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您是想长期居住在巴黎?”莫雷尔表情好奇,他对面坐着知名画家罗希先生。
“是的,巴黎是欧洲的艺术之都,是每个画家都向往的乌托邦。”
唐泰斯看了一下正在吃黄桃蛋挞的寄秋,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他们立马明白伯爵的良苦用心,在心里感慨着,有这么一位尽心尽力的父亲,难怪可以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有一位子爵正在出售庄园,他们一家将要搬到英国定居。”勒诺突然开口道。
“噢!那真是太好了,请问位置在哪里呢?”
“香榭丽舍大街,十五号。”
“那真是来的全不费功夫啊。”阿尔贝拍了拍手,他很高兴伯爵和罗希先生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非常感谢您,阁下。”唐泰斯微笑着道谢,他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子,“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们到我的私人包厢看戏剧吧。”
“您在每家剧院都有包厢吗?”德布雷问道。
唐泰斯点了点头,“因为我有一位十分偏爱的女人,她很喜欢看戏,只要我所到达之处,就会在当地每家歌剧院包下了头层包厢。”
“她是您的情妇吗?”
“不是,她是我从君士坦丁堡买下的奴隶,这几年表现很好,我便施恩让她脱离奴籍,想放她自由,可惜她一直不愿意离我而去。”
“您真的是太善良了,难怪那位忠贞的小姐会对您产生依恋。”勒诺说道。
“那现在您是将她当小姐养着吗?”阿尔贝对唐泰斯口中说的美人起了兴趣。
“差不多,她只会讲希腊语和罗马语,我便买了两个希腊女仆服侍她。”唐泰斯回答道。
“那我们可不可以见见她?”阿尔贝想到自己迷恋的女人也是希腊美人,他心里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位希腊美人跟伯爵口中的女人是否有什么联系。
“当然可以,等我们新家装饰好之后,请务必赏脸到寒舍参观。”
随后他们又聊了一些法国目前的社会现状,主要是为了让唐泰斯和寄秋更好的融入巴黎的上流社会。
直到天色变暗,唐泰斯才不得不带着寄秋起身告辞,不过阿尔贝跟寄秋约定好要带她逛一逛巴黎的各个角落。
“我相信没人比我更了解巴黎!我对每一条街每一家店铺如数家珍,选我当向导是你做的最正确的选择。”阿尔贝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相信你,阿尔贝。”青年金色的眼睛十分信任着看着他,让年仅十六岁的阿尔贝十分受用。
寄秋跟在唐泰斯身后上了马车,她看着监护人神色变得冷酷起来,于是担忧地将手搭在他的大手上,“爸爸?”
唐泰斯低头看着自己宝贝儿子眼里满满的孺慕,他神色变得柔和,伸手在寄秋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吓到你了吗?”
“没有哦,我只是感到你很难过。”寄秋起身坐到他身边,将手环在他的手臂上,“你可以和我说一说。”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唐泰斯轻声说道,他闭上眼睛,想到今天在偏厅看到的那幅肖像画,虽然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但他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
油画被镀金的镂空画框裱了起来,画面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简朴的长裙,头发高高盘起,眼神深情地凝望着大海,她的目光眷恋温柔,眉目间透露着忧郁。
唐泰斯一眼就认出来画上的女人就是梅塞蒂斯,他曾经深爱的女人。
每想到自己深爱的女人嫁给了恨之入骨的仇人,唐泰斯觉得呼吸都会艰难,好在他还有最爱的儿子,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充满仇恨的内心。
‘或许我可以和西蒙说一下这件事,我不能对他隐瞒。’唐泰斯暗暗想到。
寄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伸了个懒腰,头一下没一下的撞着唐泰斯的肩膀,很快就倒在上面睡了过去。
唐泰斯满腹话语全都憋了回去,心情更郁闷了,他的贴心小盔甲有时候也硌得慌。
不过,他还是将寄秋的脑袋重新固定了一下位置,保证她睡得舒服一些。
等到公寓的时候,唐泰斯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雅各布不要出声,他调整了一个姿势,将寄秋背在背上,一个人扛回青年的卧室。
回到卧室后,唐泰斯让阿里端来一盆烧好的热水,把里面泡着的毛巾拧干,擦拭着青年散发着酒气的脸蛋。
站在门口的雅各布感觉自己牙疼,他认识的每个男孩在这个年纪都是大杯大杯喝着美酒,哪像自己小主人这么娇气,寡淡的葡萄酒都能喝醉。
唐泰斯给自己儿子擦完一边发烫的脸,打算解开寄秋的衣服,擦一擦身体,扣子解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握住手腕。
寄秋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好意思,美丽的小姐,我无意与你共赴云雨。”
唐泰斯瞳孔放大,他立马把手缩了回去,用被子把青年包裹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寄秋的卧房。
雅各布大气不敢出,迈着脚步跟在唐泰斯身后,很快就看到自家主人停住了。
“你去查一查,罗马的时候,跟西蒙交好的那个女孩对他做了什么?”唐泰斯扭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雅各布看着唐泰斯踉跄的步伐,满头雾水,‘不应该是少爷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人吗?’
