。”寄秋看着低下脑袋的希尔达夫人。
短暂沉默过后,希尔达夫人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南希并不是我的女仆,她是我的妹妹。”
“我母亲把我嫁出去之后,改嫁了第二个男人,生下了南希。但她这次遇人不淑,这个男人骗光了她所有的财产抛弃了妻子和女儿,我母亲把南希领到了我第一任丈夫的庄园门口,然后跳进了河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寄秋这才发现,南希和希尔达夫人有着相似的眼睛,都是好看的浅棕色,应该遗传她们那可怜的母亲。
看着希尔达夫人恳求的目光,寄秋脑海里也在交战着。
‘我该同意她的请求吗?’
‘一旦被人发现,这会使我堕入万劫不复。’
良久后,寄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它自己开口说道,“我同意你的请求,希尔达夫人。”
话音刚落,希尔达夫人喜极而泣地扑过来,拥抱住面前俊美的少年,“谢谢你,埃尔维斯・海德。”
寄秋犹豫了一下,也轻轻抱住希尔达夫人,与此同时她心里有些疑惑,刚刚那个声音是她自己的?
就在她们分开那一瞬,牢房大门被推开了。“时间到了,希尔达夫人。”
威廉姆斯警长眼睛变得锐利起来,他暗自观察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就在寄秋踏出牢房,希尔达夫人扑到那个小窗口,“海德先生!”
寄秋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威廉姆斯警长紧紧盯住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吗?”希尔达夫人声音带着希冀。
“晚安,格莱迪娅。”寄秋背对着她,轻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潮湿阴冷的监狱。
希尔达夫人握住手中的手帕,身体靠着牢房的大门缓缓滑落,声音温柔惬意,“晚安,埃尔维斯。”
“希尔达夫人跟你说了什么?”威廉姆斯警长问道。
“她请求我帮她照顾好她的狗。”寄秋走上马车,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回答道。
“你在开玩笑吗,男孩?”威廉姆斯警长不可思议地惊叫道,“她为了见你一面就是为了把狗托付给你?!”
“不然呢?那条马尔济斯犬确实很可爱啊。”寄秋无奈地耸耸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噢对了,还有。”
威廉姆斯警长来了精神,“还有?”
“她想在最后的名字改成格莱迪娅・柯林斯,顺便想有个体面的结束。”寄秋继续说道。
“没了?”
“嗯,没了。”寄秋摆摆手。
“好吧,最后一条已经实现了,那里每个人临死前都会得到君王一样的待遇。”
威廉姆斯警长点燃一根雪茄,狠狠吸了一口,“第二条那个名字我会帮她改了,至于第一条你自己解决。”
“你并不是很讨厌格莱迪娅・柯林斯?”寄秋有些诧异,毕竟这可是困扰他好久的女人。
“我只讨厌败类。”威廉姆斯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
第92章
想要让一个人逃离绞刑需要几步?
寄秋对于刑场的程序再熟悉不过了,再加上她有一份现成的参考。前歌剧演员萝丝小姐给她用亲身经历上过一课。
她只需要买通两个人,一个是狱警,一个是绞刑执行人。
在执行前一个晚上,狱警会给囚犯一套体面的衣服,寄秋只需要让狱警把定制的背扣放在衣服里面。南希是个聪颖的姑娘,她收到衣服就会知道自己怎么做。
然后再给绞刑官一根针管注射器,里面有她配好的药物,可以让人陷入一种暂时的假死状态,这就要不得不感谢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毕竟现在第一支针管注射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药物的配置也是来自上辈子侦探兼化学老师福尔摩斯。
总而言之,金蝉脱壳需要足够支配的资金还有先进的知识,这些对寄秋来讲并不难。
算好了行刑时间,寄秋提前伪装好一个马车夫等候在绞刑架下面,她面色冷静地看着南希被套上绳套,脚下的地板机关被打开,台下观刑的人依旧闹哄哄的吵成一片。
等候了几分钟后,执行官转着升降台,解开南希脖子上的麻绳,继而被绞刑者扛着走下台子,放到地上,实习医生俯下身子照例检查一番。
确认囚犯已经死亡。接着就是寄秋出场了,她熟练的给尸体套上麻袋,用绳子扎紧,放到自己的板车上。
在德比郡每次被执行完的囚犯都由马车夫拉到郊外的乱坟山上,这份工作任何一个马车夫都可以接,警局会给两便士,大多数马车夫都嫌弃这份跑腿不仅晦气,酬劳还微薄。
唯一一个愿意干这份工作的马车夫还被寄秋在酒囊里下了泻药。
‘希望人没事。’寄秋在心里默默对那个可怜的马车夫表示歉意。
她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救南希的难度比救希尔达夫人的难度小很多,希尔达夫人死后估计还要下葬,而不是像南希这样,直接用麻袋一包裹,然后挖个坑草草掩埋。
并且社会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会被上流社会女人谋杀亲夫这件事吸引住了,这时候谁还会记得有个忠心耿耿的低贱女仆在她主人前一天被执行绞刑呢。
寄秋拖着板车一口气拖到了半山腰,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她飞快地松开绳子,把南希从里面抖了出来。
药效只有两个人小时,南希很快迷茫的睁开双眼,“……海德先生?”
