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凌则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玻璃瓶子,又去把刚才被自己丢到一边的青铜筷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上面的毒液刮到瓶中。
“这毒液的毒性太强了。”衡凌举起玻璃瓶,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就这么一小会儿,瓶子就已经被腐蚀了。得赶紧回玄清堂找一个更合适的容器把它装起来,然后根据毒液的成分去查那个魔的来历。”
宋逸云点头,“那你先去。”
“他们家是不是还有很多没做完的工程?”一直沉默着的陆寻真突然开口。
衡凌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们学校改建,也是跟他们家公司签的。”陆寻真站起身,“现在一家三口都死了,剩下的那些工程会交给谁来负责?”
“你觉得是有人图钱,一口气害了他们三个?”
“应该没这么简单吧。”陆寻真说,“有这个能力把他们害成这样的人,会在乎那点钱吗。我是想打听一下他们的背景,总感觉会牵出什么东西来。”
“背景?”衡凌有些疑惑。
“不是我们明面上看到的这些背景。”陆寻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更深处的一些东西。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三个人都是以这么不正常的方式死掉的。”
衡凌沉思片刻,“从认识你到现在,你的直觉几乎没出过什么问题,这条路倒真是可以走一走。而且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最近城北在建的一个小区也是他们家负责,但地基打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完成,早就有人传言说是下面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被他们挖出来的?”天枢像是灵感乍现,“挖到了乱葬岗还是别人祖坟?挖之前没放鞭炮打个招呼也没给人烧点香烧点纸当补偿?”
“倒也不是没可能……但按理说做这份工作的人应该很有经验了,开工之前不会忽略这些事情啊,一般都是先调查清楚了,能挖的就挖,不能挖的话那块地根本不会被买下来。”衡凌摸着下巴思索,“除非是新手,可是怎么会让新手一上来就负责这么大的事。”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逸云说,“现在想得再多都是虚的。”
“也是。”衡凌跟着宋逸云跟久了,这种时候已经不用宋逸云说更多,他就能很自觉地掏出手机来查那个工程的具体方位。
“在这儿。”他举起导航地图给这几人看了一圈,“巧了,离玄清堂不远。不如我们一起回去休息一晚,天亮了再过去看。”
“你呢?”宋逸云转头看向天枢,“回紫微垣还是和我们一起?”
“我去地府走一圈看看阿叙那边怎么样了,再回天上拿无根水洗洗,不然总觉得身上有蜘蛛在爬。”天枢说着还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跟他来这一趟找你就是想跟你说说鬼狱的事,不巧碰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看你这一时半会也忙不过来,这件事结了你再去跟他仔细聊。”
“这就走了?”衡凌还有点可惜,“才刚让人给您备了桂花凉糕。”
“在请神符上写我的名字然后贴在凉糕上,再把盘子摆神台上给我点三炷香,能收到。”天枢声音还在,人就不见了踪影,“逢年过节多给我烧点纸钱。”
宋逸云嗤笑,“好端端一个帝君,这时候倒像个饿死鬼。”
天枢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大爷,我能听见。”
“……”
回到玄清堂已经是后半夜。衡凌一下车,就急匆匆找能装得下那些毒液的法器去了。陆寻真之前住的地方还给她空着,宋逸云一路把她送到院子里,“先上去睡一下,天亮了叫你。”
“你们都不睡吗?”陆寻真问,“修仙的都是这个样子?”
