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陆寻真向来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把自己当猫把她当老鼠戏耍的人,突然就来了脾气,“你以为在你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天族会放过你?”
“那天族放过你了吗?”玉狐满脸不屑,“要是放过你了,你还会委委屈屈缩在一具凡人的躯壳里,灵力都要靠我激发才能重新修炼?要是放过你了,你还会想不起之前的事情,回不去你的绛河神殿?在你之前,天族已经多少年没让神仙下凡受罚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想明白?”
一连串的逼问让陆寻真哑口无言,刚起的那股火也瞬间被浇息。
“要不是和巫易交代事情的时候把白玉铃铛落他那儿了,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对你动手。”玉狐接着说。
“真的是你。”陆寻真语气平静,“从白允嘉开始,你就有意引导我去查接下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有关联。”她看向笑得阴森的玉狐,“总不会就是让我发现那个深坑吧?那不是你的老底吗?”
“从白允嘉开始?”玉狐挑眉,“怎么没觉得是更早的时候呢?冉涂几乎被宋逸云打死的那回你忘了吗,是谁跟那个凡人说了玄清堂的存在?当时他看的是你,你就没觉得蹊跷?”
陆寻真还没回忆起来,玉狐就又开了口,“我是真没想到宋逸云能护你护成这个样子。也好,他这人脾气本来就不怎么样,更何况是面对那些对你有害的东西。连自己能不能渡这次提前到来的天劫都不顾,我也就只能制造机会给他多添几笔业障了。正好他和鬼族结怨已久,魔族想从他开始攻破天族,鬼族能不凑这个热闹?”
“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玉狐知道陆寻真想说什么,抢在前面反问,“都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满心满眼都是灵曜灵曜,我再怎么不要脸,都不可能一直等着他。”
“离开神霄玉府之后,我拜入一个老神仙门下,但宋逸云从来没来过,也没听说他去谁那儿打听过我。就因为这事,我修炼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定。我师父偏说我心术不正,慢慢就也不管我了。”玉狐说起这些久远的事情,眼眶竟然盈了些泪花,“既然没人可以依靠,那我自己摸出一条路总可以吧。魔族是五界之中最特殊的存在,可以不入轮回、生生不息。为什么非要成仙成神,都是些总会羽化的东西,能比魔好到哪儿去。”
“你没想过你是被魔族利用了吗?”陆寻真说,“在那之前你已经做过神仙的徒弟,算是一只脚踏入天界。魔族一直想把天族踩在脚下,有你这样能接触天族又对天族不满的人,他们能不抓住机会?”
“对啊,所以我是甘愿被利用的,各取所需而已。”玉狐的眼神有些空,“熬过去就是了,难熬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等我真正能称霸一方的时候,我会让天族后悔的。”
她说着说着又笑,一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里满是邪魅,“你看这不都快成了吗。我计划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本来是想把你单独引过去,让你做它们的祭品,谁知道宋逸云跟你跟得越来越紧,天枢记性又好成那样,连见了块破玉都能记起关于我的事情……那我只能自己动手把你除掉了。”
“你做不到。”陆寻真手上还在发力,捆着她的锁链却纹丝不动,“你没有更合适的宿主了,还活得下去吗?”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玉狐看上去很得意,甚至还在陆寻真面前转了个圈,“之前趁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试过好几次了,照那时候耗费的精力来算,我离开你三四天也不是问题,足够我把这些事情做完。你以为成魔有多难,像我这样满心妄念的,速度可比你老老实实修仙快多了。”
陆寻真一下子沉默了。
玉狐看她还在挣着锁链,轻飘飘说了句:“别费劲了,你的灵力早被我封住了。”
她说着晃了晃突然出现在手中的东西。陆寻真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用的缚灵索。
“用得还习惯吗?”玉狐笑嘻嘻地问。
“……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的意思。”玉狐爱惜地摸摸缚灵索,“这是我几百年前在一次落难中断掉的尾巴骨。现在看来,还是我亲自用着更顺手。”
“虽然我从来没在宋逸云他们面前把它拿出来过,但你都见过灵曜——你自己的神像,还因为一次次觉醒而做了那么多梦,就没发现你用的是剑?”玉狐随手一挥,缚灵索就像条蛇一般绕在了陆寻真脖子上,并且越缠越紧,“那可是灵曜战神的‘孤星’,按照兵器的地位来看,倒是跟宋逸云的‘太虚归一’地位差不多。世间哪个尚武的人不在吹捧,你们倒是一点没想起来,不觉得你换了个鞭子有什么奇怪?”