“是我,希尔达夫人让我来救你。”寄秋从怀里取出一大块干酪递给她,“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谢谢。”南希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大口大口吞咽着,“咳咳咳,夫人呢?”
“抱歉……我的能力只能救下一个人,希尔达夫人只选择了让你活下来。”寄秋解开身上的酒囊递了过去,“这里有一些葡萄酒。”
“为什么。”南希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寄秋,“我宁愿让夫人活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初贪心选择抄近路……就不会遇到那件事。……夫人也不会。”
寄秋看着南希眼眶盈满泪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掉下来,“这不是你的错。”
“你的姐姐从不后悔选择让你活下去。”
“什么?!”南希吃惊地瞪大眼睛。
“希尔达夫人没跟你说过吗?你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寄秋叹了口气,把希尔达夫人给她的信息一字不漏地给南希讲了一遍,“所以,你应该带着她的意志继续活下去,这样希尔达夫人就可以安心的步入天堂。”
“你是对的,海德先生。”南希抬起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珠,“我会替夫人活下去,我会努力实现她的理想,让女性得到选举权。”
寄秋看着南希眼睛一点一点变得坚定起来,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似脆弱的女孩却有着小草一样坚韧的心性,“希望你早日实现这个目标。”
最后寄秋把南希安排在山顶的一间小木屋里面,这是属于达西家的木屋,以前打猎季到来,老达西会带着自己儿子来这里小住。
在达西彻底接受自己父亲离开人世的事实前,他是不会想起这个地方。
“这里有足够的食物,还有地下室。”她认真叮嘱着南希注意事项,“有人来了你可以躲到地下室里面,只需要按动这里的开关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海德先生。”南希认真记下了寄秋说的注意事项,并保证不会乱动任何东西。
“不要害怕,两天后我过来送你离开英格兰。”寄秋轻声安慰道,“在那里你可以发展自己的宏图。”
“谢谢您,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南希颤声说道,想起自己失去唯一的亲人后,悲伤再次涌上她的心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寄秋看着南希红肿的双眼,心知再多的安慰也无法缓解她的哀伤,只能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心里祝愿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快点振作起来。
寄秋离开木屋后,走下山,就看到忠实守候在那里的巴顿,“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的猜想是正确的,她依旧还在伦敦。”巴顿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崇拜,“我已经买好了去伦敦的车票了,就在明天早晨八点到达目的地,这是最近的一班列车。”
“不错。”寄秋言简意赅地夸奖,有个面面俱到的手下是一件好事,虽然摸透她的心思后,不能保证手下不会背叛她。
但寄秋自我认知很清醒,在受到背叛时她拥有绝对的实力给自己翻盘。
寄秋以报社有急事要求她回伦敦处理为由向达西告别。
“真的是有要紧的事情。”
“我没有别的心思。”
“我绝对没有干坏事!”
寄秋连忙解释了好几条,才从达西怀疑的眼光中离开达西庄园坐上火车回到熟悉的伦敦。
“她很聪明,这里鱼龙混杂,每天都有无数人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
寄秋和巴顿来到金丝雀码头,她绕开一个背着货物的水手,“她真的不像是一个打字员。”
是的,寄秋所找的人就是曾经在她的报社上班的女打字员梅洛迪,当然她不是把员工抓回来的黑心工厂老板。
“她在码头附近的一家旅馆躲藏起来,估计等风声过去后再出去谋生。”巴顿说道。
“好啦,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有趣的女士。”寄秋来到那家旅馆,只掏出一英镑就从无良的老板口里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
“你在楼下等我,不要跟上去。”大黑豹跟在她身后像是她请来帮忙讨债的打手。
巴顿想了想那个女人孱弱的身板,没对自家老板意见提出反对。
旅馆黑心的胖老板悄悄打量着这个贵气十足的少年,‘这位小少爷不会是来抓逃跑的未婚妻吧。’
‘啧啧啧,长这样未婚妻还能跑掉,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寄秋无视老板八卦的眼神,径直来到二楼敲响房门,“我是埃尔维斯・海德。”
门内一阵琐碎的声音传来,像是杯子茶壶被打翻在地上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安静下来,寄秋耐心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