寄秋懊恼地捂住脑袋,早知道她不阻止,直接让唐泰斯发现好了,刚才全都是大脑下意识的反应,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坦白机会。
第162章
“你要收拾这么多东西吗?”阿尔贝靠在门上,看着青年整理画夹。
寄秋拿了几只炭笔塞到口袋里,她选了几张合适的纸放到画夹中,“灵感都是稍纵即逝,我必须要马上记录下来,所以一个画家出行一定要带上他的装备。”
“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随便逛一逛我的画室。”
一间属于罗希的画室终于建好了,画室的整体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好几座与人等身的石膏坐落在画室的各个角落里,每一幅画都挂在墙壁上,与其说是画室,倒不如说更像是小型的美术馆。
阿尔贝参观着这个崭新的画室,他认真审阅着墙壁上每一幅画,大部分模特都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卧在花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倚靠在参天大树旁等各中姿势,每一张油画的表情都不一样,哀伤,喜悦,淡漠,他一时间沉浸在油画里,在脑海里与画中的人翩翩起舞。
“我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寄秋一边整理着肩带,一边走到阿尔贝身前。
“这幅画上的人真的存在吗?”阿尔贝指着一幅油画问道。
寄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画中的人是格罗西,“当然,他是我的缪斯,带给我不少启发呢。”
“他?”阿尔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人是个男性。
“嗯,货真价实的男士,他很不喜欢被别人当成女孩。”
寄秋点了点头,她看向窗外,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坐马车去吗?”
“我的建议是不要,不然你会少了很多乐趣。”阿尔贝说道。
离开画室前,阿尔贝注意到画室最里面的房间上了锁,“那个房间为什么会锁住。”
“噢,那里放着我未完成的作品,不太方便展示给别人看。”寄秋回答道。
阿尔贝带着寄秋穿梭在巴黎各个小巷中,他们并没有局限于市中心的地方,更多的是往市区边缘走动。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阿尔贝走在前面,他指了指旁边的一间面包店,“他们家的牛角面包是整个巴黎最好吃的,有时候我会买一些带给我母亲吃。”
寄秋闻言也排队买了一袋巧克力夹心的牛角面包,打算带回家给唐泰斯尝一尝,“希望我父亲会喜欢它。”
阿尔贝看到寄秋慎重的将纸袋放到她身后的背包里,“伯爵看到这个,胃口一定会变好的。”
忽然一个面包店的伙计端着一个巨大的编制篮子走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涌上来一大群人。
“西蒙,小心!”阿尔贝眼疾手快地扶住寄秋,将她带出拥挤的人群。
“这是……怎么回事?”
寄秋刚才被人挤到,脚被踩了一下,她看着疯狂的人群,一时间有些懵圈,“他们在抢面包?”
“是的,这家面包店的老板心地善良,在店铺要关门的时候,都会降低价格出售还未卖完的面包,有很多穷苦人士会掐着时间来这里哄抢。”阿尔贝说道。
“感谢你刚才的援助之手,不然我恐怕就被裹挟在那些人中间,无法出去。”
寄秋松了一口气,她站在人群最外面,抢面包的人大都是穿着破旧的妇女,她们用一块布包裹住头发,挪动着身子往篮子那边冲去。
“我们去别处逛逛吧。”阿尔贝示意寄秋跟紧他绕过人群,往前面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身躯跟寄秋相撞,她看着脚下散落一地的面包边角料还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弯腰将她扶起来,“万分抱歉,小姐,你还好吗?”
面前的女孩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让寄秋看到她兜帽下的容颜,“西蒙?”
