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剧烈的晃了几下，出现短暂的凝固，又忽然平静下来。很快，一片被彩雾充盈的空间在他们面前显现，大小不一的各色漩涡，无序的排列，有的在上，有的在下，有的左，有的右，挤得满满当当，像极了奇幻超现实的画作中才有的场景。
“不要乱碰哦，会被吸进去的。”云霄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但无法辨别方向，蜿蜒的长桥一直延伸到看不透的雾中。
三人连目光也收敛了不少，走在眼里。不等他们开口问，云霄主动解说道：“你们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一处峡谷，其他所有的门都是不可翻越的山壁，只有你们来的地方是唯二的出入口。
也可以想象成一座时空迷宫，其他世界都是岔路，而试错的机会有限。”
“这座峡谷的头通向哪里？”
云霄沉默了一下，声音不再那么欢快轻松：“就算我否认，你们也猜到了吧。另一头是我诞生的地方。”
“云霄小姐的来历很神秘呀。”侠客笑道，一点也不惊讶。
三人都不惊讶，正如她所说的，在她肯定他们来的地方的确和其他不同，说出尾这个词，关于头就有所猜想了。
云霄不是没想过编瞎话胡说八道一通，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漏洞太多了，他们肯定会计较的。
“所以小云霄是要回家吗~？”西索语气亲昵的问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他还是对云霄家兴趣很大，而且离开后肯定会有很多蜘蛛在，他也没有更好玩的事。
“西索，你是在雷区蹦迪。”云霄冷冷的讽刺道：“不妨动动你可爱的小脑瓜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和你们说话，而不是在赶回家的路上。”
库洛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道：“飞坦身上的印记。”
云霄稍微冷静了一点，“是啊，我只是知道头和尾存在罢了。这里有几百扇门，没有指引我根本分不清那扇是头，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地方，对雾来说没有任何特殊。
乱闯的话，就算是我也就最多进出十次。不，现在的我不需要十次，三四次就够了。”
“欸，我以为云霄可以随意进出呢。”侠客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来套话。
“我只是一只侥幸偷到不属于自己力量的小虫子……”如果这片空间有灵智，哪怕是三岁小孩的灵智，她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不会犯一边消化猎物一边赋予猎物力量和知识的错误。还没彻底吞噬她的意志，就把半个她归纳为自己的一部分，死物就是死物，不懂防备自己背刺自己。
“多亏了你们第一时间选择救我，再晚一点我应该就彻底和它融为一体了，到时一切都晚了。”云霄真心实意的感谢道：“你们拯救了所有人。”
“没有你，我们也很为难。”库洛洛很客气，如果都是真的，那么选择找回她，就是最正确的决定了。“云霄小姐现在是什么状态？”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啊。”她恶趣味的扭动周围空间的彩雾，让它们变成一只只很粗糙模糊的眼睛模样，又控制所有眼睛一起向三人眨眼：“我的新形象很酷吧？人的身体看似千奇百怪，实际大同小异，远不如可以随意变幻的雾爽呢。”
三人即使有了心里准备，被密布的眼睛盯着也不满有点错乱，脑中同时蹦出一个念头。
她不做人了。
没听见声音传回，云霄满意的笑了起来，“骗你们的，我很好。”她继续说：“我想试试毁了这个地方，它的存在很危险，暂时不能和你们见面。”
如果这条裂缝继续存在，一定会有人继续进来。她不可能永远为人引路。
第34章 所有命运馈赠
“也许我们能帮上忙。”库洛洛道。
“是啊。”侠客也跟着附和：“小姐可以多依赖我们一点，一个人很辛苦吧。”
他们倒不是真想帮谁，只是觉得或许能为蜘蛛攥取一份好处。
云霄叹气道：“要是能推给你们，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要怎么说呢，这片空间看起来恶意很深的样子，但它本身没有任何意愿可言，只是存在于此，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行。像‘天会下雨，种子会发芽’一样自然运转。
