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有一千两百多个赞,还有网友回复“对对对,我一被鬼压床就念这个,比在枕头下压剪刀还管用”“我以前都喊观音菩萨,现在觉得这位大佬来得比较快”“你以为观音菩萨不忙吗”……
陆寻真一目十行,手指从网友七嘴八舌的扯皮上划过,往下翻了几页。
“我邻居家爷爷会算命,懂的东西也特别玄。他说十几二十年前天上出过乱子,有犯了错的神仙被丢下来轮回转世,算是修行,所以命格也和别人不同,容易早逝。那是玄霄玉府的恩怨,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或许可以试着念一念玄霄宝诰,没准能早日飞升……”
后面跟着一串“醒醒”“谁这么想不开要让自己早逝”“跟我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别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我去试试,飞升了带带你们”……
陆寻真“噗嗤”笑出声。
“小姑娘……”一道沙哑的声音幽幽传来。陆寻真以为是室友在看剧,就没理会,继续刷论坛。
但那道声音却不罢休,“小姑娘……”
陆寻真掀开被子,“你们把声音调小一点。”
不知道哪个室友来了句:“我们没人开声音啊,都在看小说,你做梦了吧。”
沙哑的声音则继续说:“我在你床头……”
陆寻真当然不会傻到抬头去看,而是猛地盖上了被子。但被子里还留着一些空间,一道雾气紧跟着钻进来,在陆寻真眼前汇成一张人脸的形状。
陆寻真吓得往后一仰,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墙上,舌尖也在紧张之下被咬破了。陆寻真赶紧对那张人脸喷了一口,又拿起手机瞄了一眼,“云海之上,渺渺玄霄。司九天神兵,掌五狱亡魂……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上穹神霄天尊!”
陆寻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了玄霄宝诰,或许是年纪大了依然中二,还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话音刚落,她眼前闪过一道微光,人脸消失了。张千珏举着手机电筒照向这边,“真真,你大半夜的玩儿美少女变身呢?”
陆寻真探出头看看四周,确定那张脸不在了,才松了口气,“抱歉抱歉,看小说一时激动。都没睡吧?”
“我差不多了,你可别再整出什么动静来。”寝室长说。
宿舍重新安静下来。一阵凉风刮过,人脸又渐渐显现在半空中。陆寻真往被子里缩了缩,舌尖的痛感和腥味儿还在。
不是做梦。
浮在空中的是一颗头,表情有些委屈,“我只不过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身体,没有害你的意思,你至于喊来这位尊神吗?要是他误会我了,我被从仙籍里除出来怎么办?”
“大……大哥……”陆寻真小心翼翼地蚊子哼哼,“别说什么仙籍了……你现在是鬼哎……”
“完整地走一遭地府我就能升天了!”这颗头反驳道,“但是没有身体,不好走。”
陆寻真眼看是躲不过了,只好问:“你是怎么死的?”
“工地上掉下来的砖桶把我砸了。”那颗头说,“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个个等着我供养,我就这么走了,还不能好好上路到那边去保佑他们……”
陆寻真见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果有手的话他可能还会掏出一张帕子来擦擦,就有些不忍,接着跟他搭话:“我记得我前不久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市里有个工地好像死了人,但是事情被压下来了……”
“大半夜的能不能不说这个?”室友哀嚎。
陆寻真一惊,“对不起对不起,我闭嘴。”
“就是我啊!”那颗头哀嚎。
“那……”陆寻真现在只敢做口型,“你去工地上找找?”
“我一颗头,能怎么找啊。而且我又不知道我的身体被拖到了什么地方,不如……你陪我去?”
“那我怎么可能知道?”陆寻真立马拒绝。
“唉,我母亲年纪大了,知道我死了的消息以后哭得眼睛都瞎了……我那几个孩子还没长大,我媳妇一个人扛着这些担子,我却被留在这里连阴间都过不去……”那颗头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寻真刚想说天亮了再去帮你找,脑海中就闪过一个陌生的声音,“鬼的话你也信?”
陆寻真像被一道闪电劈醒了,怔怔地看了那颗头半晌,“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那颗头一下子变了脸,“你就不怕我缠着你?”