“奥罗拉?”寄秋连忙拉着她离开拥挤的人群,“好久不见。”
“我没想过,我们会以这中方式相逢。”奥罗拉低下头,散落的发丝遮挡住她的脸,她看到自己指甲中的黑泥,局促地把手缩回宽大的斗篷里。
“看来阿米西提娅显灵了,她给予我们重逢的机会。”寄秋温声说道,她扶着着奥罗拉往空旷的地方走去。
奥罗拉看着青年依旧充满朝气,举止依旧温柔绅士,可她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短短的两个月,生活已经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你没有伤到哪里吧?”寄秋问道,她握上奥罗拉的手,将她的手展开,上面被细小的沙石磨出几个小口子。
奥罗拉把手抽走,胡乱地摇了摇脑袋,“我没事,你怎么会来巴黎?”
“我是受人邀请到巴黎游玩,顺便见识一下这里的学院画派。”
寄秋从兜里掏出手帕,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这里。”
“啊,谢谢。”奥罗拉慌忙接过手帕,用力擦拭着脸上面的黑印,应该是她刚刚抢面包的时候,被人用手碰到沾上的。
“很抱歉,我现在必须要回家了,不然我父母会担心的。”
奥罗拉扭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钟楼,她看到了时间,朝寄秋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刚刚不小心撞到你,这个就给你当作补偿吧。”寄秋将手中的牛角面包塞到奥罗拉手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朝阿尔贝奔去。
奥罗拉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她叹了一口气,攥着油纸袋往家赶去。
“刚刚那位小姐是?”阿尔贝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他神色好奇地问道。
“是我在罗马狂欢节的舞伴,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到。”寄秋说道。
“那真是太幸运了,你有给她联系方式吗?”阿尔贝感叹道。
寄秋烦恼地摸了摸额头,“我觉得她并不是很想看到我。”
“毕竟每一位女孩遇到心仪的男孩总想着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阿尔贝安慰地拍了拍寄秋的肩膀,“你们在一个城市,只要多转转,说不定就会偶遇。”
“那也得等她摆脱现下的困境,才会乐于看到我。”寄秋耸了一下肩膀,她想到奥罗拉的表情,羞窘大于欣喜,她又何必让人难堪呢。
“她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在罗马的时候,她曾说过自己父亲只有一个赞助商,那位赞助商希望她父亲可以模仿市面上一位画家的画风,可惜这件事不是很顺利,可能造成他们家庭现在有些拮据。”寄秋推测道。
“那么她父亲要模仿的画家有没有可能是你呢?”
阿尔贝看着青年苦恼地神色,忍不住说道,他有理有据的分析起来,“首先那位赞助商喜爱的画家还活着,那位画家的画无法买到,那位画家的画很难被人模仿。你瞧,最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只有你一个人。”
“不会吧。”寄秋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我的画怎么会买不到?”
“你还记得你上次卖画是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两年前?”寄秋大脑推算着她送画到拍卖行的时间。
“拍卖行会先把卖品给贵族选一遍,然后再放出去拍卖,这是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阿尔贝说道,“你的作品都会在拍卖之前被上流社会的人买走,所以有钱的人也无法购得你的作品。
你不清楚的是,自从你出名后,巴黎多了很多画家去模仿你的画风。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无法模仿到精髓,没有人能把一个人脸上的绒毛都能画出来。”
寄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因为我的画笔和我的颜料都是定制的,每一个颜色的产地都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画笔我是请一个东方的工匠打造的,他选取白狐尾巴尖端的那一缕兽毛,做成针尖大小的画笔,所以才能描绘出人体上细小的毛发。”
“那么岂不是,现在无人能画出跟你相似的作品?”阿尔贝神色震惊,他对寄秋所说的话感到惊讶。
“理论上来说,是的。除非他有一个赞助商,财力能和我父亲媲美,愿意请人去世界各地收集颜料,打造专用的工具,还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基础扎实的画工。”寄秋说道。
“难怪那位小姐父亲的赞助商,始终都不满意。”阿尔贝轻声说道,他心里对那位可怜的画家产生同情。
“现在市场上所谓的那些收藏家,只会追逐一幅画的价格,不会去深究画中隐藏的含义。
长久下去,出名画家的作品价格会越来越高,跟风的画家也会层出不穷,很少有人会愿意追求属于自己的画派风格,画派就无法得到创新。”寄秋神情平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