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装糊涂的天才
饭后他们一路行至深夜，月华与星辉为他们引路。云霄卷缩在后座，猛地按下车窗，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未消化的食物、破碎的脏器碎片、浓黑色的血一股脑灌进夜风里，不知被抛向何处。金一脚踩下刹车，急速旋转的车轮在沙地上扬起一片淡化的尘埃，留下深深的辙痕。
“你没事吧？喂喂，不要死在这里啊！”
云霄很想吐槽他，她哪里像没事了？你才会死，你全家都会死！她会长命百岁，机械永生！但她开不了口，连动一动也觉辛苦。
金摸着下巴上的胡渣，思索着问：“你说的病症发作了？”
云霄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脑中有一团颜色炸开，五脏如焚，晦暗的彩色烟雾凝做细小的河流流窜四肢百骸，她挣扎着打开车门，摔在沙地上滚了几圈，又是几口浓黑的血呕出。她现在只庆幸还好所有彩色混在一起后就变成脏污的黑色，也庆幸它们压得够狠，都凝出了实体，否则她吐出一滩色彩斑斓的液体或者冒烟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意识恍惚间，她看见一道虚幻的人影蹲在她面前，嘴唇张张合合在说写什么，但她无法听清，她的耳边只有尖利的风啸，她亦无法回答，她的喉她的舌被甘甜的粘液占据，她的眼在彩色的幻境中溶解，只能看见扭曲的倒影。最深的污秽从她的毛孔渗出，渗透布料，在她的身周流淌交汇，明亮的夜空下似乎有一扇扇无形之门在生成。
云霄死了。
金看着徒然瘫软的尸体，烦恼的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她的心脏已停止跳动，呼吸全无，气也消失，无论那一项都在证明她已没有了生命特征。金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揭开她的面纱，他一直好奇层层包裹之后的秘密。
可他转念又想，人都已经死了，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很显然不想让人知晓她的事。
就当是尊重死者的意愿吧。金叹了口气收回手，决定在附近挖个沙坑把人埋了。
沙坑一定要深，不然底壳运动，风一吹就要浮上来。她一直想见西索，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关系，但交情应该是有的，要不要去说一声呢？不、太麻烦了，还是不要了。金拿着铁锹，一铲一铲撬起沙子抛向四周，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坑已经足够深了。金回头看向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弯腰抓住她的手腕，他碰到了一片冰凉的粘腻，轻轻一握就陷进去，柔软的不像是血肉。他轻轻提着她，往沙坑里拖。
“你……咳咳……你做什么？”云霄的尸体吐出一大口血，浓黑中混着一点红色，她既不解又惊恐的半睁开双眼盯着金。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个男人想把她活埋？
寂静无人的沙漠腹地，一男子深夜将一昏迷女子活埋于沙地，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都够上震惊党新闻了。
金低头望向云霄，透过一层纱和她四目相对，金平淡的表情有了一丝困惑，似乎在怀疑刚才和现在哪一个才是真？但仅一秒他又恢复如常，手一推一松，云霄滚进了刚挖出的沙坑。
云霄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子，没好气地骂道：“你搞什么啊？你有大病吗？”
“你不是皮肤病吧？”金站在高处笃定地问。
云霄站在坑里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妈的，不要以为你站得高就能掩饰你个子不高的事实了，臭大叔！”
“死丫头，不说清楚你是怎么回事就别想上来了。”金奸笑着踢了一脚沙子进去。
“你不让我上我就上不来了吗？不要小看我啊！大叔。”云霄提起裙摆，足尖一点，踩着柔软的沙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金位置一变伸出一只拳头，轻轻敲在她头上，又把人打了下去，朝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笑容极为自信狂妄：“其实我还挺厉害的，你来试试逃脱啊。”
而云霄要是会被实力差距吓得不能动弹，乖乖认输求饶，她就不是云霄了：“啊，你以为我不会吗？臭大叔。”她立即化作一道残影蜿蜒而去，身法诡异，虚实难辨且速度极快，眼看就要从坑中窜出，忽然被反锁住手腕，在空中转了一圈仰面摔回地底。
“再来。”金负手而立。
“哼，还用你说。”云霄轻哼一声，骄傲的抬起下巴，双手向后撑着地面站起来。
