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飞升了——应见月
时间:2022-01-11 11:24:37

  那对尖角的影子映在地上,刚好对准宋逸云和陆寻真的鞋尖。
  陆寻真倒退一步,生怕这影子突然变成活物然后径直往上挑。
  魔还在观察着这两个刚到的人,并不急着动手。
  “救我……”符承悦的声音细如蚊蚋。
  “这东西,”陆寻真看呆了,“和白允嘉那个厉鬼前女友不是一个级别的吧?”
  “怎么一个级别?这能抵一百个那样的厉鬼。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宋逸云突然懒了,靠着门框就是不动,“要是真的无辜,会招惹上这种东西?”
  “我没有。”符承悦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宋逸云笑了,“做了亏心事才会有鬼来敲门。这魔都不敲门直接杀进你家了,你还什么都没做?”
  符承悦本来就疼得说话都费劲,刚才那些动作又耗去他不少力气,他这会儿只能低着头沉默。
  “先把他救下来吧。”陆寻真扯扯宋逸云的袖子,“这种怪物我是真没见过。要是我们不来的话,他岂不是要全身中毒溃烂、慢慢死在房间里?”
  “你没想过这就是他的命吗。”宋逸云一副看透了的样子,“别以为鬼做事情就没有理由。惹了什么事就摊上什么东西,从来都是这样的。”
  “万一找错人了呢?”陆寻真急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那两个长得很像的老人……”
  “那只是极其个别的例子。以符承悦的背景,任谁去找都不会找错吧。”
  魔见宋逸云不想动手,就变本加厉,尖利的指甲往符承悦胳膊上一抓,原本被腐蚀起了脓包的地方顿时裂开几道口子,污浊的血跟着涌了出来。
  符承悦发出一声惨叫,然而结界连屋子里的声音也封住,根本传不出去。
  陆寻真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也不再去管宋逸云的意见,自己掐了诀就运气往符承悦那边推。
  普通的驱鬼咒肯定没用,她这回用的是刚学不久的降魔咒——也就是她出院之后回想起自己打不过小离这件事,觉得多少有点丢人,才去翻了之前放在包里的那本古籍,打算提升一下自己。
  本来就才学没几天,更何况是自学,咒都念得磕磕绊绊,别说掐诀的手势对不对了。最后倒是成功化出一道符咒,只不过破破烂烂的,刚送到魔面前就自己碎成了粉末。
  魔发出一声瘆人的闷笑,利爪对准了符承悦的脖子。
  在即将划下去的那一瞬间,陆寻真扬起手上拿着的麒麟,使劲朝魔砸去。
  麒麟的作用还比陆寻真刚念的咒作用大。魔知道这是辟邪的东西,匆忙往旁边一闪,但麒麟撞到墙上以后还弹了回来,刚好撞在它的角上,磕掉了最顶端的尖处。
  一股黑气随即从角的伤口冒了出来。魔疼得发出一声嘶吼,放开符承悦,直朝陆寻真冲过来。它的速度快得陆寻真都没来得及反应,召缚灵索的手还僵在半空,就被魔一把抓住,黑色的指甲嵌进陆寻真的皮肉里。
  魔大张着嘴,腥臭的味道直冲陆寻真鼻腔。
  但还没等到它下一步动作,一把剑就直直从它的嘴里插了进去,剑尖自后脑穿出。
  出剑的速度之快,魔甚至来不及反应。宋逸云将剑□□,又捅向它的脸,剑身随着手腕翻转,在魔的脸上搅了一圈,那几颗眼珠子“啪嗒”坠地。
  陆寻真赶紧往后闪,生怕眼珠子砸到她脚上。宋逸云余光瞥见她手臂上的伤,眉头一皱,转身又把魔的爪子砍了。
  陆寻真头一次看见宋逸云这么凶残的一面,宋逸云却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正在削水果。虽然他的法力在凡间大打折扣,但魔毫无还手之力。他偶尔的躲闪也只是为了不让飞溅的血弄脏自己的衣服。
  再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战场上的梦,陆寻真已经能猜到是灵曜和宋逸云的过去。这样看来,“她”和宋逸云都是从血中走过来的,并且宋逸云所经历的只会比她更多。
  陆寻真不敢上去劝,在宋逸云拔下魔的两角之后她又后退两步,却撞到了一个人。
  她猛地转身,手诀也在那一瞬间捏成。来人轻而易举把她的手按下来,“反应挺快。”
  是天枢的声音。
  陆寻真定睛一看,见他身后还跟了另一个眼生的神仙,穿着跟他差不多样式的衣袍,颜色却是死气沉沉的黑。
  “灵曜的转世,陆寻真。”天枢说着看向自己身后的人,“这是北太帝君,司空叙。”
  陆寻真小心翼翼地点头,“是阎王……吗?”