要抹去它，最基础的条件就是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在容纳与被容纳的过程中成为胜利的那方。”
“特定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库洛洛没有特指云霄，现有的条件不足以说明云霄具有世界级的唯一性。
云霄肯定了他的猜想：“除非你们能带来第二个错误。”
虽然究其根源是因为她的到来，将两个世界的时空撕开了一点微小的裂痕，这点裂痕慢慢诞生了雾，但她只是因，不是果，由她开始，未必要由她结束。
只要符合‘身体和灵魂不一致’‘灵魂有杂质’其中一个条件，就会被当成错误，进而触发防御机制。
灵魂不一、有杂质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魂穿，灵魂互换，夺舍，寄生，一体双魂等等。
一行人说着闲话前行，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慢慢穿过了被彩雾和漩涡覆盖的异空间，见到了他们要离去的门。它位于三人头顶，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穿过这扇门就到你们进来的地方了。”色彩浓郁的长桥蜿蜒而上，一直延伸进门口，云霄温和地笑道：“凭你们的能力，应该很容易辨别方向。
我没有别的愿望，如果我失败了，念在我们患难一场的情分上，给我烧台最好的游戏机。”就算死后只剩虚无，现在的她也能得到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西索眉头一挑，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赶在库洛洛和侠客答应前说，“小云霄，不说自己一定会赢吗？”在西索眼中，云霄很大一部分乐趣就来源于对自身胜利的极度自信和求胜意志上，失去这一点，虽然还是一颗可以一试的果实，但口感大打折扣呢~
完全辜负了他这段时间的期待和栽培！
“你说的对。”云霄懒得和他争辩，配合的装作为自己一瞬间的念头感到懊悔，“没有必胜的信念是失败的开始，我将忏悔我的罪。”敷衍完毕，她大声道：“快走。”
西索不高兴的哼了两声，倒也没再做额外的举动。
走在最前头的库洛洛对着雾气虚点了下头，表示会完成她的遗愿。
但她已经不想要游戏机了。透过雾的视野，飘散的意识远远望着那片莹白的漩涡，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只能送到这里，愿你们前路长明。”
“愿能再见。”库洛洛。
“一定能再见的。”外表较开朗阳光的侠客：“谢谢你啦。”
“不客气，感谢你们愿意相信我的指引。”惯于撒谎的人最后几乎都会遇到平常谎话说太多，即使某天说的全是真话也不被相信的烦恼。只有那么一小部分特殊的说谎者，他们不需要被任何人信任，能避免亲尝此种恶果。
只可惜云霄不属于那小部分，她仍会有烦恼。
西索没和她道别，她也没什么可以和西索说。一行三人踏进漩涡，慢慢消失。云霄看了一秒，驱散长桥。下一刹那，一根根刻有邪异花纹的彩色触手伸进各个漩涡之中。
死寂的空间犹如一锅被烧开的水，沸腾的雾气如岩浆翻涌，色彩斑驳的触手铺开，尽可能多的架起一座座连通碎片世界的桥梁。
无论身处那片陌土，所有身在天幕之下的异世旅客都在同一刻昂起脑袋，望着天空忽然泛起的淡彩，望着淡彩飞速凝聚成一座色彩浓郁、又细又窄的斑驳长桥。
“欢迎回来。”
“你们都是最勇敢的探秘者，人类因你们而璀璨，旅途已经结束，请踏上这座桥，回到你们珍爱之人的身边吧。”
“有束缚者，切勿心急，请在完成指引解开束缚后归来，我会耐心等待，但请尽量快。”
虚幻的女声不知从何处飞来。
轻得好似一片羽毛、一朵蒲公英被风送过耳边的话语，清晰的落入每个人耳中。一些想象力丰富、心思浪漫的旅客几乎能只凭寥寥几语，想象出一位气质如一轮皎洁的月光淌进岁月长河般静谧美好的女性，站在微风吹拂的河畔温柔的对他们低语。
云霄竭力维持桥梁的存在，又费了许多力气说动他们相信她的话，总算陆陆续续地有一部分踏上了雾桥。他们大多是走投无路之辈，还有些半信半疑，时刻准备逃跑之人，真心付出信任的只有极少数。
当然还有些她没延伸过去的门，还有些即使见到了‘神迹’，听到了话语仍选择留下的人。前者是她能力有限，她能看到的只是碎片化的信息，无法得知那一扇门后有人，那一扇没有。后者也是她能力有限，无法干涉他人的意志，强行带走别人。
正如同她的败因，是她自己习惯遇事不决跑为上，结果一头扎进雾的领地，送货上门——即使是雾本身也只能影响npc进攻她，而不能直接带走。
……
异植统治的世界里阿诺德下意识抬起头来，脑中回荡着陌生的声音，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来。
