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默默换了身干净衣服,带着剩下的人,趁着星夜往六区最大的营地赶。
六区的头领是一个黑皮肤的中年男人,名叫拉里,身材十分壮硕,顶着油光发亮的光头。看起来十分面恶,却意外的是个还不错的人。
至少在流星街算是个还不错的人。
云霄原本想待在那里做一名守卫,每天划水水,可是那里的人都太无趣了。几乎每一个都像遭受过无尽的创伤,板着一张脸,除了麻木就是愤怒,每天夜里都会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和微弱的哭泣声。而白天,则是被吵闹声掩盖了。
长期待在那种环境中,一定会出现精神问题。云霄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没进去,她就开始感觉到那种沉眠的压抑了。
“什么人?”十米左右高的灯塔上站着两名守卫,端着自制的猎.枪冲着下方的来客。
“嗨,是我,我来投靠你们啦。”云霄抬起一条胳膊挥动,笑容灿烂地喊道。
这里的守卫几乎都认识这个经常出现、性格跳脱的怪人,戒备看向她后面:“剩下的人呢?”
云霄重重的叹了口气,双手拍大腿,浮夸又做作:“别提啦,那群小崽子,除了吃啥也不会干,我把他们解散了,就剩这几个,拿去给你们当壮丁,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守卫很明显精通化繁为简的奥义,快速提炼出话里的核心,放下枪,面无表情地道:“进去吧。”
云霄半眯着眼睛,礼貌的道了声谢,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挺直腰板,带着后面的小萝卜丁迈正步,嘴里同时掷地有声的念着:“一二一,一二一……”
剩下的人显然也很适应这种状况,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云霄停在一栋三层高的土楼前,向门口两侧的守卫敬了个军礼,又忽然一副店小二的讨好模样:“劳烦两位进去通报一二,就说林冲深夜来投,不胜打扰。”
其中一名守卫见怪不怪的督了她一眼,转身进入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不一会,那名守卫回来了:“老大在会客厅等你,其他人跟我来。”
“好勒。”
云霄头也不回地进去,径直走上三楼,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浑厚的男音,“进来。”
云霄推开门,视野顿时宽阔了起来,空旷的客厅里摆着一张较新的沙发和茶几,一位穿着老旧西装,皮肤黝黑的光头男性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咖啡,整体收拾的还算整洁干净。
男人挥挥手,示意她关上门,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拉里问:“怎么突然想来了?”
云霄坐在他对面,没提蜘蛛的事情,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同一件东西玩久了总会厌烦,我想换换口味,来问问老师有没有任务给我。”
六区的统治者,勉强可以称之为她的老师。若没有那些危险的任务,以她爱玩的性格,纵使她天纵奇才,基础牢固,也不能在一年内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拉里想了想道:“有一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莫里斯杀了科勒叛逃,你接替他的位置。和休还有弥迦一起去追。”
“莫里斯叛逃?”云霄诧异的挑眉,她映象里莫里斯非常忠诚可靠,没想到竟然连他也会背叛。
拉里平淡的道:“前阵子6区来了个能力者,我想收为己用,结果他蛊惑了莫里斯,杀了科勒逃走。”
“蛊惑?算了,不是我该知道的事。”云霄很有编外成员的觉悟,问道:“我的任务是协助他们杀了叛徒还是抓活口?你知道我……”
拉里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扶手,低头抿了口浮着白沫的咖啡,沉吟了一会:“留一个。不用你动手,这件事先不急,等休通知你。”
“好。”云霄确认了一遍:“我住科勒的房间?”
“嗯。”拉里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第5章 总有刁民害朕
云霄离开会客室,关上门走下二楼,转动右侧第二间的门把手,木门发出吱牙一声哀鸣,应声而开。
潮湿拥挤的房间里满是汗臭,堆满杂物的高架立在门边,六架高低床抵在墙边,绕成一圈,床铺上的人或躺或坐,有男有女,神情冷漠,周身散发着一股不要和我说话的气场。
“又见面了,有没有想我啊?”云霄反手关上门,无视气氛,热情的和室友们打招呼。
离灯光最近,坐在上铺打牌的男人往门边望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问:“怎么回来了?”
云霄坐在唯一空着的床铺床沿边,一副好兄弟的口吻:“不要冷淡嘛休,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一起临时组队过那么多次。”
休讥讽道:“和你行动最多的是叛徒莫里斯。”
云霄脸色大变,故作夸张的连连摆手:“别胡说啊,不认识,不熟,面都没见过。”
睡在云霄的上铺女人,垂下脑袋,转移话题:“你的学习小组怎么样了?”