她站在坑地观察了一会，窥准时机飞速射出，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金一掌拍出，云霄侧身躲过，掌风擦着衣料而过，但也失了上去的时机，重新落回最初。
金道：“再给你十年你也赢不了我。”
“十年？”云霄挑眉，她知道金很强，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强，“哼，你不要说太早了，我比你年轻多了，十年之后你已经老了，而我依旧年轻，岂知我会到达何种境界？届时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说着云霄又攻了上去，一连败了几十次摔了无数跟斗也不见一丝气馁，只是逐渐延长了每次进攻之间的间隔时间，时常停下来思索。金本只是想戏弄她一番，最好能逼得她说出点什么，但她比想象中还要坚韧许多，到了后面似乎把他当成了训练对象，心下好笑，也乐得陪她玩一会儿。
“喂喂，你再不来就算你认输了。”金抠着鼻子一脸欠扁地说。
“谁会认输啊！愚蠢的大叔！”云霄果然炸毛：“我这就来。”
“好啊。”金大笑，呵，或许她真能成一个不得了的念能力者呢，不夭折的话。
二人就这样玩了一夜，至天明时云霄才终于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浑身疲软酸痛的倒下，又困又饿，迷迷糊糊地念道：“大叔，我们明再来……”
她一觉睡到了晚上，只是不知是当天晚上还是隔天晚上，睡梦中好像有人在挪动她，还骂了她几句，她想起来回骂几句，可实在是太困了，眼皮动了两下怎么也睁不开，又睡了过去。
当她终于揉着惺忪的睡眼睡醒时，金正在戈壁滩上烤一只狼腿，被剥去的棕黄色皮毛软软的搭在石头上，瘦长的狼腿串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表面已经变得焦黄，在火中滴下一滴一滴浓金的油脂。
云霄扭了扭腰肢和四肢唤醒酥软的筋骨，步履虚浮的走下车，蹲在他旁边问：“有我的吗？”
“哟！你终于醒了。”金含笑督了她一眼，扬了扬自己手上香味四溢的狼腿：“想吃自己去打，连食物都打不到，你还想去探险？”
云霄想了想，是这个理，点点头站起来向夜幕里走去。
一个半小时后，云霄遍身是血的回来了，衣服上沾满了粗短坚硬的狼毛，手上拖着一只皮毛棕黄的小狼，身上秃了好几块。
“怎么去了这么久？”吃饱喝足正在舒服烤火的金问。
“没武器，没杀过。本来想杀一只就跑，结果一群狼扑过来咬我，我只好都打了，溅了我一身狼血。”她一把将狼扔在地上，目光在地上搜寻，想找把刀剥皮。
金丢了一把匕首过去，目光看向那头小狼，这才注意到它竟是被生生掐死的，一时诧异又好笑：“你想去玩，要学的还多。”
云霄点点头，很快褪去了毛皮，将肉剃下切成小块串在树枝上，架在篝火上烤，时不时撒上一点调料。
“我们快出去了是吗？我睡了多久？”戈壁滩是荒漠与半荒漠交界，是沙漠边缘的一种地貌，见到它就证明离出去不远了。
金道：“今天是第五天。”
“可惜了。”云霄叹气道：“我察觉到你很强后就想向你讨教几招，结果竟然被我一路睡过去了，造化弄人呀。”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教你？”金问。
云霄反问：“你那时不就是在教我？”她又好笑的说：“你们不要都当我傻子啊，我是皮了点，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明明是你不要脸，幼稚，任性，非要扮演小孩！没有正经样子！”金大声斥责道，一看就是积怨已久。
云霄反唇相讥：“想把我埋坑里的大叔没资格说这话！要坏也是你更坏！”
“你死了。”金指着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现在还没想全想明白。
“假死。”云霄说：“差点变真死。”
金正色问：“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我要是想查你，有的是办法吧？”
云霄翻动着烤肉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钻漏洞卡BUG的代价，已经过去了，具体我不想提。金看到的那种‘死亡’，我已经经历了上百次，兴许还有上百次，我不清楚。”
“它现在几乎不可能真正杀死我，只要超过某个值，就会触发假眠，就和癌症扩散到某个程度宿主就会挂掉一样，只不过癌症患者是真的会挂掉，我不会。”
“那么，痛苦呢？”她当时的样子分明很难受。
“那当然也是真实存在的，不过它自带虚幻效果，所以身体倒是没什么。”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不断感受自己被一点一点侵占，一点一点溃烂融化，无法做出反抗的无力感，每次结束后带来的精神影响，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
云霄不在意的说：“习惯了倒也还好，要哭早就哭过了。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值得在意的东西。”
“可是我觉得你说的‘它’很有趣啊。”金兴趣盎然地道。