陆寻真紧张得心狂跳起来,但还是试探着说:“上穹神霄……”
“停停停!我认栽我认栽,我找别人去。”那颗头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陆寻真松了口气,却一夜没合眼。
天刚蒙蒙亮,寝室里的手机闹铃就纷纷响了起来。今天的早自习是七点半开始,并且会有学生会的人检查出勤率,大家再怎么困都不得不起床。
陆寻真在阳台洗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张千珏在旁边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你昨晚看的什么小说?通宵了?”
陆寻真随口应付过去,擦了把脸,无意间瞥见对面的阳台,一下僵住了。
张千珏见她这样,自己也紧张起来,“你又看到什么东西了?”
陆寻真手里的毛巾都忘了放下,“那边的房间里是不是……吊着一颗头?”
“你看错了吧!”张千珏嗓门大了起来,但听得出她底气不足,“那边的宿舍废弃多久了,怎么可能……”话没说完,她的思维就拐了个弯,“还真有可能。可是,”张千珏又踮起脚看了看,“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陆寻真挂好毛巾就去拉张千珏,“别看了,快走吧,要迟到了。”
“啊对对对,我还没换鞋呢。”张千珏说着跑回了屋里。
“别走……”一阵凉风刮过,把一些声音吹进陆寻真的耳朵。
陆寻真不由得回头。阳台对面,生锈的铁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旧宿舍里,昨晚她见到的那颗脑袋正飘在半空中。
“这种事情……我作为人,还是少接触的好……”陆寻真小声说。
“为什么?”风里的声音带着些不甘,“你以为你还是‘人’?你现在变成这样,明明很容易得道……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凄厉的喊声划过陆寻真的耳膜,那张脸也猛然在她眼前放大。一双暴突的眼珠死死瞪着她,伸长的舌头已经发黑,像一条带着剧毒的蛇。腐烂的肉已经和骨头剥离,上面爬满了蛆。
陆寻真跌坐在地上,双手胡乱挥舞,明明什么都没摸到,但那张脸还是贴在她眼前。她闭上眼睛,磕磕绊绊地念:“上穹……神霄天尊……”
刹那间,呼啸的风声止住了,心中的恐惧感也减轻了不少。陆寻真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没再见着那张脸,反而看到朝阳破开云层,在她身上洒下一片暖黄的光。
陆寻真扶着墙站起来,看向对面,破旧的窗架还挂在那里,屋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陆寻真!你还走不走!”张千珏扯开嗓门大喊,“发什么呆呢?又在阳台玩美少女变身?”
“来了。”陆寻真强忍着腿软的感觉,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在学生会检查员的眼皮子底下睡了一节早课,陆寻真被后座的人拍醒,“下节课点名,别睡了。”
陆寻真迷迷糊糊睁眼,身旁的座位却是空的,于是她转头问:“张千珏呢?”
“她去厕所挺久了,要不你去找找?”一个同学说,“快点吧,这个老师很喜欢扣平时分的。”
陆寻真看了看手机,没收到张千珏的任何消息。再看看张千珏抽屉,一部手机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别又忘了带纸吧。”陆寻真说着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跑出了教室。
课间已经过了一半,厕所里的人都出来得差不多了。这层楼的女厕灯经常短路,现在也是忽明忽暗的,偶尔还有滋滋的电流声。
陆寻真站在厕所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从洗手池的镜子里可以看到那几扇门都是开着的。尽管如此,她还是试着喊了一声:“千珏?”