说话的人正是弥迦。据云霄所知,她并非流星街本地人,而是五年前迷失在荒漠里的探险者,意外进入流星街侥幸保住一条命,两年前开始在拉里手下效力,作为固定队员和死去的科勒,叛逃的莫里斯一起行动。
云霄没有盲目前往沙漠横冲直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听了弥迦的遭遇,知道迷路真的可以害死人。
“别提了,太难了,解散了,世上再也没有青龙学习小组,只有幻影旅团了。”
弥迦吃惊的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被蜘蛛毁掉的?那你还真是命大……”
“……”
原来大家都知道幻影旅团是干什么的啊,云霄忽然有一点难过。
只有她消息如此闭塞,见识如此浅薄,只有她一个。
云霄道:“有一点点关系。不说这个,我刚听拉里说了莫里斯,那个拐跑他的混蛋强吗?”
“很强,手段诡异,脚受了伤。”回答云霄的人是默默旁观的侦察兵休。
“你和他交过手?”云霄问。
休摇头道:“没有,老大的情报。”
闻言云霄却想起了另外一个疑点,转而问道:“那他的伤是来之前就有了吗?”
休:“伤口很新,似乎是个高手做的。”
云霄有点担心的道:“那他们逃走,会不会去找那个打伤以利的人报仇,或者正被那人追杀,我们去抓人会不会刚好撞上?”
休半眯起眼睛,语气不善地道:“一起杀了就好,你想违抗拉里的命令?”
“怎么可能。”云霄淡然一笑:“知遇之恩,我自当生死以赴。”
“别耍花样。”休不屑的冷哼一声,别开脸,不再理她。
“我一向大脑外置,像个沙雕,耍不了花样。”云霄轻快的说道,脱下鞋袜,翻身坐上那张吱呀作响的铁床,上面极不正常的垫着一床发黑发硬的床褥,褥子下面垫着纸板,角落堆着一床拼凑的薄棉被和两身不分男女的宽大衣服。
流星街可没有多余的水可以随时使用。云霄扯过被子,冲床铺上面的人道:“晚安,我的小公主。”
“晚安。”弥迦自动略过了后面的话,这里但凡是个人,几乎都被她叫过公主,宝贝一类的词,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六七个小时后,云霄正在香甜的梦里啃鸡腿,被子忽然被掀开。
她愕然瞪大眼,下意识抹了抹嘴角,翻身跳起,撞到了上铺的床板。顾不得去揉撞痛的头,戒备的伸手摸向口袋,看见面前的熟脸松了口气,抱怨道:“生产队的驴都不会这么早工作,这就是我不喜欢和你们一起玩的原因。”
弥迦丢给她一件防护服,催促道:“已经很晚了,换好出来。”
云霄苦着脸,换上干净简朴的长裤,穿过漆黑的走廊,站到小楼外。
离天亮还早,明亮的星辰挂满天空,清楚的照亮地面。
不等她说话,弥迦抛出两件件长型的物体给她,“莫里斯的事还没有消息,你暂时和我一起负责东面的戒备。”
“好。”云霄往空中一抓,低头看向手中的物品,一把匕首和一把制式老旧,做工粗糙的自制枪,嫌弃的撇了撇嘴:“你真的一点不担心他?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
弥迦脸色一变,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想说什么?怀疑我和他的事有关?!那天我不在场。”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不要生气嘛。”云霄笑着否定,一蹦一跳地靠过去,抱住她手臂微微晃动:“人家只是个愚蠢的碳基生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两天后,云霄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回到驻地,旁若无人的躺在公共洗漱台上泡澡。
湿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角落长着青苔的水池积起一汪水,水面刚好碰到耳廓。
休走进洗漱间,一眼就看到了她,冷冷说道:“找到藏身的地方了。”
云霄侧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很快就好。”
她坐起身,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了遍,脚下拖出长长的水痕。早有准备的回到房间,穿上装备,来到小楼外。
她现在湿衬衫外套着一件深色的帆布无袖外套,前胸后背各捆着一床被折成刚好覆盖躯干、压的很紧的方形被褥,腰间挂着两个灌满水的塑料瓶铛铛作响,右侧大腿上绑着一把匕首,没带配枪。
云霄:“我准备好出发了。”
弥迦微微张开嘴,目光呆滞,仿佛石化。
休一愣,语气不善地讥讽:“你想去和叛徒睡觉?”