“是么？就算你这么说也不可能拿出来给你啊。”云霄恹恹道：“我说，大叔你不会想研究我吧？我可是看你是个好人，才告诉你的，你要辜负我的信任吗？”
金毫不留情的揭穿：“是你打不过我，怕我对你使用强制手段吧？”
“啧，何必说的这么无情呢？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装糊涂。”云霄朝他挤了下眼睛，可惜他看不见。
第40章 从乖乖到混账
“谁要装糊涂！”金暴躁地道：“性格恶劣的混蛋！”
云霄娇滴滴的掐着嗓子无辜道：“好过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世界第一小可爱呢？”
金被她的不要脸惊到，恼羞成怒的一拳砸在云霄脑袋上，砸出老大个包。
云霄捂着头缓缓起来，精神恍惚：“对不起，我混蛋。”
金脸色一板，正色道：“你多发作几次，很多人都会对你感兴趣。”
云霄知道金这样问的目的，她发作时在旁人看来犹如死而复生，神奇非凡，难免有实力高强的人注意到，而她的自保能力……在没遇到幻影旅团之前，她一直觉得她自保能力还挺强的，遇到之后才发现世界很大，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强，她那点能力根本不够看。
“我懂你的意思，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被别人抓去，不如让你来。”云霄拿起她烤焦的狼肉串放在旁边等凉，“可我已经腻了。在世人眼中它很神秘，有许多可探寻之处，可对我来说，它只是一段小经历，如果没有残留影响，我都不会记起，要我继续在它身上投入时间，我不愿意。”赶在金开口前，她轻笑道：“不过，既然金那么感兴趣，我们关系又那么好，回头我写份详细报告给你。”
这是她的底线了，她真的很反感在她厌倦的事上花时间，明明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可做，为什么要执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什么她非得满足陌生人的好奇心？
“让我看你的手。”金道。
云霄褪下手套，缓缓变幻的彩色在夜空下折射出微弱的光，犹如欧泊石般的美丽出现在人体上时又是那样的丑陋诡异，让人恶心，换做任何一个常人在这里恐怕都会惊恐的认定她已经不能算作人了。云霄捡起剥皮的匕首，在小臂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混杂着一点混合不完全的斑斓色彩，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平常就是这样，躁动时会减色混合变成黑色。”云霄淡淡道，重新戴好手套，拿起不那么烫了的肉串。
来自那片雾？
那帮人现在怀疑雾和黑暗大陆有关，要是被他们的人发现，可没他这么好说话。金微不可见的皱眉：“你现在被人看到就完了，想好怎么瞒了？”
“也不一定哦，金不就看到了吗？”云霄皮了一下，才笑道：“西索大概会为我提供一段时间的庇护，只要瞒过一段时间，表面就看不出异常了。”
金很想质疑臭名昭著的魔术师可信度，但云霄既然信任他，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她自己都不着急，他为什么要比她还着急啊？！
金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转过屏幕：“报告发到这个邮箱，你会用邮件吗？”
“会。”云霄扫了一眼邮箱地址收回目光：“等我安定下来就写。”
“你这种烂性格怎么活到现在的…”金收起手机不满的小声嘀咕，起身收拾露营工具，恨不得马上把她送走，越快离开越好，下次再把她带给其他人，让她去气那帮家伙。
“哈哈哈，我就是因为性格烂才能活到现在啊。”云霄破口大笑，擦去嘴边的油渍和他一起收拾：“大叔不要生气嘛，会老的更快哦。”
“我才三十二，最好的年龄！”
“我十八，更好。”
两人很快抹去篝火的痕迹，车轮碾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戈壁滩上偶尔能见到几条车辙，几堆荒草，和动物留下的痕迹，他们快要进入钢筋水泥的领地了。
眼见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影影绰绰出现在很远的地方，副驾位置的云霄问道：“我能感应到在巴托奇亚共和国领土中下部区域，要坐飞艇吗？”
“你还知道飞艇啊？”金故意表现的很诧异她竟然还知道这种常识。
“从我头上飞过很多次。”云霄假装没听懂他的嘲讽：“我没身份证明哦。”
“坐私人飞艇。”
听到这话，云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大堆金子，金山顶部站着得意洋洋的金。难道我身边竟是个富豪？卧槽？这穿的也太亲民了。
侧目望向金：“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弟怎么样？我可以当小弟。”
金阴恻恻的笑了几声，扭头咆哮：“不——要！！”
云霄撅着嘴：“绝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