  “十殿阎王只是他的手下。”天枢简单的解释也充分说明了司空叙的不简单。
  还没摸透司空叙的性子,陆寻真也不敢和他说些什么,只是问天枢:“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天枢刚张开嘴,又犹豫了一下,看看司空叙再看看陆寻真,“……算了,反正你还是灵曜的时候也知道这回事,现在告诉你应该没什么关系。许多年前你陪宋逸云遭了一次天罚,但你们两个命大,都扛过去了,天罚硬是被你们变成了自己的飞升劫。我刚好在你们掉下来的地方休息,差点被砸死。把你们捡回紫微垣救醒之后,宋逸云就提着剑杀回去了,那些设计陷害他、让他遭受天罚的神仙没一个活下来的,血把那段时间的云都染红了。”
  “宋逸云把他们都杀了之后,又拘了他们的魂,一声招呼不打就扔进了我的幽冥背阴山。”司空叙悠悠补充道,“给他们来了个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背阴山,阴曹地府中的一座大山,山的背面为九幽十八狱,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磨捱狱、椎捣狱、车崩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
  想来也知道,宋逸云不会再麻烦阎王去审判这些人,而是直接让他们在这十八狱里轮着滚一趟。
  “……他也是有脑子,知道地府的事情天帝不怎么管得到。他当时那副样子和所持的修为,已经让天帝很忌惮了,再加上他是先受委屈的那一个,天帝就没敢再动他,我们也只是挨了一顿批——反正又不能再去九幽十八狱里把那些人捞回来。”司空叙说,“后来地府的运转超出负荷,我想起宋逸云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就把鬼狱移出来交给他帮忙镇着。不然你以为他玄霄宝诰里‘司九天神兵’后面那句‘掌五狱亡魂’怎么来的?”
  “那现在是鬼狱出问题了?”陆寻真试探性地猜了一下。
  天枢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屋里还在“剁肉泥”的宋逸云,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把将他扯开,“差不多得了,当着阿叙的面干什么呢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废话?”
 
 
第57章 
  符承悦早就被吓晕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天枢又拽着宋逸云往里走了几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司空叙没跟着进去,还在原地站着。
  “鬼狱确实出了些问题,不然我也不会和天枢一起过来。整座城市就这个地方魔气和仙气最重,很容易找到。”
  陆寻真迟疑着点头。
  司空叙看了陆寻真一眼,“虽然我们来得晚,但我也多少能猜到——他本来是不想杀这个魔的吧?”
  陆寻真的身体微微一颤,“你怎么……”
  “后来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知道吗?”司空叙接着问。
  陆寻真低头看着自己被魔刮出伤痕的手臂,一时沉默了。
  “就像天枢说的,虽然你没有灵曜的记忆,但有些事情确实有必要告诉你。你犯了错误被贬下凡间二十年,本来是要经受失去亲人之痛、颠沛流离之苦,”司空叙声音浅淡,听着没什么敌意,甚至还有些温柔,但就是让人心里发凉,“如果不是宋逸云去求司命星君把你这一生写得顺遂的话。”
  “更何况你犯的错还是你在冲动之下自找的。他一个帝君,一边劝天帝把你罚轻点,一边欠着司命的人情,一边跟孙悟空当年一样去地府抢生死簿,为的却是查你的名字,你说这算什么?”
  司空叙的目光投向屋内气急败坏的天枢,“天罚过后那件事,宋逸云的罪孽还没洗清。我和天枢跟他说了很多次,不要再出手帮你。他下手这么重,把原本能入轮回的鬼怪也搞得魂飞魄散,这样扰乱别人的命格,对他的修行会有好处吗?”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字,司空叙说得像一声叹息,“他下次所历的劫,已经要因为他造的这些业而提前来了。最近他的精力一直分散在凡间,在你身上,现在鬼狱又有动荡,要是天劫来了,他捱不过去呢?”