云霄眉头一挑,“你怕我和你抢?”复又解释说:“我觉得人家逃了那么久,我们今天不一定能抓到人。如果没抓到,我晚上还有被子用。长官,我不喜欢硬硬的床板,对屁股不好。”
“问你一句,啰嗦一大堆。”休面色发青的斥责,转身向西奔去:“走!”
弥迦回过神来,几乎要憋不住笑声,向云霄挤了下眼睛,安静的跑在休后面。她当然知道云霄是故意那么说的,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话里夹枪带棍。
云霄心底松了口气,迈开长腿,心情轻松的掉在末尾。为了防备意外,她可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做战前准备。
他们很快离开了大本营,闯入烈日中,湿透的衣服早很快就被体温烤干了,冲在最前面的休就像身体里内置了精确的导航系统一样,不加思考的绕过一道道小路。
当天夜里,在云霄差点中暑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靠在一间半坍塌的单层小屋前。
其中一名壮年男性,正是叛逃的任务目标,三十上下,皮肤黝黑粗糙,刚毅的脸上刻满风霜。平静的好像在等待既定的命运。
他对面坐着一名少年,十六七岁,满身泥垢,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里缺了一条手臂,一见他们就颇为友善地笑了起来:“你们来啦。”
那个据说叫以利的小男孩跛着脚上前,他们敏锐的注意到他右臂殷红的血迹非常新。
休眯起眼睛道:“你们遇到了袭击。”
“遇到个死变态,要不是他,我早就走掉了。”以利嘻嘻一笑,空无一物的左手中忽然多了一只破布小熊,看了一眼弥迦就移开视线,目光在云霄和休身上移动: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只能杀掉了。呐,追踪我的是你们谁呢?乖乖出来,贝尔会温柔一点哦。”亲昵的抱紧那只棕色小熊。
休盯着那只念力具象化的布偶熊,对身后的二人说道:“他交给我,叛徒归你们。”
“好。”这种好事,云霄立即答应了。
弥迦扭过头,和云霄交换了下视线,对休说:“拉里答应我先试试劝回莫里斯,你不能逼我杀他。”
休沉下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外侧滑出两边把锃亮的利刃,裹上一层白色的气体,纵身一跳,站在以利对面,将脚下踩出一个大坑。
黑色的土地上空刮起的一道道飓风,普通的玩偶忽然巨大化,张开大口,露出里面的棉花和黑色底布,独臂的小孩抓着玩偶的手臂,藏在身后嬉笑。
大战一触即发,云霄看向纠结的女人,询问道:“我收到的命令是协助你们,你想好怎么劝我们的落跑甜心回家了吗?”
“没有。”弥迦抿了下嘴唇,黯然道:“我还是不明白莫里斯为什么要杀科勒,大家明明是要好的同伴,他不该那样做。”
“那不是现在考虑的事,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先带回他才是重点。”云霄佯装认真的威胁:“如果你妨碍我,我就回去举报你投敌。”
弥迦温柔的掩唇一笑,眼里好似藏着点点星光:“你不会的,你是我在这里见过最善良的人。”
“就算你夸我也不会有用。”云霄气势顿时矮了几分,催促道:“你快去吧,我不会偷袭你们啦。”
见到莫里斯的那一刻起,她就莫名的有些担心。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能劝回来的样子。
被控制了吗?还是另有隐情,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但既然说了不偷袭,就不要食言比较好,让她试一下也没关系,只要不被策反就好。
应该不会的吧?
云霄站在远处,藏在垃圾堆后,露出半个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在两方人之间转来转去,丝毫没有要介入的意思。
她现在离观众席上伟大的观众老爷,就差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冰镇可乐。
另一边,弥迦距离莫里斯很近了,她脸上都是汗水,右手摸着腰后的自制手.枪,似乎随时会拔枪射击。
远处巨大的玩偶熊周身多了许多浅浅的划痕,吐出一朵朵花白的棉花,满是腥臭的血盆大口用力的向强壮的男人咬下。
弥迦注视着莫里斯,眼睛偷偷观察休和以利,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科勒?”
“他想阻止我,我也不想……你忘了最重要的事吗?”莫里斯挣扎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道:“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