玉狐缓步走到陆寻真身后,说话间呼出的气息轻轻柔柔吹到她耳根,“你下凡之后正好碰上凶兽梼杌暴动,孤星就被拿去镇在西荒了。借我的东西用了这么久,是时候做个孤魂野鬼,飘过去找你自己的了。”
第65章
缚灵索把陆寻真的脸勒得通红,但她的手还被捆着,连掰开缚灵索的机会都没有。她的模样越痛苦,玉狐就笑得越猖狂。
“其实不管你是个什么死法,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痛快的。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陆寻真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她死死盯着结界上方那股如同漩涡般正在转动的黑气,那是结界的突破口,如果她能动,其实还是有办法突破的。
难就难在手腕上的锁链起到了封锁她灵力的作用。
玉狐还是想得周到,知道利用张千珏来引她。她错就错在掐好手诀之后的那一瞬间迟疑。
陆寻真的眼神渐渐开始涣散,玉狐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一股力量正从外面撞击着这个结界。不过两三下的工夫,结界上方就如同玻璃碎裂一般多出几道裂缝。外面的人很清楚它已经支撑不下去,静了一会儿之后,用了更为汹涌的灵力把它一举破开,一把通体散发着寒光的长剑带着阴狠的戾气刺向玉狐。
玉狐反应很快,在剑尖碰到她的前一瞬躲回了陆寻真体内。长剑微微一滞,转了个方向,挑断陆寻真脖子上的缚灵索。
陆寻真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手还背在身后被捆着,重心有些不稳。
宋逸云随手将他的剑扔到一边,几步过去接住将要倒下的陆寻真,把她手腕上的锁链扯了下来。
陆寻真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工地上的那个……”
她抬起头,被宋逸云泛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我不还没死吗?她跟我扯的都是些什么鬼话,估计想让我怨恨天族,死了以后也堕入魔道。还好我早就听过你的事情,长了教训……”
“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呆着了。”宋逸云说,“要是这次我晚到几分钟,你还能这么跟我说话吗。”
“这次这事就先放一放。”陆寻真抬起手,在将要碰到宋逸云的脸的时候又顿住了,最终还是垂了下来,“你先听我说。事情和我们之前猜的差不多,和魔族鬼族都有关。那个寄生虫,红色的可以让活物魔化,白色的可以控制普通人,还有没有其它的品种我就不知道了。你所掌的鬼狱,是在玄清堂吧?在院子里的八卦图布局下面镇着?”
宋逸云默不作声地给陆寻真揉着淤青的手腕。陆寻真以肘关节捅了捅他的胸口,“问你呢!”
宋逸云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就像天枢说的,鬼族对你有怨念不是一天两天了,会和魔族联手也不奇怪,更何况这次的‘资源’还这么好利用。玉狐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猜了一下,应该是工地上的那个坑已经和玄清堂的鬼狱相连了。那么多东西镇在下面,乱成那样,你们不可能时时去清点,这可给他们提供了不少便利。”
“你是说那些东西有一部分是从鬼狱里逃出来的吗?”宋逸云问。
“对。鬼狱里关的东西力量应该是参差不齐的吧?这不就刚好能让他们分等级配出那些新的怪物,然后找出最合适的一种,再批量生产……”陆寻真说着说着就顿住了,“还挺科学?”