“管好你自己。”宋逸云把她往楼梯上推,“都几点了,赶紧去。别到时候仙没修成反而先猝死了。”
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哪怕陆寻真想睡得安稳一点也是不可能,短短两三个小时她已经做了好几个噩梦,于是只能顶着满头的汗盯着窗外发呆。
天才刚见亮,她就如获大赦般从床上跳下来,洗漱过后换上之前留在这里没拿走的衣服,快步冲下楼。
衡凌是看着比赛睡去的,这会儿还没动静,玄清堂其他人倒是起得比陆寻真还早一点,现在已经各自办起事来了。
这些人来来往往地走动,难免会有些动静,但他们在路过院子中央的花架的时候却都自觉地放轻了脚步。陆寻真想都不用想,直奔那个地方去。
宋逸云正坐在花架旁的石椅上小憩,头微微垂着,手臂随意搭在两侧扶手上,一副闲散的模样。不知道谁在他面前的桌上摆了杯清茶,还冒着袅袅热气。紫藤花的花瓣被风吹到在他的衣上和发间,陆寻真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清理干净,凑近的时候呼出的气息拂过他垂落的长发。
“怎么往这一坐就能把这破地方变得跟仙境似的……”陆寻真小声嘀咕,又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细细看了一会儿,“好看是真好看啊,但有时候就是可惜他长了张嘴。”
“在这干嘛呢小陆?”衡凌的声音突然从陆寻真身后传来。
陆寻真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做了个“嘘”的手势,衡凌这才注意到刚才被陆寻真挡住的宋逸云。
“干什么坏事了你?”衡凌嘴里还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
“什么都没干!”陆寻真压着嗓子说,“我就是路过看看,你别把他吵醒了。”
“学会心疼了?”
陆寻真连推带踹把衡凌赶出院子的竹篱外,“去刷你的牙,等会不是还要办正事吗。”
“昨天不都说了就在附近,急什么。”衡凌打了个哈欠,揉揉他的黑眼圈,“你先去把帝君叫醒吧,我记得他有起床气,这事我不敢干。”
陆寻真一个白眼还没翻完,转身就差点撞上宋逸云。她脚下一滑,条件反射地抱住宋逸云的胳膊,“你醒了?”
衡凌盯着陆寻真的手,脸上挂了个标准的姨母笑。
宋逸云只是简单一声“嗯”。
陆寻真真正想关注的却是更深一层,“什么时候?”
宋逸云低头看她,似乎对她这副有些心虚的样子很是不解,“刚才,怎么了?”
“没事没事。”陆寻真讪讪地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的意思是您睡得好她就放心了。”衡凌含着泡沫补充道。
“你赶紧去吧。”陆寻真抬腿又是一脚,原先对这个“前辈”的毕恭毕敬已经被烦得荡然无存。
宋逸云这才忍不住轻笑,又在陆寻真回身的那一瞬间恢复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衡凌终于收拾干净的时候,太阳也已经露了脸。他拿了车钥匙出来,边走边把钥匙抛起来又接住,“现在这个点才有安全感。去那么早鸡都没叫,阴气聚成堆的,谁顶得住。”
“别废话了。”陆寻真敲敲车前盖,“说不定晚去一会儿又多死一个人。”
虽然这话是假设,但衡凌也被陆寻真说怕了,车开得还算快,不过十分钟就停在了那片工地外面。
先下车的陆寻真才刚站定就皱眉,“鸡是叫了,但这边的阴气还是重啊。”
“连你都感觉出来了,那得是多重?”衡凌还在车里熄火,声音在车窗的阻挡下显得有点闷。
宋逸云跟在陆寻真后面下车,也是脚一沾地就有些迟疑。
“是吧?”陆寻真转头询问宋逸云的意见。
“过来点。”宋逸云的神情难得这么严肃,“别再自己往前走了。”
第60章
衡凌下了车,本来还玩着钥匙、一副“我们只是来观光”的懒散样子,但没走几步他也停下了脚步,“不对劲。”他看向宋逸云,“这也太邪门了,这股气息……”
“鬼狱。”宋逸云冒出这两个字。
“什么?”陆寻真以为自己听错了,“鬼狱不是你掌管的那个吗?”
宋逸云仔细感受着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那阵冲天的怨气,“鬼狱被镇在玄清堂院子里的八卦布局图之下,这个不是鬼狱,但气息和鬼狱很像。”
“难怪横死。”衡凌像是有了职业习惯,直接给那一家三口下了个“报应”的定论,“市里在建的楼一抓一大把,就没见过谁家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进去看看。”宋逸云说着揽住陆寻真的肩,轻轻一跃就登上了墙头,然后跳到地上。衣摆随着这阵动静带起的风飘动,最后缓缓垂落,竟然不沾一丝尘埃。
“哎你们……”衡凌在墙外气急败坏,“干什么呢这是,我出来调个查还要吃狗粮是吗?”