厕所里边传来了一些动静,她没听清,又问:“你丫是不是没纸了?叫声爸爸我就给你送进去,赶紧的,要上课了。”
角落里传来一句“妈妈”,陆寻真愣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说着她就走了进去。前面几个厕所都开着门,只有尽头的那一间是锁着的。
“我从下面塞给你啊。”陆寻真蹲下身去,把那包纸巾递到门缝里,张千珏却迟迟不接。
“你干嘛呢张千珏,拿着啊。”陆寻真催道。
第3章
一只带着血迹的小手突然伸出来,把陆寻真手里的纸巾拍到地上,一大滩血紧接着从门缝里涌出来,染透了那包纸。
陆寻真站起来倒退两步,发现地上的血越积越多,踩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浮力。
面前这扇紧闭的厕所门响了起来,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人在里面拍着它。陆寻真想转身跑掉,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吱呀”一声,厕所门缓缓打开,里面的马桶正不断往外涌着血,而马桶边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朝陆寻真伸手,嘴里还咿呀念着“妈妈”。
陆寻真愣愣地看着它滑到地上,然后慢慢朝她爬过来。血的腥味渐渐变重,灌进她的鼻腔里,惹得她发出一声干呕。
陆寻真强撑着后退,却撞开了另一扇门。她回头一看,里面的马桶也开始往外冒血,一只小手从漩涡中伸了出来,搭到马桶边缘。
她看向四周,厕所的门接二连三地打开了,且都是同样的诡异景象。
一声声“妈妈”如同苍蝇的嗡嗡声围绕着陆寻真。陆寻真费力地抬起手捂住耳朵,朝大门走去,脚下的血浆像是把她鞋底黏住了,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很快就有一个“婴儿”来到了陆寻真身边,伸出一只手想抓住她的裤脚。她胡乱一蹬,张口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记下的玄霄宝诰。
“陆寻真!”张千珏的喊声盖过了陆寻真的声音,“你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赶紧想办法帮我把这个门打开!”
尽头那间厕所的门依然被人拍着,却比刚才的用力多了。陆寻真再低头一看,脚下全是脏兮兮的积水,哪里有什么血。
陆寻真鼓起勇气走过去,张千珏还在里边气急败坏,“我可算知道了为什么都说不让上尽头的卫生间,哪里是什么女大学生厕所流产的传说,明明就是这个锁质量太差了,居然能从里面卡死,马桶还他妈漏水。”
“张千珏?”陆寻真试探着喊。
“别喊了,是老子本人,你快找人来开锁!”张千珏快炸了。
“好好好,”陆寻真这才放下心,“你等等,我去找保安。”
巡逻的保安刚好经过这一层,很快就有人提着工具箱过来了。看保安抡起大锤砸门那架势,陆寻真想着应该也不会太久,就在门口等着。
“喂。”身后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
陆寻真以为自己挡着路了,想想这是女厕,就忍不住回头想翻个白眼,“喂什么喂?你一个男的还想进去不成?”
目光在接触到那张脸时,她的白眼就翻不下去了。
眼前的人用发冠将漆黑长发束起,只剩额边垂下的两缕。隐入鬓间的眉下,一双狭长凤眼宛若星辰。
他的声音像一阵凉风,“我是想问,你怎么每次都要我来救你?”
“什么?”陆寻真没明白,“你是谁?”
面前的青年清了清嗓子,“本座乃清元大帝,也就是你口中的上穹神霄天尊。”
陆寻真:“说人话?”
他沉默半晌,“你可以叫我宋逸云。”
“你怎么还挺优越?”陆寻真说着打量了几眼他的衣服,里面那件黑色长袍系着的腰带上是一个太极图的锁扣,而外面的白色披风则绣着松鹤和祥云。
“你在cos谁啊?”陆寻真问。
“……”宋逸云没听懂,“什么意思?”
“哦,”陆寻真换了个思路,“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怎么出来当江湖骗子了?”
这回他听懂了,“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就是上穹神霄天尊啊,你是不是当我傻?”陆寻真说,“这位道友,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说自己是哪位尊神,这可是修行大忌。”
听见“修行大忌”这耳熟的话,宋逸云眉毛跳了跳,“我骗你干什么?”
陆寻真被他不变的句式噎了一下,“谁知道呢。”
宋逸云双手抱臂,倚在墙边低头看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陆寻真刚说了句“兄台你知不知道这样看人很不礼貌”,他就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开,看看里边泛黄的纸张,又看看陆寻真,神情复杂地问:“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寻真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课都上了十多分钟了你在这里你还理直气壮了?快跑快跑。”张千珏刚被保安从厕所里放出来,拍了拍陆寻真的肩膀就跑了,像是没看到她面前的宋逸云,还把他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