宋逸云扶着陆寻真站起来,“知道了。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别管了。”
“什么叫我别管了,这些事又不是和我没关系……”
“就算有关系,到头来还不是我救的你。”宋逸云瞧着她,“哪怕想不起以前的事,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留着一堆烂摊子等我收拾。”
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不耐烦或者嫌弃,反而是“习惯”“认命”一类的感觉。
陆寻真刚要反驳,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再给自己造业,真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司空叙开始有些暴躁了,“什么狗脾气能急成这个样子,连好鬼恶鬼都懒得分清就下狠手。恶鬼还稍微顶得住,那些没怎么修炼、被当成饲料的鬼本来就是要入轮回的,不被他一掌拍得灰飞烟灭?我最近一看枉死册上莫名其妙多出这么多名字我就来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宋逸云……”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骂他去啊。”天枢很是无辜,“你这样冲我叨叨我总感觉你是在针对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呢。而且事情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要是当时情况真的刻不容缓……”
“他自身的情况就容缓了是吗?”司空叙越说越气,“在哪呢这不让人省心的,满林子都是他的气息,一进来就知道他刚才肯定又和谁打起来了,还是想把人家往死里弄的那种——”
“吵什么呢?”宋逸云明知故问,顺带借这一声搭话报出了自己的方位。
天枢如获大赦般奔过来,“快快快,自己去接受地狱之主的审判。我这一路上已经替你听了不少唠叨了,要撑不下去了。”
宋逸云还关注着陆寻真身上的伤,不太想搭理他们。
司空叙走到宋逸云面前,从袖子里甩出一本册子。册子悬在半空中自动翻了几页,上面新添的名字密密麻麻。
最先心虚的倒是陆寻真,“这些都是……在坑里灰飞烟灭的那些无辜的鬼吗?”
“不然呢?”司空叙没好气地反问。
宋逸云侧身挡在两人之间,“好好说话,冲她干什么。”
“你真是……”司空叙被宋逸云气得说不出话,一甩手又变出一个沙漏来,“我刚替你推算的天劫时间,你好好看看你把它提前到什么时候了。”
沙漏上半部分的细沙已经流下来大半,只剩了一小撮。
陆寻真紧张地抓住宋逸云的手。
宋逸云回握着她,还安慰般地轻轻捏了一下,“怎么都对我这么没信心?”
“你怎么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司空叙毫不客气地怼,“这么多杀业会让天劫加重多少倍,你所剩的修为够不够补回来,你能算得准确吗?你自己还知道灵曜这个上神不归位不是件小事,那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清元大帝?”
第66章
宋逸云袖子一挥,一阵雾气就从地底升起,绕在他和陆寻真身周。等这些雾气消散之后,两人已经身处玄清堂外的森林中。
陆寻真梦游般伸出手挥向四周的空气,“你……这就溜了?他不会追上来吗?”
本来以为就凭宋逸云那张嘴,还得跟司空叙再辩个把小时才能罢休。谁知道他这回不按牌理出牌,直接采取了这样的方式来回避。
“烦得很,叫他闭嘴又不肯。”宋逸云往前走几步,在溪边找了块干净地方躺下,“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顺手把这里封住了。虽然司空叙确实是为我着想,但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陆寻真顺口问。
等了半天不见宋逸云回答,她才把视线从树干那群搬食物的蚂蚁身上移向宋逸云,却正好对上那双漆黑眼眸。
“你……”陆寻真摸摸脖子,“看我干什么?”
“还疼吗?”他突然问。
陆寻真还是那副迷茫的模样,“不疼啊。”
宋逸云被她这摸不着头脑的迟钝样子气笑了。
他在那片嫩绿柔软的草上躺得很是舒坦,垂落的发丝和滑到肩上的外衫都透出一股散漫。不像常人印象里不苟言笑的尊神,倒像古代大户人家出游的公子哥儿。
这时候他一只手垫着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置,一声“过来”,把这一临时的“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陆寻真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般躲在树后面,磨磨蹭蹭不敢过去。宋逸云再次催促,她才勉强走了两步,然后看他一眼。
即使他里面那件衣服扣得再严实,也挡不住在这些动作之后露出来的那一小截锁骨。陆寻真的目光才刚触及,就慌张地闭上了眼睛,“罪过罪过罪过罪过……这可是位天尊,别脏了我的眼睛……不对,脏了他……”
“你在那儿叨叨什么呢?”宋逸云莫名其妙,“想念咒把我打回原形还是怎么着?”
陆寻真被他逗笑了,又突然来了兴趣,走到他身边坐下,“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老早就想问你的原形是什么。龙吗?”
注意到宋逸云那看傻子的眼神,陆寻真顿时明白了,“不对,龙那种东西应该要么是你的宠物要么是你的坐骑……你是众魔的精魄化成的,原形不会就是一团空气吧?”
宋逸云陷入了沉思。陆寻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我在问你的原形,你怎么比我还迷茫?”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的原形是什么。”宋逸云说,“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把我打回原形过。”