  “我和天枢哪怕和他再熟都劝不动他,为什么,因为你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了手,你把他拉出了泥潭。”司空叙的声音越来越轻,“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前,我一直以为神是没有信仰的。”
  司空叙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四周就陷入了沉寂。
  天枢刚好训完宋逸云,此时扛着不省人事的符承悦站在门口,“这种伤也去不了医院啊,难不成要我们渡点仙气给他治?他配吗。”
  “这东西可不能乱传,万一他是个心思不纯的,那股仙气够他造几十年的孽了。街头巷尾那些半仙多少应该有办法,去找个道行深点的给他治。”司空叙说,“其实带回玄清堂最保险,但有人应该不太乐意。”
  这个“有人”侧着身从天枢旁边挤出来,走到陆寻真面前,“我看看你的手。”
  “我没事。”陆寻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宋逸云像是有预料,指腹轻轻扫过陆寻真脸颊,触到一片湿润。
  “司空叙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陆寻真一脸茫然,“我就是刚才被吓到了。”
  “都敢跟魔动手了还会被吓到?”宋逸云显然不信,“我感觉你挺猛的啊。”
  “不是。”陆寻真吸吸鼻子,“是被你那个样子吓到了,之前从来没见过。”
  司空叙莫名其妙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宋逸云愣了几秒,“那我以后……”
  其他三人迅速对视一眼,都以为他要改过自新,说“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谁知宋逸云续道:“把它们拖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再动手吧。”
  陆寻真、天枢、司空叙:“……”
  宋逸云拍拍司空叙的肩,“都是几千万年的狐狸,跟我装什么呢。”
  司空叙僵在原地,还是天枢给了个台阶,“快快快搭把手,这人有点重,一点力气都没有全压在我身上了。”
  那两人在前面开路,司空叙提了一缕神识去分辨附近哪有“道行深”的半仙。陆寻真跟着宋逸云走在后面,回想着司空叙和她说的那些话。
  昏迷的时候做的梦虽然感受真实,就像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了一遍,但陆寻真不知道当时的宋逸云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她做的那些事都很理所当然。
  可是没想到,宋逸云后来的表现,最后都归于司空叙一句“我以为神是没有信仰的”。
  陆寻真不知道自己还是灵曜的时候对宋逸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作为在人间的陆寻真,宋逸云于她而言,其实也不过这两个字。
  陆寻真抬头看向宋逸云平静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
  陆寻真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说什么呢,说我太麻烦你了,你不用再这么费心了?
  “我一开始老想着放弃的时候,你应该很难过。”
  宋逸云猛地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陆寻真。陆寻真浑身不自在,“干什么呢你?”
  “你别这样,”宋逸云认真道,“不管是灵曜还是陆寻真,都没跟我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我害怕。”
  陆寻真:“……”
  她忍下把宋逸云打一顿的冲动,“那你跟我说说,灵曜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宋逸云反应很快,“你别给我下套。你要是能回去的话是想得起这些事情的,我现在说好话到时候丢脸,现在说坏话到时候挨揍。”
  “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陆寻真耐心劝说,“你就客观评价一下,就当是在促进我恢复记忆了。我到时候想起这段,我也会知道是我让你说的啊。”
  走在前面的天枢突然“噗哧”一声笑,转头对司空叙说:“拉倒吧,还客观,他对灵曜能客观?”
  这话说得有意无意的,没刻意控制音量,飘了一半到陆寻真耳朵里。她以眼神询问宋逸云,宋逸云却不置可否。
  司空叙也不搭话,抬眼看向面前岔路口最左边那条道,“这条路,走到尽头有一家铺子,平时专门给人算命的,偶尔接点驱鬼、治怪症、牵冥婚的活儿。”
  “果然这些丧气的地方还是你来找比较快。”天枢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在夸司空叙还是在损。
  “少废话,动作快点,魔的毒性他一个凡人撑不了太久。”司空叙瞥向宋逸云,“等会死在路上了我家黑白无常来拘魂,再多嘴问一句人怎么死的,我们怎么回答?说清元帝君没第一时间出手救他?这不又添一笔业障。”
  自打听了司空叙说那些旧事,陆寻真就觉得他接下来不管说什么都带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宋逸云倒是早就对天枢和司空叙的这些明示或暗示免疫了,这会儿正专心给陆寻真治手上的伤。
  大晚上的,这里又近郊区,巷子里也没什么人。昏黄的路灯把他们引到巷尾,有间古旧的平房外面挂着红灯笼,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色,上面的青苔在这样的光线下像被人不小心糊上去的炭灰。
  破烂的木门开了道缝,门边立着两个招魂幡,正随着刮过的风哗哗作响。摆在它们旁边的白色纸马被风吹得往旁边挪了两步,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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