虽然没人带他,但他这么多年混过来也不是个吃素的,自己脚踩着墙面一路踏了上去。
没想到这阵动静太大,还没落地,就把看守的人给招来了。
“谁在那边?”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提着电棍冲过来。
宋逸云见他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第一反应是抬手把陆寻真护在了怀里。宽大的袖子一挡,也把陆寻真遮得差不多了。
“没……没必要吧……”陆寻真的脸“蹭”地红了,梗着脖子不敢贴近他的胸口,“跟他们解释清楚就好了,他们看起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我怎么说也是有两下子的……”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抱你一下而已。”衡凌一点面子不给地戳破。
说着,他从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张特制的证件,然后举着它,从墙头一跃而下。
“耍什么帅呢?”领头的保安队长一点面子不给,还是扯着嗓子吼。
大清早的从围墙外面翻进来,其中还有个穿“奇装异服”的,能让人不觉得奇怪才有鬼了。
衡凌被他吼得一个踉跄,却还是顽强地举着他的证件。那些人虽然嫌弃,但也不得不瞥了一眼。
“玄清堂?”
也不知道是宋逸云手底下这群人的本事大还是这块地方闹出来的那些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玄清堂的知名度在这些老市民之中还是很高的。他们一看衡凌是这样的人物,手里举着的电棍都立马放了下来。
“你们来得正好啊。”保安队长一把抓住衡凌的手,跟见了救星似的,“今天一大早我们这儿就又出事了,叫人来看过,说没办法查,要去找玄清堂……”
衡凌看了陆寻真一眼,那样子像是想说她嘴开过光,但最后还是收回视线,“出什么事了?”
“什么叫‘又’?”陆寻真问。
保安队长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指了指不远处挖出的深坑。
三人同时往那边看去,又同时皱眉。
坑底积满了血,像陆寻真那天晚上在符承悦家客厅看到的那样。但现在站在坑边却看不出血池往下有多深,盯久了反而还会有种眩晕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
“这里开工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做完,每天不是挖到动不了的地方就是有人大晚上说听见地下有说话的声音。再加上外面已经在传这块地有多邪门,这里好多人就都想加快进度拿钱走人,所以会有些起得早的过来干活。今天早上我们还在睡觉,就听见有人敲门,说是好几辆吊车的钩子都掉下来了,一下砸死三个……”保安队长一边带路一边和他们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钩子太久没用,松动了?”衡凌问。
“那东西连接的地方几乎都是焊死的,开工之前他们都会仔细检查好几遍,这样的事情按照常理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掉下来的钩子上布满了抓痕,连接处看着也是被硬生生扯断的……”保安队长说着就摇头,“当初老板选中这块地是找了高人指点过的,本来一直挺好,现在大家都在猜是不是之前出了那件事……这里才会变成这样。”
“什么事?”衡凌有些不耐烦了,“能别卖关子吗?”
“这……”保安队长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这说了也不太好……”
“你们老板已经死了。”衡凌面无表情,“这些烂摊子的后续还没人知道。没准上面一动荡,你们这活儿也不用干了。实话实说让我们想办法把这些歪门邪道解决了,自己还能积点德,不好吗?”
保安队长瞪大了眼睛,似乎一直在细想衡凌的第一句。
“怎么死的?”
“也是难解释的死法,”衡凌说,“所以说不定会有关联。要是今天我没来的话,这样的事情你们肯定不会第一时间知道。而且再拖下去,你们说不定也会有危险。”
保安队长沉默许久,似乎在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他咬咬牙,“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大约半年多以前吧,是这儿第一次出事故,死的那个工人身首分离,看着真的是惨。那段时间广告都打出去了,上面的人怕这件事传开以后对生意不好,就想办法压下来了,遗体也没好好殓给人家。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日子都有人说大晚上见着一颗头到处飘,让帮忙找它的身体……”
陆寻真腿一软,眼看就要往旁边摔去,宋逸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衡凌正听得入神,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姑奶奶?”
“脚滑。”陆寻真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没什么精神。”
衡凌留心看了一眼她背上,“这也没什么附身鬼敢在你身上趴着啊,为什么会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