他是一名普通猎人，秘境猎人，有一支志趣相投的伙伴组成的猎人团队，他们彼此亲如家人。
直到进入那座神秘出现的岛屿，踏足那片彩雾。
他已走过五个世界，他的同伴尽数死去。他们有的是被怪物撕成碎片，他看着他们一口一口被怪物吃完，却什么都做不了。有的在以为找到离去的路时，踏入门的那一刹化成灰云，从他指缝溜走，他连一把尘沙都抓不住。有的死于绝望，他们自愿放弃希望，只求能结束这场无止境的噩梦，他只能尊重他们的意愿。还有的反目成仇，恨昔日同伴胜过恨怪物。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认识，是那片彩雾，是那片雾！如果没有那片雾，如果没有进去，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现在，所有人都死去后罪魁祸首，出来夸他们勇敢，要带他们回去。
岂有此理！
阿诺德发誓他从未像今天，像此时此刻这样愤怒过。他的头发根根立起，脑袋像是徒然涨大了十倍，轰得一下炸开，天地在他面前倒转。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眼角却酸楚地流出水珠，不可抑制的往下淌。怨恨的毒火在他眼中燃烧，他想吐，想将刀送进那团雾，想被扯成碎片换它一刻痛苦。
阿诺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红的绿的黄的洒了一地，呕吐物的酸臭味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直直钻进他的鼻腔。吐完之后阿诺德身体猛地脱力，软倒在酸水中，嘴角挂着涎液，目光发直。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天，一天也好，早一天也好……”
“为什么只有……”
他疯狂的质问，也不知道是在质问谁，压抑的痛苦在这一瞬全部爆发，这个走过五个世界，放眼整个世界也算强者的男人在这一刻泪如决堤。
倒在自己的秽物上嚎啕大哭。
……
雾之峡间。
一条条窄小的桥梁宛如最复杂的立体迷宫，它们上下颠倒左右难辨，最后又如同溪流奔赴大海，在归家的途径上汇聚，自发的排成长列徐徐前进。
他们有的进来之前还是旧识，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让这场漫长的前行不再只有哭声和沉默。云霄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不再开口说话，沉默的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闲谈，任由思绪发散。
现在这样也不错，虽然没能回家道别，但她回去了也要走，不可能当金丝雀，或许对母亲来说，女儿永远死了，要好过活着不回家……
她对母亲的爱还是不深刻，没有必死也要赌一把的意志…不，在认清希望渺茫到不足百分之一时，就没有考虑过要赌吧，放弃的理所当然。
果然表现再怎么正直善良，也掩盖不了一切为自己的内核，和从内而外都充满阳光的人不同……
“你…您是这里的神吗？”或许是走了一段路，除了诡异的风景再没有别的危险，有些格外大胆的人开始和雾说话。
“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可怕的世界？”这是已经默认她就是神的。
“你真的会让我们走吗？”
桥上的人吵吵嚷嚷了几句以后云霄才意识到是在和她说话，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恶作剧吓一吓他们的冲动，回答道：“我不是神，规则如此，我真的会。”
“那…您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异乡人。”云霄轻笑，忽然生出恶趣味：“如果你们非要问，外界都叫我魔术师。”
“你们感兴趣可以回去打听，但不要接近哦~我很危险~”她对和她救的人建立联系不感兴趣：“现在你们该回去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雾中某处一团团看不出原形的浓烈色块，裹起一块青色的晶椎体，连同上方禁锢碎屑，一起向雾气最深处的裂痕缓缓蠕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结束了，概况成一句话就是up王老菊那句：“不是每次冒险都有收获，但是每次冒险都有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